牽手走過，便是愛情

　　那一年他們兩個都在讀研，是窮學(xué)生，平時辛苦打工掙來的錢，除去生活必需的費用，基本所剩無幾；所以，旅游在他們，幾乎是件奢侈的事情。但在那個臨近畢業(yè)的繁花似錦的春天，他還是偷偷節(jié)省下一筆生活費，打算帶她去臨城，做一次短途的旅行。
　　可惜旅行并沒有預(yù)想的順利，半路汽車拋錨，返回時將書包意外落在山上，都使得行程耽擱了時間。所以，等到他們最終結(jié)束了旅行，開往學(xué)校的車，早已沒了蹤影。他們只好到山下找就近的旅館住宿。但旅游區(qū)的賓館，價格高得讓他們連還價的勇氣都沒有。一路沿街問過去，是到了最后一家，胖胖的老板娘斜瞟他們一眼，沒吱聲，徑直將他們帶到一個堆放雜物的過道里，懶洋洋道：“如果愿意，這間給你們收拾一下，不還價，一晚20元。”他一臉愧疚地扭頭看看她，她卻是在他這一抹飽含了無限感傷和歉疚的視線里，瞬間鼓足了勇氣，沖著滿是不屑的老板娘鎮(zhèn)定說道：“這樣的房子，要20也太貴了，10元吧，否則我們就不住了。”老板娘驚訝地看看對面這個瘦弱單薄的女孩，沉默片刻，便轉(zhuǎn)身走了出去。再回來的時候，她的手里，已是抱了一床被子和一個枕頭來。她知道講價成功，心內(nèi)很是歡喜，昏暗的燈光里，去尋他的手，相握的那個瞬間，她的臉，騰地紅了。
　　那時還是初春，這個過道臨時搭建起來的小房間，一床被子，顯然是冷。她猶豫片刻，便打算再去要一床來。剛走到臨近吧臺的拐角處，便聽見老板娘尖著嗓子冷笑道：“夠寒酸的，兩個人一晚上10塊錢，誰都不能再給他們加被子，看他們半夜不凍醒才怪!”她隔墻聽見了，立刻止了步，轉(zhuǎn)身回了房。但推門的時候，還是用手拭了淚，而后嬌嗔地沖他笑道：“我們還是蓋一床吧，因為，我想讓你為我取暖。”他憐愛地將她擁入懷里，沒有說一句話，但心里，卻已是被一個無形的a刀片，緩緩地劃傷了。
　　那一晚，他們什么也沒有做。兩個人，只是安靜地依偎在一起，聽那山腳的大風(fēng)，在外面怒吼，又一次次地，試圖將臨時豎起的門，一頭撞碎。她像一只小獸，蜷縮在他的懷里；而他，則努力地，將自己的雙臂，化作那溫暖的羽翼，緊緊地護佑住她。她以為，真的會像老板娘說的，半夜凍醒，但卻是睡得很香；盡管，醒來才覺出，雙腳已是冰涼。他無意中觸到了，即刻起身，將她的雙腳，放在胸前暖著，直到她笑著說癢，他才放了手。他說：“將來，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明亮寬敞又灑滿陽光和花香的房子。”她用鼻尖碰一碰他干冷的雙唇，柔聲回復(fù)道：“可是，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退房的時候，老板娘翻了翻眼皮，冷冷問道：睡得好吧。她揚頭笑道：當(dāng)然好，難道你不知道，愛情，是可以當(dāng)棉被用的么?老板娘詫異地朝他們看過來，而她卻是握起他的手，迎著那室外清香的花朵，和燦爛的朝陽，驕傲無比地，昂頭走出去。
　　他們畢業(yè)后，去了一個喜歡的海濱城市。在那里，為了有一個棲居的小屋，他們頑強地打拼著。兩個人的父母，由于貧窮，不僅無法為他們買房，提供金錢上的資助，而且還時常地，因為糟糕的身體，讓他們本已疲憊的身心，覺得愈加地負(fù)累。這個城市一天天往高處飛漲的房價，將許多外地來島城打拼的人的信心，日日擊打著。而他與她，卻是始終對生活，充溢著希望。他堅信有她相助，定能夠打出一片天下。而她，則覺得，有他在，即便是住在租來的房子里，她也不會為此覺得憂傷。
　　幾年后，他終于成功實現(xiàn)了自己的諾言，在美麗的海邊，為她買到一室一廳的房子。有閨中的密友，對她說：真是難為你了，嫁給他這么多年，才有了這樣的居所，但愿，再過幾年，他會讓你住上更大的房子。她看了便笑，卻并沒有辯解什么，而是轉(zhuǎn)身走到可以看見碧水藍天的窗前。她聽著那海鷗，在不遠處，幸福地歌唱，海上輪船的汽笛，斷續(xù)地傳來；積聚了那么久的眼淚，終于盡情流下來。他在背后結(jié)實地將她擁住，說，將來，我一定會給你一個更寬敞的房子。她倚在他的胸前，像幾年前在那個山下的小旅館里一樣，柔聲回復(fù)他說：可是，我只要有你，就夠了。
　　那些曾經(jīng)給予他和她，嘲弄或是同情的人，永遠也無法明白，在小旅館過道改成的房間里，留宿的那一夜，怎樣鑄煉了他們的人生；且讓他們堅信，既然愛情能夠讓他們在那樣冷的房間里，都可以安然入睡，那么，還有什么東西，他與她，不能夠微笑走過?
　　而那牽手走過的，不管是狹窄陰冷，還是開闊明亮，都是我們愛情的家園。■
　　（樊學(xué)軍薦自《涉世之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