給良心留點面子

　　春節已然在即，對我們這些在外打工的游子們來說，最大的愿望就是回到家鄉與親人團聚。
　　今年，我又不能回家過年了，公司剛剛接到一批訂單，交貨時間很急。老板發下命令：春節期間，任何人不得請假，否則一律除名。我只好懷著滿腔的失望給家里打電話，電話是妹妹接的，她的聲音有些哽咽：“哥，你已經兩年多沒有回家了，媽天天在念叨你，她的身體很不好，我怕……”
　　我知道她話中的含意，母親一直患有心臟病，這些年是靠藥物來支撐著。我感到鼻子一陣發酸，對著話筒斬釘截鐵地說：“好，哥一定回去……”放下電話，我找主管請假，他吃驚地說：“你沒聽到老板的命令？”我向他說明了必須回家的理由，他很同情，說：“那我去幫你和老板說說看。”不大工夫，他告訴我，老板準我假了，是特許的，只有五天時間。我激動地趕到火車站，可到售票處一問，我傻了，一周內的車票全部售完。
　　我失望地走出售票大廳，準備在廣場上尋找票販子。可也奇怪了，平時我沒打算找他們時，他們總像幽靈似的，突然出現在我面前。現在真要找他們，他們卻都無影無蹤了。后來我一想，可能是春節期間，管理更加嚴格的原因。
　　就在我幾近絕望的時候，一個從我面前匆匆而過的人，褲兜里突然掉出一張紙條，我還沒來得及提醒他，他已經走出了幾步遠。我彎腰揀起，定睛一瞧，不覺一喜，原來這是張臥鋪車票，時間是明天。雖說到達地點不是我們家鄉，可相距也就百十來公里，從那兒再回家，就容易多了。
　　手拿著這張車票，望著那個人的背影，我的腦子在飛快地轉動，怎么辦？還給他，這張車票對我實在太重要了，不還，我又于心不忍，同是異鄉人，誰不想回家與親人相聚！最后，我心一橫決定，票不還他，可這錢得想辦法給他，否則，我的良心不安啊！
　　打定主意，我一瞧票價是四百二十五元。趕緊掏出五百元，快步跟上那個人，可走出了一大段路，我也沒想出好辦法。眼瞧著那人向公交車站走去，我想不能再等了，靈機一動有了主意。緊走幾步趕上他，叫道：“這位先生，你的錢掉了。”我知道這法子笨了一點，可我想：這世上還很少有人會拒絕送上門來的錢，只要他一收，那就萬事大吉了。
　　他回過頭，疑惑地望望我，又瞧瞧我伸到他面前的五百元，抬手向上衣口袋摸去，突然又停在中途，沖我笑了一下說：“這錢不是我的。”他不接，我著急了，說：“沒錯，這錢就是你的，你在那邊的售貨亭買東西時丟的。”說著我就把錢往他手里塞，他像被火燙了一般，用力推了我一把，聲色俱厲地吼道：“干什么，你再動手動腳，看我對你不客氣……”
　　很顯然，他把我當成別有用意的人了。這時，行人紛紛停住腳步在向我們這邊觀望。我趕緊給自己解圍：“行，行，你不要我要，真是納悶了，做個好人咋就這么難……”說著，我一頭鉆進來來往往的人流，我真想就此打道回府，反正我已經做到仁至義盡了。可走出幾步后，我冷靜下來了：不能這么做，還得想法把錢還給他。
　　公交車來了，他上了車子。我急忙攔下一輛出租，對司機說：“跟著前面那輛公交車。”
　　他終于在一個站下了車，我也趕忙下了車尾隨在后。我見他進了一家單位，急忙跟了進去，保安攔住我：“你找誰？”我說：“就找剛才那個人。”保安說：“你是說李濤吧，行，你進去吧。”我一聽既然保安認識他，那就好辦了。我佯裝一摸兜，說：“喲，我的煙抽光了，我先去買包煙。”說完，掉頭出來，找了家小賣部，買了信封和紙，打算把錢裝在里面托保安轉交給他。為了避免出現前面的誤會，還特意把他丟了車票的事和我母親的情況寫了封信，并誠摯地請求他的諒解。我把錢和信裝在信封里封好，轉回來對保安說：“我有點急事，麻煩你將這封信交給李濤。”保安爽快地答應了。
　　晚上躺在床上，想到就要與家人團聚，興奮得一時難以入眠。忽然，心頭“咯噔”一下，壞了，要是李濤看了信知道票是被我揀走的，不賣我這賬咋辦？明天他勢必會追到火車站，我該如何應付？唉，錯就錯在不該這么早把信給他，應該在上車之前通過郵局，那就萬無一失了。可現在后悔已為時太晚，只能等明天走一步算一步了。
　　第二天，我忐忑不安地來到車站候車室，此時還沒有檢票進站。我偷偷查看了一番并沒發現李濤的身影，可心里依舊不踏實，我唯一盼的就是趕快檢票進站。
　　好不容易開始驗票了，不想李濤手提行李，突然出現在我面前，一把抓住我說：“快，把票還給我。”此時沒別的辦法，我只能拼死抵賴。“票，什么票……誰，誰拿你的票了……憑啥票是你的。”因為底氣不足，我結結巴巴有些語無倫次。
　　“你這人咋不知好歹？”他顯然是急了：“你可別自找麻煩，要不然我叫警察了。”我知道玩賴是不起作用了，我干嘛非要攆著給他錢，否則能有這麻煩？此時，我的心中充滿了悲涼，為我那點可憐的良心！
　　我很不情愿地把票交給他，他看了一眼，隨后把錢往我手里一塞說：“這是你的錢，點點吧。”我拿起一瞧，這根本不是我給他的那五百元，薄薄三張只有七十五元。我正要質問他，忽然見里面還夾著一張車票，我仔細一看就愣住了。原來這張竟和我交給他的票同一個車次，我徹底被鬧蒙了。他這才笑著說：“瞧好了，這張票才是真的，那七十五元錢是我找給你的。”接著他向我道出了實情：本來他是想托朋友買票，朋友告訴他只能試試看，沒有足夠的把握。他怕耽誤行程便在票販手里買了張票，不想朋友又通知他，票買到了。等他把兩張票放到一起才發現，票販子那張是假的。昨天，他到車站是想找那個票販子，結果沒找著，反把假票弄丟了……
　　瞬間，一股暖流涌遍了我的全身，我問道：“李大哥，你為什么要把假票換回去？”他笑著反問我：“那你為什么想方設法給我錢呢？”我說：“為了給自己的良心留點面子。”他點點頭動情地說：“我也和你一樣，其實，我早就看到你了，本來我是打算乘車一走了之的，畢竟我也想回家陪父母過年啊！可這么做，對不起自己良心呀！嗨，算了，今年回不去還有明年嘛……你趕快檢票進站吧，代我向你的母親問好。”說完，他拿起行李頭也不回地走了。
　　我對著他的背影深深鞠了一躬，待仰起頭時，熱淚早已盈滿了雙眼。
　　（責編/方紅艷插圖/陳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