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天早上,我5點鐘準時起床,顧不得梳洗打扮,匆匆地騎上我那輛破舊的自行車,直奔北山。風兒伴著朝霧,打濕了我零亂的頭發。從山上下來時,鞋子和半截褲腿都是濕濕的,我渾然不覺,像捧寶貝似的手里緊握著一大束山野花。
一個月前,丈夫被查出得了腫瘤,住進了醫院。丈夫是一個業余畫家,生性浪漫,特別喜歡鮮花。花店的花兒太貴,野花清馨而幽香淡淡,丈夫很喜歡!丈夫病床頭的野花,我天天早上都換新的,可我換花的手,卻一天比一天粗糙。丈夫一病,打亂了我生活的和諧,家里、單位、醫院,我東一頭,西一頭的,忙得焦頭爛額,日子卻還是亂糟糟的。
終于,挨到了丈夫做手術的日子。醫生告訴我,要有心理準備,病人有可能下不了手術臺。我心如刀絞,流著淚看著他被推往手術室,當車子被推進門的剎那間,我突然有一種生死別離的感覺,不顧一切地撲了上去,滾燙的嘴唇吻在了丈夫的額頭。丈夫眼里閃著淚花,虛弱地張了張嘴,說了句當時只有我能聽懂的話。
年邁的婆婆,一個大姑姐,兩個小姑子及一些親戚都在手術室門外提心吊膽等候。婆婆不停地擦著眼淚,大姑姐和小姑子也是唉聲嘆氣。我暗暗祈禱上天保佑,保佑我心愛的人能闖過這一鬼門關。在洗手間,我看了看鏡子前的自己,頭發蓬亂,臉色蒼白,身上的衣服也有些臟,鞋上還粘著泥巴。這就是昔日里被單位姐妹們喻為形象代言人的我嗎?想到丈夫剛剛說的話,我猛地轉身下樓,騎車快速趕回家中。
我決定,要在丈夫手術這漫長的等待時間里,好好打扮一下自己。我先洗了個澡,然后就開始化妝。我特意選了大紅色的眼影和唇彩,腮紅也打的艷艷的。化好妝后,我又挑選了一套大紅色的套裙穿在身上,脖子上系了一條紅色的絲巾。丈夫曾說過,紅色能給人帶來好運,我渴望著。
我再次回到手術室門前時,從眾人的眼神里看出了他們的驚訝和不滿。婆婆瞪著她那紅腫的眼睛,上上下下瞅了我好幾遍,嘴里嘟囔道:“都什么時候了,你還有這個閑心!”小姑子說的更難聽:“我哥還沒死呢,你就等不及了!”親戚們交頭接耳,竊竊私語,時不時地向我投來鄙視的目光。
我理解親友們的心情,可他們卻不理解我。沒有必要和他們解釋,我靜靜站立在手術室門外,一只手按著怦怦直跳的心口。經歷了漫長的6個小時,手術終于結束了。丈夫在被推出手術室時,睜開了眼睛,艱難地朝我咧了咧嘴,眼里閃過一絲亮亮的光。
手術很成功,丈夫很快度過了危險期。不多天,他就能躺在床上談笑風生了。可婆婆對我那天的穿戴始終耿耿于懷,趁我不在屋的時候告訴他兒子我這個媳婦靠不住,在他生死關頭,我還有心思涂脂抹粉地打扮。丈夫聽完,笑個不停。我一回房他就拉著我的手,指著床頭我剛插入瓶中的鮮花對婆婆說:“媽,你知道我為什么喜歡鮮花嗎?”婆婆搖搖頭。丈夫又接著說:“鮮花能使人燃起對生命的渴望,因為它是美麗的。”
看著婆婆似懂非懂的樣子,丈夫深情地看了我一眼,感慨地說:“多日來,阿欣為了我,把自己折騰的不成樣子,進手術室的時候,我對她說,我最喜歡她美麗的樣子!”
(責編/鄧亦敏插圖/桑麟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