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玉是幸運的,她剛剛大學畢業就被分配到省報社當記者,并駐站于牡丹江。有一次,藍玉隨鐵路局的領導到偏僻的張廣才嶺去慰問養路工,這是出活的好機會,藍玉希望拿出優秀的稿子來。大山里風多云幻,大樹參天,時時出沒奇禽怪獸,就是看不到女人或男人。那些養路工要做的事并不復雜,也不十分累,就是寂寞。
藍玉他們剛到的第一天,就參加了一個領導與養路工的座談會。藍玉他們一行人就她一個是女性,她穿著一套紅白相間的羽絨服,一條馬尾辮染成黃色,顯得十分時尚。就在座談會快要結束時,藍玉發現羅局長接到由幾名養路工傳遞過去的一張二指寬的紙條。羅局長把紙條展開了又合上,合上了又展開,顯得很不安。不一會兒,藍玉見羅局長慢慢走下主席臺,來到自己的身邊,并把她叫出會議室。羅局長近乎六十,眼看快退休了,是一個飽經風霜的養路工出身的人。羅局長對藍玉說:把你叫出來,是想請你幫一個忙,算我懇請你,不過我們先商量商量!藍玉爽快地說:可以啊!什么事情?羅局長說道:可能會讓你為難的,所以要先商量一下!藍玉說:告訴我做什么,我是全鋼的手表——不怕銹(羞)!羅局長說:我的養路工都是非常好的,只是感到孤獨。這里遠離城市和鄉鎮,幾乎看不到女人。為了看一看女人,他們有的坐火車專門從此站跑到彼站,有的已經三四年不見女人了。有一個養路工傳遞紙條,給我提了一個要求,希望擁抱你一下。你還是一個姑娘哩,讓你為難了。不過你是這里惟一的女的,算是我個人的懇請,幫一個忙。這可不是獨木橋上唱猴戲,鬧著玩,行就行,不行就不行!藍玉聽罷確實很為難,她感覺臉上仿佛燃了酒精一般,一下子從面龐燎到了耳根,不過她只停了片刻就說:行!
隨羅局長返回會議室,藍玉感到所有的養路工都在望著她。羅局長把藍玉帶上主席臺,莊重而緩慢地說:誰的紙條,要牽記者的手?歡迎他站起來!一瞬之間,簡陋的會議室里安靜得只剩下門窗縫隙的風鳴云影,隨之就爆發了熱烈的掌聲。這時候,十幾個養路工推出一個青年,他羞紅著臉,遲疑不動——藍玉忽然脫下自己臃腫的羽絨服,走下主席臺,來到那位青年面前。藍玉的臨近使他手足無措,其他人也不推他了。藍玉便過去擁抱了他。在新的一浪掌聲之中,藍玉感覺那青年的頭靠到自己的肩上,身體顫抖。藍玉遂不禁緊緊擁抱了他,并輕拍他的背。松開那青年之后,藍玉就有點暈了,她朦朧地看到很多養路工都在流淚,尤其那青年已經完全哭了。藍玉轉過臉擦自己的眼睛,再轉過臉來時,她看到養路工一個一個地在擁抱自己剛剛擁抱過的那青年。藍玉就過去拉住他們的手,向他們問好,而他們則久久圍著藍玉。是啊,這些個養路工們長年生活在這張廣才嶺的皺褶里,想歡樂,看北山,他們只看到過樹熊擁抱自己的愛侶,還把頭壓在對方的肩上,想甩都甩不掉!
最后羅局長問道:你們還有什么事?養路工們幾乎異口同聲地說:我們要結婚啦!藍玉聽了就又羞紅了臉,靦腆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