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愛

　　俗話說“天有不測風云，人有旦夕禍福”。黃蓮的丈夫在一場車禍中去世還不到三年，10歲的兒子又被查出患了腦瘤，需要交３萬元押金做手術。可憐黃蓮一個無依無靠的農村婦女，就是把她賣了也拿不出３萬塊錢來啊！一連幾天，黃蓮把腳都跑腫了，也只借到５千塊錢，還不夠給兒子做手術的一個零頭。
　　黃蓮在丈夫的墳前大哭了一場，起身往縣城的醫院趕，她想就是去賣血賣身也要治好兒子的病，沒有兒子她也活不了。就在她揉著紅腫的眼睛走到村口的時候，迎面碰上了村里的光棍漢賴二，賴二是村子里出了名的酒鬼，一天到晚除了下地就是喝酒，喝醉了便四處晃蕩追著女人說瘋話。此時，他睜著一雙醉眼斜睨著黃蓮說：“鐵……鐵娃他娘，你男人死了都快三年了，就不想再找個男人？”
　　這要在以往，黃蓮早一口啐在他臉上，罵他個狗血淋頭，可她今天心情糟糕透了，鐵娃還躺在醫院里等著她拿錢去救命呢，于是裝著沒聽見一般，低了頭顧自趕自己的路。誰知賴二并不知趣，依然一步三晃地跟在黃蓮身后糾纏著說：“你……你嫁給我吧，我保證會一輩子……對……對你和鐵娃好的。”
　　黃蓮突然回過頭來，盯著賴二說：“你？你拿得出３萬塊錢來嗎？拿得出３萬塊錢來我就嫁給你。”賴二顯然吃了一驚，噴著一嘴酒氣翻了翻白眼說不出話來。
　　黃蓮在心里嘆了口氣：我真是急糊涂了，像賴二這樣的人怎么會有３萬塊錢呢？別說３萬，就是300塊他也拿不出來呀，不然也不會窮得連老婆都娶不上了。
　　黃蓮回到醫院，淚流滿面地哀求醫生行行好，先給她兒子做手術，她保證不會欠醫院一分錢，但醫生說醫院不是福利院，交不齊押金就別想做手術。黃蓮沒有辦法，只得偷偷地去賣血，而賣一次血才200塊錢，就算把她身上的血全部抽干，也無法湊齊給兒子做手術的3萬塊錢啊！黃蓮絕望得天天夜里以淚洗面，借來的５千塊錢很快用完，醫院催她繼續交費，不然就讓她帶著兒子走人。
　　這天半夜，黃蓮忽然被一陣搖晃驚醒，睜眼一看，見病床前站著一個戴鴨舌帽的男人，不由啊的一聲坐起身子，來人慌亂地朝她擺了擺手，壓低嗓音說：“別怕別怕，鐵娃他娘，我是賴二。”
　　黃蓮借著窗外昏暗的燈光一看，果然是賴二，這才松了口氣問他深更半夜的來醫院里找她干啥？
　　賴二沒有吭聲，貓腰從腳底下的蛇皮口袋里掏出一疊子東西遞給黃蓮：“鐵娃他娘，這是３萬塊錢，你拿去交了押金，趕緊給鐵娃做手術吧。”
　　黃蓮吃驚地張大了嘴：“你哪來的這么多錢？”
　　賴二遲疑了一下說：“這是我的全部家底兒，你什么時候有錢還給我就是了。”
　　黃蓮一下子流下淚來，這年頭，誰還肯把自己的全部家底兒抖落出來幫一個無親無故的人啊？于是她拉住賴二的手哽咽著說：“賴二哥，你的心思我明白，等鐵娃的病好了，我就回來嫁給你。”
　　賴二嘿嘿地笑了兩聲，驀地伸出雙手摟住黃蓮，低頭在她臉上使勁地親吻起來，黃蓮嚇了一跳，好在病房里除了他倆和熟睡的鐵娃之外，沒有其他的病人。黃蓮抑制住內心的慌亂，掙脫開賴二的摟抱后鄭重地說：“你回去吧，我說過的話會算數的。”
　　賴二這才松開手，猶豫著離開了病房。
　　一個月后，鐵娃康復出院，黃蓮帶著兒子回到家中，準備下一桌豐盛的飯菜，打發鐵娃去請賴二過來吃飯。她知道賴二肯拿出全部家底兒救鐵娃一命，其用意是很明顯的，就想娶她做老婆，雖然自從丈夫死后，黃蓮本沒有過再婚的打算，擔心后夫待兒子不好，怕兒子受了委屈，可誰知禍不單行，鐵娃偏偏又生了重病，急需用錢，更讓她意想不到的是，她無意中說出的一句氣話，賴二竟然真的給她送了３萬塊錢來。這段時間，她在醫院里已經反復想過了，賴二這人除了嗜酒如命、酒后胡言亂語之外，其他的也沒多大缺點，她今天把他請來就是想跟他說明：為了報答他的救命之恩，她可以嫁給他，但要求他依從她兩件事，一是戒酒，二是不能讓鐵娃受了委屈。
　　不一會兒，賴二跟著鐵娃走進家門，黃蓮熱情地招呼他坐下，吃過飯后，黃蓮趁著鐵娃去外面院子里玩耍的機會，向賴二表明了自己的態度和想法。
　　誰知賴二沉默半晌后抬起頭來，含混地說：“鐵娃他娘，你還是……另外找個好人吧，我……”
　　黃蓮一下子怔住了：一個年近四十的光棍漢，居然要放棄唾手可得的婚姻？而且那天晚上他送錢到醫院里時不就一副急不可耐、蠢蠢欲動的樣子嗎？怎么現在一反常態、不想娶她做老婆了？
　　“你嫌我結過婚、還帶著孩子？”黃蓮不解地問，“或者，怕以后鐵娃長大了不認你這個后爹？”
　　賴二默默地搖了搖頭：“不是，我……我配不上你……”
　　黃蓮嘆了口氣說：“其實你我都是苦命人，也沒什么配得上配不上的，既然你救了鐵娃的命，我又答應過你，那我們就好好過以后的日子吧。”
　　“不，我沒有那個福氣，因為我……我不是一個真正的男人啊。”賴二突然抱著頭蹲在地上。
　　黃蓮頓時吃驚地張大了嘴：“這怎么可能，你不是一直都在求村里的張媒婆，想讓她幫你找個女人嗎？”
　　賴二沒有吭聲，悶悶地吸了陣旱煙后，站起身來往門外走去。
　　黃蓮攔住他真誠地說：“賴二哥，我已是一個結過婚的女人了，即便你是那樣的情況，我也不在乎，你定個日子搬過來吧，我給你洗衣、做飯……”
　　但賴二堅決地搖頭拒絕了：“你還年輕，以后的路長著呢，別耽誤了自己，聽我一句話，有合適的就考慮一個吧，孤兒寡母的有事也好有個商量，我……我走了。”
　　淚水一下子流滿了黃蓮的臉龐，她哽咽著說：“可那３萬塊錢……”
　　賴二停下腳步，回過身走到黃蓮面前說：“這事你別放在心上，也不要對任何人提起，你什么時候有錢了，再還給我就是，記住了？”
　　望著賴二一臉鄭重的表情，黃蓮懵懂地問：“為啥？”
　　“‘寡婦門前是非多’啊，我不想壞了你的名聲；再說，如果別人知道了，也會嘲笑我‘癩蛤蟆’想吃你這只‘天鵝肉’呢。”賴二不自然地笑笑，轉身大踏步走了。
　　以后的日子，黃蓮做了什么好吃的，總讓鐵娃偷偷地給賴二送點過去，估摸著他的衣服臟了、破了，又讓鐵娃悄悄地拿回來給他洗好、補好。
　　這天晚上，黃蓮守著鐵娃做完作業，正要上床睡覺，突然聽見村子里人聲嘈雜，走出門一看，正見賴二被兩個警察押解著往警車里送，她頓時目瞪口呆，直到凄厲的警車聲消失在暗夜里，才回過神來慌慌地問身邊的白大爺賴二犯了什么事？
　　“聽說他前不久竄進城里一個個體老板的家中，偷了３萬多塊錢，還把那老板也打傷了。”白大爺嘆息著搖頭，“你說他一個一人吃飽全家不餓的光棍漢，偷那么多錢來干啥啊？真是昏了頭了。”
　　仿佛一聲悶雷在頭頂上炸響，黃蓮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昏厥過去：原來那３萬塊錢是他偷來的啊！她一下子什么都明白了，賴二之所以不愿娶她并且叮囑她別讓人知道那３萬塊錢的事，是因為他早就料到會有這么一天怕她受到牽連啊！
　　一時間，黃蓮心如刀絞，她在黑暗中一遍又一遍慘痛的悲呼：“你為什么要那樣傻？去做這種傷天害理的蠢事啊？老天爺，我該怎么辦？”
　　再說賴二被帶進公安局后，對自己偷盜傷人的犯罪事實供認不諱，可當辦案人員問起那筆贓款的去向時，他卻一口咬定錢已被他花光了，砍頭坐牢他都無所謂。這使辦案人員大為惱火，因為據他們了解，賴二除了愛喝幾口老酒之外，又不嫖又不賭，怎么可能在短短兩個月時間內花掉３萬多塊錢呢？
　　直到有一天，黃蓮走進看守所，哭述了事情的經過，說賴二是為了救她兒子才去偷錢的，她愿意替賴二去坐牢。賴二才不得不承認了這一事實，但強調說他在給黃蓮送錢時，黃蓮是毫不知情的。這樣，黃蓮并沒有構成包庇窩贓罪，不承擔任何法律責任。
　　不久，賴二被依法判處有期徒刑８年，望著囚車里漸漸遠去的賴二，黃蓮淚流滿面地哭喊道：“賴二哥，你去后一定要好好改造啊，我和鐵娃會常來看你的，等你回來……”
　　賴二一臉愧悔，含著淚拼命地點頭。
　　（責編/鄧亦敏插圖/魏忠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