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是個有30多年警齡的老警察,還有一個月就該退休了,他叫葛光明,我們都稱呼他老葛。
兒子小名石頭,27歲,5年前因過失傷人被送到四平勞改農(nóng)場,刑期還有半年。
那天臨下班,我接到了局里發(fā)來的協(xié)查通報,說石頭跑了。誰都知道服刑的犯人臨近釋放是絕對不會逃跑的,因為抓到了會被加刑的,得不償失的事誰會干?可石頭就是在外出干雜活的時候跑了。
石頭的家在我們轄區(qū),所以抓捕的重點就交給了我們。我給所里的人看了協(xié)查通報,空氣仿佛凝固了,誰也沒說話。過了好一會兒,老葛對我說:“宋頭,石頭雖然是我兒子,但他現(xiàn)在是罪犯,我跟他是警察與罪犯的關系。你信任我嗎?如果相信,就把這混蛋小子交給我……”
按理說我不應該應承,讓老子辦兒子的案,這是違規(guī)的,可我卻不知為什么重重地點了點頭,答應了老葛的請求。老葛這人平時少言寡語,當警察30多年,辦事丁是丁,卯是卯,從來沒有喪失過原則,我打心眼兒里信任他能處理好這法律與親情的關系。
果然,夜里11點,手機響了,是老葛打來的,讓我馬上去一趟。我知道,他抓住了石頭。
我開車去了老葛的家,他已站在門口等我了。“臭小子,沒命地和我拼酒,說是要祝賀我光榮退休,還說要讓我立功,被我灌醉了,正呼呼大睡呢。你去把他帶走吧!”老葛努力把話說得輕松,但我聽得出個中的味道。
正呼呼大睡的石頭睜開了眼睛,看見我,一點沒有意外,笑呵呵地喊了聲宋叔,把兩只手合在一起伸了過來。我沒有給他戴手銬,想和他談談,因為我感覺石頭這次逃跑很蹊蹺。
石頭抬頭看了看老葛,把到唇邊的話又咽了回去。老葛見狀,知趣地離開了。果然,石頭對我說,他逃跑的原因是想為自己的爹盡個孝道……石頭含淚說完后,懇求我能成全他。
我答應了,剛要給石頭戴上手銬帶走,老葛沖進了門,“宋頭,你不能聽他的!再怎么有理由,從監(jiān)獄里逃出來就得加刑……你,你不能聽他的。”
我愣住了,老葛偷聽了我們的談話。
正在我左右為難的時候,石頭“撲通”給老葛跪下了,“求你了,爹,就讓兒子盡個孝吧!”
老葛的眼淚“撲簌簌”滾了下來,我的鼻子也酸了。因為我知道,幾年前,石頭以為當警察的老爸能托關系解脫他的牢獄之災,結果希望破滅了,他發(fā)誓再也不認這個爹了。
老葛扶起石頭,對我說:“剛才喝酒的時候他說,知道我心臟出了問題,怕我說去就去了,連聲對不起都來不及對我說,就想讓我捉住他這個逃犯,在退休之前可以立上一功,實現(xiàn)一輩子的夙愿,畫個圓滿的句號……他小子傻啊,他怎么不想想,法律是嚴肅的,豈能當兒戲?兄弟,這事沒商量,聽我的!”
“宋叔,聽我的……”
當了幾十年警察,頭一回碰到這么棘手的事,我也不知道該聽誰的了……
(責編/章慧敏插圖/樂明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