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本從山田心理診所出來,已是華燈初上時分,戶外的大街上燈光閃爍,人流如織,他看著人流與車流往來穿梭,心滿意足長舒了一口氣。這個女人可真是有意思,明明是自己的醫(yī)生,最后卻成了自己的情人。想著山田由美優(yōu)雅的身段和她那雙迷人的眼睛,松本不禁贊嘆了一句:“是天生的尤物啊!”事實上,松本對她的身體越來越迷戀,他已是不止一次地來這兒了。
第一次來心理診所時,是因為松本擊斃了一名劫持人質(zhì)的歹徒。那個歹徒絕不超過20歲,松本甚至遠遠地可以看見他臉上細細的茸毛和刺眼的青春痘。松本作為東京警事廳的一名便衣,維護正義是他義不容辭的職責(zé)。他拔出槍,瞄準了那個年輕的歹徒,心里卻忍不住地顫抖著。20歲,正是如花一般的年齡。槍響了,卻只擊中了歹徒的左手臂。這名歹徒毫不猶豫地將右手里的尖刀刺進了人質(zhì)的喉嚨。又一槍,這一槍是從側(cè)面射擊的,正擊中歹徒的左腦勺。歹徒中彈的頭部翻卷過來,那汩汩流著鮮血的腦門猶如一朵帶毒的花。松本忍不住地一陣嘔吐。
那次失手后,松本的精神明顯地不如以前,警事廳的報告已經(jīng)出來了,只是說他在那種復(fù)雜的環(huán)境下,一時沒有把握好,因此不能作為懲罰一名優(yōu)秀警察的理由。松本的情緒并沒有因為這份報告而有所好轉(zhuǎn),因此,他被送到了山田心理診所接受心理治療。
“你開槍前腦子里想的是什么?”由美讓松本躺到屋內(nèi)的椅子上,又將粉紅的燈光開到最暗。這種環(huán)境下,一個健壯的男人和一個美麗的女人單獨相處,很容易讓人產(chǎn)生聯(lián)想。
“我想的是歹徒的年齡也很小。畢竟這是一條年輕的生命啊。”松本老老實實地回答。
“那你想過人質(zhì)沒有?”
“想到了,我唯一沒想到的是怎么會射偏了。”
“你知道我叫什么名字?”
山田由美忽然冒出了一個怪怪的問題。她一定是以為我受了刺激,不能再執(zhí)行任務(wù)了吧。松本氣惱地叫道:“你不是叫由美嗎?你聽明白,我是一個正常的男人。想知道我這會想干什么嗎?得到你——”他這話剛出口,由美就緊緊地抱住了他的脖子。松本也反手抱住了她的腰肢,兩人軟軟地躺到長長的椅子上。
由美有丈夫,這個情況是松本后來才知道的。她的丈夫是一位富商,跑到美國去讀MBA去了。這年頭,富人們總是不甘寂寞。學(xué)歷總能給他們多增些光環(huán)吧。到底是學(xué)歷帶來了財富,還是財富帶來了學(xué)歷,這個問題就像先有蛋還是先有雞一樣煩。
“嫁給我吧。我想我是愛上你了。”一次兩人激情過后,躺在床上時,松本認真地對著由美說道。
“別逗了,他對我挺好的。再說,你還沒有結(jié)婚,可以找一個更好的妻子。”由美看著天花板,隨口說道。
那自己算什么?是這名少婦不甘獨守空房,偶爾出墻來尋找的刺激,還是僅僅供她發(fā)泄的工具。松本一次終于忍不住了,開口問道。他的話還沒有說完,臉上已挨了由美的一個耳光:“你胡說什么?個體的生命的確可以用來放縱,但不可以被輕視,更不可以輕易地毀滅。這就是我愛上你的原因。”這個怪女人,說起話來挺深奧的,松本想不明白。
接下來的幾天,松本一直在忙著參加全國性的射擊比賽。這還是多虧了由美,給他出具了一份心理健康證明。這些天他沒有再去找由美,因為她說她的丈夫金太郎近日就要回來了。
又是一個傍晚,松本突然接到線報,說東京最大的購物廣場內(nèi),一名男子被劫持了。松本急急地開上車,朝著出事的地點趕去了。
歹徒是個中年人,他手里還有槍,正指著一輛跑車中的男子的頭部。這輛車松本認識,淺藍的敞篷,不就是由美的車嗎?那坐在車內(nèi)的男人極有可能就是金太郎了。
正在松本胡思亂想的時候,由美給他打來了電話,電話里由美帶著哭腔:“你在事發(fā)現(xiàn)場嗎?你一定得救救他。”
松本淡淡地答道:“我會的。”說著,他掛斷了手機,他不想讓太多外在的因素影響他對局面的判斷。
“你們給我滾。我活膩了,我恨富人。我破產(chǎn)了,我的太太跟別人跑了。他有錢,他該死。”歹徒語無倫次地喊著。
警察廳派來的談判專家隨后趕到了,他對著歹徒喊道:“你想要什么盡管說,你以為像現(xiàn)在這樣能解決什么問題嗎?”談判專家耐心地說道。松本則和另幾名便衣分成幾個角度站好了,隨時準備行動。
“我要喝水。”歹徒突然喊道。松本忙從旁邊的商店買來一瓶純凈水,讓另一名警察扔給了歹徒。就在歹徒擰開瓶蓋,要仰起脖子來喝水時,松本手里的槍響了。
“砰砰——”松本又一次失了手,第二槍是歹徒射的,一槍就擊中了金太郎的腦門。幾名便衣隨即開槍,將這名歹徒擊斃在了現(xiàn)場。
松本在由美處理完金太郎的喪事后,繼續(xù)去找她。由美愣愣地看著松本:“這次失手是你故意的。你想借著別人的手來除掉他,是不是?”
松本狠狠地給了由美一個耳光:“你瘋了?我為什么要這樣做?我告訴過你,警察要珍惜每一條生命。”
由美冷冷地笑了起來:“你知道他為什么被劫持嗎?他是去為我買一枚戒指,我們結(jié)婚三周年了。”
松本搖了搖頭:“我說你不了解,那個歹徒手里拿的是槍,只要是兇器就會使人質(zhì)處于危險之中,更何況是槍呢?”說著,他看了一眼由美放在桌子上的皮包,隨手從里面拿出一個小小的錄音機來,責(zé)問道:“你還想控告我?”說著,他頭也不回地走出了心理診所。
由美注視著松本遠去的背影,心里也拿不定他到底是不是故意了。
由美重新開始接受松本,畢竟他們有過無數(shù)次的肌膚之親,也許松本在上次金太郎的事情上,真的是失手,就像他面對那個年輕的歹徒時第一次失手一樣。
要不是另一件事引起了由美的注意,她可能就嫁給了松本了。事情源起于登在全國性的報紙《朝日新聞》上的一則新聞。在這一則新聞里,松本被描述成臨危不亂的具有大將風(fēng)范的警探。他輕松地從兩名持槍惡棍手里救出了五名人質(zhì)。這五名人質(zhì)都是在校學(xué)生。
由美對事情的全部經(jīng)過十分感興趣。她請了自己在電視臺工作的好友貞子,帶上攝像機,去采訪另一名參與松本破案的警察小原。
小原是個年輕人,剛參加工作不久。他壓根兒沒有意識到這次采訪背后的意義,否則打死他他也不會來的。貞子很好奇地問起小原:“聽說你們這次解救工作十分順利?”小原撓撓頭道:“也不全是,我們和那兩名歹徒僵持了近三個小時。那兩名歹徒忽然提出要喝水。我們就買了兩瓶水來了,可松本隊長攔住了我們。”
“他不肯給他們水喝?”貞子繼續(xù)問道。“不是,松本隊長往水里注上麻醉藥,上次他失手打死了一個孩子之后,那種進口藥就一直隨身帶著。”
由美臉色一下子蒼白如紙,她想起上次金太郎被劫持時,松本也給了歹徒一瓶純凈水。那個被拍攝下來的鏡頭,由美一直記憶猶新,自己重新接受松本,也正是因為他還有面對生命時那種憐惜。“管那個生命是邪惡的還是善良的,總得讓他們有尊嚴地去面對死亡吧。”話是松本說的。可現(xiàn)在看來,松本到底當時打的什么主意,不是昭然若揭了嗎?財色兼收,還是欲將自己情人的丈夫置之死地而后快?當然,小原說的這一些不可能成為指控松本蓄意謀殺自己丈夫的證據(jù)。
松本下了班,駕車來到了山田由美心理診所,現(xiàn)在他們的關(guān)系已近于公開化了。“親愛的,我今天好累啊。打了一天槍,只得到了全國射擊比賽第三名。”松本慢慢地說道,語氣里有著說不出的味道,讓人分不清他是驕傲還是淡漠。這個男人真是讓人琢磨不透。
由美微微地笑了笑:“那可真是祝賀你了。”她為松本沖了一杯咖啡,遞了過來,看著松本將咖啡一飲而盡,由美忽然說道:“你記得我說過嗎?個體的生命可以放縱,但必須要敬畏,不可以隨意地毀滅。你到底對金太郎做過什么?”
松本大驚,他正要辯解,忽然覺得眼前一黑,腳下晃了晃,倒在了地上。由美看著松本已了無氣息的身體,嘆了口氣,要想敬畏并珍愛生命,偶爾的放縱也是不行的。想到這兒,她將咖啡壺里剩下的咖啡一起倒進杯子里,那里面她早已放了劇毒,接著,她也將咖啡一飲而盡,身子軟軟地躺了下來。
(責(zé)編/鄧亦敏插圖/安玉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