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漢屁股著了火

　　這天早上，李老三剛打開門，就見李老二站在門前，旁邊傴腰弓背地站著他們的爹李老漢。李老二說：“老三，我可把爹給你送來了。”李老三撇撇嘴：“你倒殷勤得很，還趕了個大清早哩。”李老二干笑了一下，轉過身揚長而去。
　　李老三把李老漢領進堆雜物的廂房，一張破板床上亂七八糟地堆放著白菜、蘿卜什么的。李老三說：“待會兒給你收拾一下，你還住這兒。”李老漢討好地點點頭。
　　李老漢有四個兒子，各自都成家了，小日子都過得去。李老漢輪流在四個兒子家生活，但人老不主貴，哪家都不愛見他，給他口吃的也就不錯了。有時，兒子一家吃肉，李老漢啃干饃咸菜，這不算什么稀罕事。好在李老漢一輩子吃慣了苦，只要能填飽肚子他就很滿足。
　　轉眼，李老漢在老三家住了半個月，雖然兒媳婦沒給他什么好臉色，但也沒有什么過分的。這天晚上，孫子李曉在他屋里聽他說話，這時，兩個鄰居來家喝酒，破例讓李老漢也入了席。李老漢人老心卻不糊涂，他知道兒子這是做給鄰居看的。他故意裝迷糊，樂呵呵地坐下來。李老三先給他敬酒，接著兒媳婦又給他敬，李老漢年輕時就愛喝兩口，美滋滋地把酒灌下肚，便連聲夸兒子媳婦孝順，好給李老三兩口子長臉。
　　幾個人開始劃拳，可是，一樁怪事突然發生了，只見李老漢背后有煙冒了出來，還夾雜著一股布和棉花燒焦的糊味。
　　一個鄰居發現了，好奇地問：“老伯，你身上是不是哪兒著火了？”
　　話音剛落，李老漢就站了起來，拿手拍打著屁股，大家一齊看過去，不由一愣：原來李老漢的屁股著了火，棉褲上竟燒出了一個洞。
　　李老三納悶了，在座的沒一個人抽煙，更沒有火源，爹的屁股怎么會著火呢？他在李老漢的凳子和周圍的地上仔細查看了一番，也找不到答案。這事可太蹊蹺了，沒來由地衣服怎么會燃燒呢？
　　突然，鄰居恍然大悟似的，猛地一拍大腿：“我明白了！”
　　李老三懵懂地問：“你知道是怎么回事？”
　　鄰居說：“老三，你家有喜了，老伯身上自己起火，是福星臨門了，這可是百年難遇的大喜事啊！”
　　李老三也大夢初醒似的，驚喜地“哦”了一聲。原來，浙江蕭山一帶民間流傳著一個傳說，說是從前有一戶人家特別窮，有一天他家的老人突然身上起火，結果第二天家人就撿到了一罐元寶，置了田產，開了店鋪，不出幾年就成了本地首富。從此人們就世代相傳，哪家老人若發生“自燃”現象，就是福星登門，預兆著家業興旺，添福添壽。不過，這也就是個古老的傳說而已，還沒人見過活人自己會燃燒的。可今天，李老漢卻實實在在地自己起火了！
　　怔了一陣后，李老三一激靈，趕緊扶李老漢坐下，又給他敬酒，說：“爹，往后你就住我這兒，哪家也別去了。孩子哪點不周到，你盡管開口，我保你頓頓有酒有肉。”
　　兒媳婦也拉著李老漢的手說：“是呀，爹，明天我再給你收拾一間房子，讓你住得舒舒服服！”
　　李老漢如墜五里霧中，稀里糊涂地咧嘴笑著，土埋脖子了，這還是頭一次聽到這么暖心的話哩！不過，他也納悶，自己屁股怎么會無緣無故地著火？莫非真的是福星附了他的體？
　　因為突然出了這件事，幾個人平添了不少酒興，李老三興高采烈地和鄰居推杯換盞，卻沒忘叮囑他們：“今晚的事千萬保密，要是讓我那三個兄弟聽說了，還不把我爹撕成幾段呀？”
　　鄰居答應得挺好，酒足飯飽后，回家就把這稀罕事說給了老婆，第二天，消息便傳遍了全村。自然，李老大、李老二、李老四也都聽說了。這下，李老三家可熱鬧了。
　　老大、老二、老四堵住了李老三的門，接著便像請財神父似的把李老漢請了出來。李老大說：“爹，老三怎么能讓你住這間小雜屋呢？跟我回去吧，我把我和秀芬的臥房給您騰出來。”老二、老四不干了，爭著讓李老漢住他們家。這時，李老三黑乎著臉開腔了：“怎么著？日頭打西邊出來了，都成了大孝子了，不過你們想讓爹走就讓爹走，沒那么容易！”
　　李老大說：“老三，你別這么霸道，爹愿意跟誰過，咱聽聽爹的意思。”
　　李老漢摸著屁股上老三媳婦連夜縫好的補丁，又看著眼前幾個兒子爭著行李的勁頭，感動地說：“兒啊，你們就別爭了，三兒這兒挺好，我住這兒就行。”
　　李老漢話一出口，老大哥幾個馬上哭喪起臉，各自訴起家里的難處來，乞求李老漢到他們家去。
　　李老大討好地對李老三說：“三弟，大哥從沒求過人，可今天大哥求你了，你侄女文娟過了年就該考大學了，你就把爹借給我用一年，你放心，只要文娟考上大學，我就把爹還給你。”
　　李老二接過話茬，說：“大哥，你再急能有我急？三弟，我外頭一樁生意正在節骨眼上，無論如何你得把爹讓給我，事成后我虧不了你。”
　　話音落地，李老四不樂意了：“大哥、二哥，你們照顧照顧我這個小兄弟行不行？我開的雞場風險比誰都大，咱爹誰也別跟我搶，有咱爹護著，我就不怕禽流感了！”
　　幾個人一個比一個苦，一個比一個難，一個比一個需要李老漢。可李老三板著臉就是不吱聲。正在這時，李老漢的背后又冒起煙來，李老大等人忙驚喜地把爹扶起來，當場驗證：果然是爹的屁股又著了火，而且位置正在那塊補丁上。兒子們睜大眼睛看奇觀，李老漢卻突然發現不對勁，兩手拍打起屁股來。
　　有了現場這一幕，李老大幾個人更來勁了，說什么也要把爹“挖”走。見訴苦無效，就改變計策，對李老三說：“三弟，只要你肯把爹讓出來，要多少錢你說了算。”
　　李老三說：“爹又不是物件，還能拿錢買呀？”
　　李老大說：“嗨，現在這年月，市場經濟了嘛，不丑氣。我出三百贖咱爹。”
　　李老二說：“我出五百。”
　　李老四牙一咬：“八百！”
　　李老大捋捋袖子，說：“都別爭了，一千！”
　　芝麻開花節節高，李老漢的行情跟放火箭似的，一溜煙漲。到了最后，哥幾個爭得臉紅脖子粗，差點沒動起手來。還是李老大有魄力，一直出到了五千上，這下，李老二和李老四不跟他爭了。李老大松口氣，就差李老三點頭了，他說：“三弟，五千你看行不？行了就說句話，你侄女考大學就看你的了。”
　　李老三長嘆一口氣，戀戀不舍地瞧瞧李老漢，說：“誰讓你是我哥呢……哎，你回去拿錢去吧。”
　　李老大樂得心里開了花，撒丫子出了門。不到半個鐘頭，他從銀行里把錢取出來了。一手交錢一手交“貨”，李老漢跟著李老大出了老三家。
　　路上，李老二和李老四還在和李老大商量，關鍵時候還得把爹借給他們應急。李老大說：“這事好辦，我作大哥的這點情面還能不講嗎？不過借一天收一天的租金，這叫有償使用。”
　　李老漢進了大兒的門，一家人喜眉喜眼地伺候他，他心里別提多滋潤。可是熱鬧事還在后頭哩。電視臺、報社的記者得知了這條奇聞，扛著攝像機風塵仆仆地開進了村。這下，李老漢可成了名人，上了電視，登了報紙。為了破解這個七旬老漢的自燃之謎，記者們決定把專家請來，跟蹤報道。
　　何教授就是專門研究人體科學的專家，據他說，歷史上第一起人體自燃事件，記載在1673年意大利的一份醫學資料上，有個叫帕里西安的人，躺在草墊床上化為灰燼，只剩下頭骨和幾根指骨，但草墊床除他躺的部位外都保持原樣。1744年，英格蘭的伊普斯威奇城有一位60歲的帕特夫人，一天早上她的女兒發現她死在地板上，好像一段被燒光的木頭，在附近的衣物卻完好無缺。類似的歷史記載有200多起，但自燃的原因卻一直懸而未決。所以，何教授對李老漢的自燃現象特別感興趣，說不定能從這個鄉下老漢身上發現什么大秘密呢，那可就震動科學界了。
　　由于李老漢身上起火是在李老三家，所以何教授就把他請了過去。何教授重點詢問了李老三一些問題，比如李老漢平常有什么異常情況沒有，飲食有沒有什么偏好等等，李老三不耐煩地一一否定了。何教授又拉著李老漢，一邊問一邊在李老漢身上里里外外打量著。看問不出什么名堂，就蹲下身認真研究起李老漢的屁股來，還特意用小毛刷在那塊補丁周圍取了樣。
　　
　　李老三皺著眉頭，說：“你們就別再折騰了，這陣子來看稀罕的人跟趕集似的，還讓不讓人過日子了？”
　　何教授倒是沉得住氣，話再難聽他也不離窩，像貼膏藥似的粘在李老漢身上，試探著問：“老伯，你能不能現在自燃一下，給我開開眼？”
　　李老三瞪著他說：“你以為我爹是妖怪呀，想著火就著火？”
　　何教授看一時半會兒發現不了什么問題，索性決定把李老漢帶走，深入研究。李老三一聽臉都氣歪了，堅決不同意。何教授解釋說，李老漢是活體生命標本，有很高的科學價值，讓李老三哥幾個顧全大局，積極配合，還許諾給他們補貼。但是李老三仍然拒絕，急得脖子上鼓出老粗一條青筋，說：“少廢話，我不管什么科學不科學，你要再不走別怪我不客氣！”
　　何教授瞧李老三要動粗的，一時也慌了神，思忖一下說：“那好，不過我還會再來的，到時我要找有關部門協助，還請你們認真考慮。”說著，何教授無奈地上了車。
　　沒想到，出村不久，李老三就騎著摩托追了過來。何教授以為他改主意了，忙從車上下來。李老三把他拉到一邊，前后觀察了一眼，小聲說：“教授，我給你說實話吧，你聽了就把這事爛在肚子里，算我求你了。”
　　原來，李老漢哪里會什么自燃，只因李老三不想贍養李老漢，就想出了一個計策，托一個在化工廠上班的熟人，弄了一些易燃的化學藥品，趁李老漢不注意，讓兒子李曉悄悄涂在李老漢的棉褲上，藥品受到擠壓后就發生了“自燃”現象。為了不露痕跡，他特意叫了鄰居來家喝酒，并借他們的口把這個消息傳播出去。原來他只想把李老漢打發到別的兄弟家，沒想到還賺了5000元錢“贖爹費”……記者把事情搞大后，李老三心里一直不安，眼下何教授插手，他徹底慌了，唯恐事情露了餡……
　　何教授聽了，驚得目瞪口呆！李老三又給他塞了1000元“封口費”，何教授跟個木偶似的上了車，車一啟動，他就把錢扔了出來。
　　第二天，電視、報紙上都發出了一個比李老漢自燃更驚人的爆炸新聞：《七旬老漢身后隱情自燃之火拷問良知》。很快，李老三成了遠近皆知的人物，頂風能臭出十里去。李老大受了騙，毫不客氣地討回了自己的5000元錢，李老漢這個搶手的香餑餑也被退了回去。李老三憋了一肚子氣，對李老漢更是恨得牙根癢癢，這一切還不都是這個糟老頭子造成的嗎？
　　這天晚上，李老三正要向李老漢撒氣，忽然覺得屁股上不對勁，他忙伸手去摸，褲子上竟然燒出了一個洞！這時，李曉從門外探進頭來，朝他做了個鬼臉。李老三氣不打一處來，罵道：“兔崽子，你敢對你爹下黑手？”
　　李曉壞笑著說：“爹，我算跟著你出名了，老師和同學們都說你不孝順，我也成了小壞蛋。你要是還對我爺爺不好，等你老了，我就拿這招對付你。怎么樣，屁股上著火的滋味不錯吧？”
　　李老三肚子里的火頓時熄滅了，全身冷得禁不住哆嗦了一下。他呆了半天，哭喪著臉說：“孩子，爹改，爹不想屁股上著火，從今往后，咱好好孝順你爺爺。”
　　李曉學著大人的口氣說：“那好，看你的表現吧！”不過這小家伙心里有個秘密，李老三做夢也想不到，那就是他壓根沒有給爺爺涂藥粉，而是把李老三的歪主意全部告訴了李老漢。李老漢當時很辛酸，不過他轉念一想，沒準這把火真能歪打正著呢，既不難為孫子，也不用把事情揭穿大家都下不來臺，如果真把他燒成了“福星”，老漢從心里也想嘗嘗幸福的滋味，于是，李老漢就自個涂了藥粉，和孫子合伙演了個雙簧。至于后來的事嘛，那就不是李老漢能預料的了。
　　不過有一點是鐵板釘釘的，從此以后，李老漢的屁股再也沒有著過火。
　　（責編鄧亦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