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三,關家堡內張燈結彩,因為這天是當今武林盟主柳如雄堡主的六十壽誕,各大門派及江湖豪杰相繼趕來。
柳如雄之名,江湖皆知。三十年前,“八魔”重現江湖,生靈涂炭,柳如雄憑手中一柄“霸劍”,同義兄關無懼勇戰“八魔”三天三夜,才得以誅殺“八魔”,各大門派歃血聯名,推舉他為武林盟主。柳如雄雖然坐上了盟主之位,但因義兄關無懼力戰“八魔”喪命,他毅然將自己世代居住的“柳家堡”改名“關家堡”,滴血研墨,在大堂正中親筆書上一個丈高“義”字,這讓天下英雄肅然起敬。
各路英雄歡聚“關家堡”,慶賀柳如雄壽誕,席間,卻不見柳如雄一雙兒女,柳如雄搖頭哈哈一笑:“慚愧,小女染恙,不便見客,而犬子想必尚在途中,眾英雄切莫見怪!”
柳如雄不但嚴于律己,更是教子有方,長女柳琴心雖然不會武功,但卻知書達禮,次子柳劍心乃是少年英俊,盡得家傳“霸劍”精髓,一子一女,皆為世人稱道。
眾英雄正在暢飲之時,仆人來報,翠云山“鐵膽幫”派人賀壽。“鐵膽幫”立足江湖數十載,曾無惡不作,所到之處血流成河,但自從柳如雄坐上武林盟主之位后,“鐵膽幫”卻變得規規矩矩,這使得天下英雄不得不由衷佩服,全部站起舉杯。
突然,人群中一個聲音道:“不知用的什么手段,使‘鐵膽幫’臣服?”眾人一愣,只見一個瘸子慢慢走了出來,指著柳如雄咬牙道:“姓柳的,你坐上盟主之位三十年,想不到直到今天你心里一點內疚都沒有!”話罷,轉身看著眾英雄:“我今天就讓諸位知道,這位萬人景仰的武林盟主,究竟是個什么樣的人物!”
他話音剛完,已有四大掌門拔劍在手,怒視道,你是何人,休得胡言亂語!話罷,幾縷劍光向那人揮灑而去。那人武功很是了得,無奈在幾大高手劍下,片刻便被殺得遍體鱗傷。
突然,柳如雄一聲斷喝,飛身而出,擋開幾柄長劍,扶起那人微微一笑,說道:“柳某若能得全天下人都說一個好字,那柳某便算不得好人了,我不必知道你是何人,你走吧。”那人怒目看著柳如雄,轉身蹣跚而去。
如此大煞風景之事,群雄皆是忿忿不平,但柳如雄卻異常平靜,舉杯道:“今日多有得罪,諸位英雄多喝兩杯,就當柳某賠個不是!”見柳如雄如此大量,群雄也不得不盡起興來。
太陽西斜,眾江湖豪杰紛紛離去,柳如雄一人站在大堂之上,眉頭緊鎖,為何還不見兒子劍心回來呢?
正在柳如雄皺眉思索時,一個滿臉英氣的少年匆匆來到堂上,拜倒在他跟前,“孩兒祝父親福如東海,壽比南山,孩兒不孝,回來晚了。”
柳如雄慌忙扶起,哈哈笑道:“父子之間,哪來這么多禮數,不晚,不晚!”突然,柳劍心支開左右,搖頭道:“孩兒本該早早就回了,皆因半路見了兩件怪事,才耽擱了。父親,姐姐可是出堡去了?”柳如雄愣了一下,隨即一笑道:“琴心偶染小恙,但從未出堡,怎么了?”柳劍心皺眉道:“這就怪了,我路經翠云山時,怎會拾到姐姐手絹的呢?”話罷,在懷中掏出一方繡著牡丹的絲絹來。
柳如雄全身一震,許久,拍了拍柳劍心肩膀,“世間巧合之事甚多,就這事耽擱了?你呀,還是小孩脾氣呀!”
柳劍心“哦”了聲,突然一臉憤怒地說:“不是,我快至‘關家堡’時,看見一個身負重傷的瘸子,我本好意救他,誰料他張口就罵父親,孩兒見此人不分好歹,雖沒再理會他,可惜還是耽擱了時間,真是莫名其妙!”
柳如雄哈哈一笑,對柳劍心說:“小事而已,想必是‘八魔’之后罷了。”柳劍心一驚,“八魔”之后?難怪了,一振長劍,便欲出門。柳如雄一攔,呵斥一聲,“你小小年紀,能有多大能耐?處事如此鹵莽,怎能成得了大事?到后山面壁三天!”柳劍心很是不服,然看著父親嚴厲的目光,只得低頭退下。
不知不覺,柳劍心在洞中一呆就是三日,這天,突然從洞外傳來一陣急驟腳步聲,柳劍心只見管家蹣跚而來,淚流滿面地看著他:“少堡主,您快出去吧!小姐……小姐她……”柳劍心一個箭步,扣住管家,“我姐姐怎么了?”管家哽咽著說:“小姐……小姐……染上天花,去世了!”
柳劍心如突遭雷擊,朝洞外沖去,這怎么可能?
柳劍心見父親老淚縱橫,癱倒在一樽棺木前。柳劍心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在外學藝幾年間,只和姐姐見上數面,這次回來,竟然連看最后一眼都沒來得及。姐姐終年大門不出,怎么會突然染上天花呢?
柳劍心精神恍惚,一人呆呆守在姐姐靈位前直至深夜。忽然,一陣涼風吹來,他不覺一顫,頓時清醒過來,卻見一個黑影在姐姐靈位前飄動!
柳劍心一驚,他從不信鬼,知道這定是人在作祟,但此人輕功非常了得,柳劍心斷喝一聲:“誰?竟敢在我關家堡裝神弄鬼!”然那黑影緩緩朝外飛出,柳劍心一躍而起,追隨而去。
待出了關家堡,那黑影突然停下,待柳劍心瞧清這人,不覺一驚,竟然是前些日路中無意救的那個瘸子!
瘸子淡淡說道:“少堡主,多謝前日救命之恩了。”
柳劍心看著他,哼了聲說:“你引我出來,莫非單單就因這事?”
瘸子點頭道:“當然不是,今晚冒昧,乃是為請少堡主聽一段故事。”柳劍心一愣,聽故事?這時,那瘸子席地而坐,緩緩道來:“三十年前,‘八魔’擾亂江湖,有兩個結義兄弟,聯手剿滅‘八魔’,其中一人已身負重傷,危在旦夕,然另一人因想獨占這件大功,不但見死不救,還把他這位兄長扔在荒山野嶺,供惡狼噬咬!自己風光無限回來,不但坐上武林盟主寶座,還霸占義兄妻子!”
柳劍心大喝一聲,已是忍無可忍,他完全明白此人話語當中所指之人,便是自己父親,拔劍怒道:“你若再誹謗我父親,我便一劍殺了你!”
瘸子似乎并未聽見,依然喃喃自語,“可惜蒼天有眼,那位英雄雖被惡狼嘶咬得遍體鱗傷,卻無意被他兩位仆人尋到!”突然,瘸子猛然站起,嘶聲道:“我便是關無懼的仆人關罡!”柳劍心看著他那模樣,不覺連連后退。
瘸子走到柳劍心跟前,慘然一笑道:“今晚我已抱必死之心,柳如雄這幾天派人四處尋我,想殺我滅口,他卻不知,我竟然就躲在他關家堡內!你可以殺我,但殺我之前,我要帶你去一個地方!”話罷,消失在茫茫黑夜。
瘸子飛身進了一個山洞,柳劍心隨后而至。一股墨漆味撲鼻而來,柳劍心看得真切,這洞內全是印刷用的木版和紙張。在一大堆數尺見方的紙張前,柳劍心低頭一瞧,不覺“啊”地大叫一聲,上面竟然全是書寫著他父親柳如雄如何不仁不義之事,最讓他驚訝的,上面竟然說姐姐琴心不是父親女兒,而是他義兄關無懼的女兒!
柳劍心轉身一劍,刺進瘸子胸膛,咬牙道:“你如此做法,究竟是為了什么?”瘸子并未反抗,只見口中溢著鮮血,反而笑道:“為什么,為什么?‘鐵膽幫’被柳如雄供奉了三十年,只知道吃喝玩樂,已成不了大事,我不得不出此下策,但我已死而無憾!”
柳劍心抽回劍來,詫異問道:“‘鐵膽幫’?供奉?什么意思!”瘸子已倒在地上,斷斷續續道:“柳如雄……不仁……不義……琴心……在翠云山……”話罷,便斷了氣。
柳劍心一驚,姐姐?翠云山?這是何意?他掏出懷中手絹,口中念道:“‘琴心……翠云山……’我在洞中三日,姐姐就染天花而亡……翠云山上姐姐的手絹……”突然,他身體顫動一下,緩緩站起,把洞中所有物件一并焚毀,直奔翠云山而去。
“鐵膽幫”前,飛來一個身影,柳劍心提劍來到“鐵膽幫”當堂,已有十數人把他圍在正中,而他卻視而無睹,只是呆呆地看著堂上,一個熟悉的身影,是他姐姐琴心,是父親口中染天花而亡的姐姐琴心!
“弟弟!怎么是你!”柳琴心直奔而來,柳劍心卻并未答應,而是茫然說道:“為什么這一切竟然都是真的,是真的?”
這時,一個老者緩緩走了過來,看著柳劍心,道:“年輕人,想必你就是柳劍心了,其實,你身上的那方手絹,便是我故意丟下的!”柳劍心一驚:“你什么意思?”
老者說道:“我便是鐵膽侯,我想了很久,若想柳如雄身敗名裂,最好的辦法,就是讓他最親之人看清他的真面目!這三十年間,雖然只有柳如雄低聲下氣求我鐵膽侯,但讓他身敗名裂,卻非易事!”
柳劍心看著他,默默道:“但你如今已經要挾不了,關罡死了,所有東西都化為灰燼了。”
鐵膽侯一驚,卻突然仰頭大笑,“好!好!那你肯定是看了,否則你也不至于付之一炬,那我就算是死,也可瞑目了!我也是關無懼仆人,這三十年間,你父親為了讓我保守秘密,每年三十萬兩銀子供著我!最可笑的是,我對柳如雄說,要他女兒做壓寨夫人,萬萬沒想到的是,第二天,柳如雄竟然親自把女兒送上了翠云山!”話罷,轉身跪在柳琴心跟前,“所有事情,小姐都已知曉,老朽把小姐請上山來,實是不得已,亦是怕柳如雄害了你呀!”
柳劍心閉目吸了口氣,緩緩說道:“雖然我相信這都是真的,但柳如雄是我父親,沒辦法,我不能讓你們活著……”話罷,舉起長劍。片刻之后,“鐵膽幫”成了一片血海……
東方拂曉,柳劍心滿身血跡,出現在父親柳如雄跟前。柳如雄一驚:“劍心,你跑到哪里去了!”柳劍心沒有回答,只是淡淡說道:“父親,姐姐回來了。”
這時,柳琴心緩緩走到柳如雄跟前,低聲叫道:“父親!”
柳如雄后退數步,額頭汗珠如雨,臉色蒼白,緩緩坐下,喃喃說道:“劍心,你都知道了?”
柳劍心慘然一笑,“知道?我在山洞呆了三天,姐姐就得天花死了?知道你三十年前的英雄事跡?哼哼,父親,武林盟主的位子,你還可以坐幾十年,知道內情的人,我都幫你殺了。”話罷,淚水潸然落下。
柳如雄頓時跪倒在地,嘶聲道:“琴心,劍心,父親對不起你們,當年一念之差……我也是不得已啊!”柳劍心拉著姐姐,緩緩朝外走去,突然回身一劍,大堂之上,柳如雄血書的那個丈高“義”字應聲落地……
(責編/朱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