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狂飚

在湘贛邊界重巒疊嶂、綿亙起伏的崇山峻嶺中，原始森林遮天蔽地。1927年9月9日，毛澤東親自領導的秋收起義，在這里演繹了一場震撼神州的金秋狂飚。

長沙運籌決策，確定秋收起義重要綱領

1927年，是中國現代史上不平靜的一年。蔣介石發動了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一時間，神州大地血雨腥風。在這生死存亡的危急關頭，中共中央召開了八七會議，毛澤東在會上提出了“須知政權是由槍桿子里面取得的”光輝思想，會議確定了土地革命和武裝反抗國民黨反動派的總方針，并制定了“湘鄂贛粵四省秋收暴動計劃”。會后，毛澤東被任命為中央特派員，只身赴湖南組織秋收起義。

毛澤東于8月12日離開武漢，來到長沙。

“馬日事變”后的長沙，到處籠罩著陰森恐怖的氣氛。毛澤東不顧個人安危，于8月18日在長沙沈家大屋召集改組后的湖南省委會議。毛澤東首先傳達了八七會議精神，接著闡述自己“要以長沙為中心搞湘中七縣暴動”的主張。

時任湖南省委書記彭公達一臉嚴肅地說：“潤之兄，我主張把全省分為四個區域，主張全省總暴動，只有全省總暴動，才能使整個湖南的局勢迅猛地向前發展，而促進全國局勢的變化。”

省委委員易禮容和夏明翰表示，現在全國革命處于低潮，我們不能亂拼，只有實行土地革命，把農民組織起來，才能創造自己的武力，并同意毛澤東提出的“以長沙為中心的七縣暴動計劃”。

坐在一旁吸煙沉思的毛澤東向易、夏投去欣慰的一瞥，然后轉向彭公達：“如果我們貿然發動全省總暴動，只能是一敗涂地，敵強我弱，我們沒有注意把農民組織起來，創造自己的武力，只能處于被動挨打地位……”

毛澤東闡述的道理無懈可擊，會議一致通過毛澤東提出的主張。

會上，毛澤東為秋收起義制訂了五點綱領，認為“國民黨這塊招牌已經無用”，秋收起義應該高高打出共產黨的旗幟，“只有共產黨的旗幟才是人民的旗幟”。對于組織起義武裝問題，毛澤東強調：要制造暴動，單靠農民的力量是不行的……我們黨以前的錯誤，就是忽略了軍事，現在應以百分之六十的精力注意軍事活動，實行槍桿子上奪取政權。

在土地革命問題上，針對少數人提出的只沒收大地主土地問題，毛澤東尖銳地指出，我們不但必須沒收大地主土地，對小地主土地也應該沒收，若只沒收大地主土地，就不能滿足農民對土地的要求。為此，中共湖南省委決定，現在該竭盡全力宣傳和建設工農政權，在暴動力量發展最大的地方應立刻建立蘇維埃政府。并根據毛澤東提出的秋收起義綱領，成立了兩個起義指揮機構，一個是前敵委員會，以毛澤東為書記，以各軍事負責人為委員；一個是行動委員會，以易禮容為書記，以各縣黨的負責人為委員。并以共產黨的名義公開號召群眾，組織武裝，集中力量以長沙為中心，在湘東贛西各縣舉行起義，沒收地主土地，建立工農政權。

響應南昌起義，警衛團、平瀏農軍修銅集結待命

1927年6月15日，武漢國民政府發布命令：“任命張發奎為國民革命軍第四集團軍第二方面軍總指揮”。張發奎升任此職后，立即著手成立總指揮部。中共中央軍事部根據葉挺的建議，決定幫助張發奎組建總指揮部警衛團。經當時任二十五師參謀長的張云逸以同鄉身份說服張發奎后，派在二十五師七十三團（前身即葉挺獨立團）任參謀長的盧德銘去任警衛團團長。

警衛團士兵大多是兩湖的省工會和縣、區農運干部、農協會員和青年學生，這些人是在“馬日事變”和夏斗寅叛變后，被迫逃到武漢的。根據中央軍事部長周恩來的指示，將他們以招兵名義送到了警衛團，成為這個團的骨干力量。

1927年7月15日，汪精衛公開叛變革命，而南京的蔣介石又調集部隊溯江而上，向武漢施壓，汪精衛為保持其“正統”地位，一面實行反動的分共政策，一面高唱東征討蔣。因此武漢軍隊便紛紛向長江下游移動，張發奎的總指揮部遂遷往九江。此時，警衛團僅有兩個營的士兵，尚有一半未到，而這部分新兵正在由湖南、廣東來漢途中。團長盧德銘、參謀長韓浚等以此為由，要求等新兵到齊后再走。此時，張發奎部隊中共黨員最多，而他對共產黨員還采取和平分共的政策，同意警衛團暫留武昌。

8月1日凌晨，周恩來等領導的南昌起義爆發，駐武昌的警衛團立即收到了來自南昌的一份未署名的電報，電文說，“我們已經起義了”。與此同時，警衛團又收到了張發奎從九江發來的電報，電令警衛團迅速出發，星夜乘船，到九江待命。同時，又令二十四師新兵營補充警衛團。盧德銘、辛煥文、韓浚三人在接到兩封不同的電報后，進行了研究，決定響應南昌起義，并計劃利用張發奎的名義，乘船東下，在湖北陽新縣境內的黃顙口登陸，由陸路趕赴南昌與起義部隊匯合。黃昏時分，全團官兵迎著初上的華燈，乘船離開了武漢。

船行一夜，8月2日抵達陽新，5日在陽新富川門上船逆富水前往排市，6日晨由排市上岸步行經燕夏、龍港向江西武寧進發。7日上午部隊抵武寧，與余賁民率領的平江工農義勇隊相逢。這支隊伍是因趕赴南昌參加起義，行至涂家埠，得知起義大軍已全部撤離南昌南下廣東之后，欲轉回平江而路過武寧的。盧德銘從他們那里得知起義軍南下消息，遂改變由涂家埠直驅南昌的計劃。8日取道靖安、奉新，期望能由南線趕上大隊。但到了奉新，又接到時任江西省委書記夏曦讓盧德銘、韓浚、辛煥文離開警衛團前往南昌起義大軍中工作的信。經偵察得知已追趕不上起義大軍，且張發奎部隊已向南追擊起義部隊，為防止發生意外，經反復研究，盧德銘等決定將軍事交團副余灑度指揮，讓他將部隊帶到湘贛邊界之修水待機，以求發展。在作了安排之后，盧德銘等三人化裝成老百姓前往武漢，向黨中央請示匯報工作。10日，警衛團繞道經高安邊界，由羅坊、上富向修水進發，快到修水時，又遇從武寧返平江的平江工農義勇隊。這時，黔軍王天培舊部邱國軒團正關著城門在修水搶掠奸淫，于是，警衛團和平江工農義勇隊聯合行動，攻入修水縣城，將邱國軒趕往赤江，并殺了他一個營長，將首級懸在城門上示眾，全城歡聲雷動。余灑度和余賁民商量之后，決定警衛團和平江工農義勇隊一起在修水休整。

瀏陽工農義勇隊本來于7月下旬奉命與平江工農義勇隊合編為賀龍領導的二十軍獨立團（團長蘇先駿）趕往南昌參加起義，8月5日部隊到達永修涂家埠，因南昌起義大軍已全部南下，平江工農義勇隊和瀏陽工農義勇隊只好分手返回平江，瀏陽工農義勇隊則仍以二十軍獨立團的名義打算繞道安義追趕起義部隊。警衛團與平江工農義勇隊匯合后，立即派人與瀏陽工農義勇隊聯系，請他們回湘贛邊界來，一起休整待命。此時，瀏陽工農義勇隊已到高安，探知起義大軍已達閩邊，無法趕上，得到余灑度的信后，中共瀏陽縣委書記潘心源召集黨員會議，決定將隊伍開抵銅鼓集結待命。潘心源到安源去找湖南省委關系，以便向湖南省委請示。會后，部隊于8月20日到達銅鼓，潘心源等人赴安源。

暫時接受改編，灰色旗號掩蓋下的紅色武裝

在修水休整的同時，警衛團派人與江西省委取得聯系，得到了省委關于“保存這支部隊，暫時接受朱培德改編”的指示，在修水召開了“兩部負責同志會，商統一事”，決議將警衛團改為第一團，瀏陽蘇先駿（駐銅鼓）部隊為第三團，平江工農義勇隊則分補兩團，將三支部隊合編為一個師，師長余灑度、副師長余賁民，鐘文璋為師參謀長兼第一團團長，蘇先駿為第三團團長。為麻痹江西軍閥朱培德，以利籌集軍需，取得休整機會，部隊對外稱“江西省防軍暫編第一師”，內部實行“黨的師委員會負責制”。這次會議，為毛澤東后來組建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奠定了堅實的基礎。

會后，師長余灑度一面派中共黨員吳會治經湖北向黨中央報告工作，請求指示，同時又派一個營的兵力分駐馬坳、渣津一帶以監視邱國軒部，并令師參謀長鐘文璋假造花名冊，派宛希先去南昌，請求朱培德以“省防軍”名義點編。于是，部隊在省防軍名義下征糧收稅，派夫當差，各項工作順利開展起來。

在此期間，警衛團設法與我黨領導的通城、崇陽農民自衛軍取得聯系，并將其編入師特務連，由譚希林任連長，羅榮桓任政治指導員。

警衛團為擴充兵力，在修水縣城和渣津等地設立招募站，修水黨組織積極動員城鄉青年參軍。除西鄉余經邦，丁長盛帶領的一部分農民加入部隊外，縣城和其他各鄉趕來參軍的工農群眾有200多人，縣政府一支20余人的法警隊通過做工作也加入了起義部隊。除原三個營補充了兵員外，師直特務連、衛生隊、爆破隊均有了齊全的建制，一團新擴充了一個營，共有四個營兵力。

與此同時，盤踞渣津、馬坳走投無路的邱國軒團被迫接受改編，編為省防軍暫編第一師第二團（秋收起義時改為第四團），該團的收編為以后秋收起義第一團的失利埋下了隱患。

部隊駐修水期間，加緊整頓訓練，每天三操兩講，縣城紫花墩、馬家洲等地部隊操練時的喊殺聲此起彼伏，呈現一片緊張的戰前景象。

幕阜山脈深處，樹起了工農革命軍的第一面軍旗

湖南省委會議后，毛澤東于8月底離開白色恐怖籠罩的長沙前往株洲和江西安源。9月初，安源張家灣第二夜校祠堂里燈火通明，毛澤東召集潘心源、蔡以忱、寧迪卿、王興亞等人開會，討論秋收起義的軍事布置問題。毛澤東靜心聽完了瀏陽縣委書記潘心源等關于警衛團和平、瀏農軍的情況匯報后說：同志們，半年來，蔣介石、汪精衛之流先后向工農大眾舉起了反革命屠刀，但革命者是殺不完的。現在湘贛邊界的農友們起來了，我們要用革命的武裝來對付反革命的武裝……根據大家的意見，我同意這次起義分三路進行。在此，我代表前敵委員會宣布將集中在修水、銅鼓、安源的軍隊統一編為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以駐修水的原國民革命軍第四集團軍第二方面軍警衛團為第一團，安源工人自衛隊、礦警隊和醴陵、安福農軍為第二團，駐銅鼓的瀏陽工農義勇隊為第三團。

會后，毛澤東一路跋山涉水，歷經艱險，親臨銅鼓指揮秋收起義。

9月初的一天夜晚，修水縣城萬籟俱寂，商會會館東廂房內卻燈火通明，師部參謀何長工、副官楊立三正在忙忙碌碌地整理軍務，這時師參謀處長陳樹華推門進來，說：“中央來信了，起義即將發動，要我們盡快設計起義的軍旗。何參謀，你在法國勤工儉學，見多識廣，楊副官，你也是個秀才，你們看設計什么樣式好？”何長工謙遜地回答“三個臭皮匠，頂個諸葛亮，我們一起試試看”。于是，楊立三找來了一塊紅布，鋪在八仙桌上，三個人動手設計起來。何長工根據自己曾在法國勤工儉學時見過蘇聯紅軍軍旗的旗樣，提出了設計方案，后經過反復比較、推敲和修改，最后確定：旗底為紅色，象征革命，旗中央的五星代表中國共產黨，五星內有鐮刀、斧頭，代表工農，在旗左邊白涵管上寫著“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整個軍旗的含義是，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是中國共產黨領導下的工農武裝。何長工1958年在中央黨校演講時說：“秋收起義打出的工農革命軍的軍旗和南昌起義打出的國民革命軍的旗幟有著本質的區別，它標志著我們黨獨立地領導武裝斗爭的開始。從此才有了紅旗和白旗的對立，才有了紅色根據地和白色區域的對立，才有了中國革命的勝利。”

軍旗設計好后，9月8日在修水縣山口鎮（距修、銅縣城各約60華里）萬壽宮召集警衛團和平、瀏工農義勇軍營以上負責人會議，決定把平江工農義勇隊一部及警衛團五連（即干部連）由伍中豪率領充實到駐銅鼓的第三團，部隊正式整編為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

金秋狂飚怒吼，起義烈火熊熊燃燒

軍叫工農革命，旗號鐮刀斧頭。

修銅一帶不停留，便向平瀏直進。

地主重重壓迫，農民個個同仇。

秋收時節暮云沉，霹靂一聲暴動。

毛澤東的這首詞真實反映了秋收起義的歷史場面。1927年9月9日，在毛澤東的親自領導下，秋收起義爆發了，起義的矛頭直指反動統治的中心城市長沙。

9日，長沙、安源鐵路工人在黨的行動委員會的領導下破壞了岳陽至長沙、長沙至株洲的鐵路線。同日，盧德銘從武漢返回部隊，就任秋收起義的總指揮。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師部和一、四團在總指揮盧德銘的率領下，首先在修水打出了“工農革命軍”的鮮艷紅旗，吹響了起義的號角。接著部隊跨過修、平邊界，占領平江龍門。“暴動打倒唐生智、汪精衛！”“暴動農民奪取土地！”“暴動勝利萬歲！”起義口號似陣陣春雷回蕩在湘贛邊界。9月10日，第二團在安源舉行了起義。銅鼓軍民于9月11日拂曉云集橋頭大沙洲，接受毛澤東的檢閱。大旗下戰士們揮舞著步槍、大刀、梭標，浩浩蕩蕩向瀏陽白沙進發，取得首戰告捷的勝利。次日凌晨，又連克瀏陽東門市。于是，工農革命軍順利地占領了安源、醴陵、瀏陽、白沙、東門市、平江龍門等城鎮。同時，醴陵、株洲、長沙等地紛紛起義。武裝斗爭的熊熊烈火，迅速燃遍湘東贛西的遼闊大地，一時間，湘贛邊界掀起了威震敵膽的金秋狂飚。

文家市勝利會師，為創建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地吹響號角

雖然各路部隊在起義初期均取得了多次戰斗的勝利，但在當時敵強我弱的形勢面前，工農革命軍第一、二、三團先后受挫。面對嚴峻的形勢，毛澤東當機立斷，在瀏陽上坪召開重要會議，決定放棄攻打長沙計劃，命令各路部隊向瀏陽文家市轉移。

最先到達文家市的是第三團。他們的任務是迅速拔掉國民黨團防局這顆釘子，為會師掃清道路。

接著，第一團和第二團部分指戰員也相繼到達。各團指戰員雖因連日征戰，加之先后受挫，臉上略顯疲憊，但都為工農革命軍的勝利會師所鼓舞。政工人員忙著刷標語，作宣傳。“暴動，成立蘇維埃政府！”“暴動，把地主土地財產分給農民！”的標語隨處可見。文家市這個荒僻的山間小鎮，一時間沉浸在一片歡樂的氣氛之中。

但是，前面的道路并不平坦。這天晚上，在里仁小學教室里，毛澤東召集了前敵委員會議，討論部隊的進軍方向問題。會上爭論異常激烈，師長余灑度堅持“取瀏陽直攻長沙”，繼續“搞中心城市的武裝暴動”。毛澤東批評了余灑度的錯誤主張，根據當時敵強我弱的形勢指出：我們黨的工作中心應由城市轉向農村，我們的進軍方向不應在城市，而是農村，在敵人力量薄弱的農村站住腳跟，開展土地革命，建立紅色政權。毛澤東對形勢的精辟分析，以及必須實行戰略轉移的科學論斷，得到了總指揮盧德銘等多數前敵委員的贊同。

9月20日，在里仁學校東面一塊草坪上，一排排工農革命軍戰士整齊地圍坐。毛澤東站在臺階上，望著幾天來經過戰斗洗禮神情略顯疲憊的戰士們，用宏亮的湖南口音，宣布中共前敵委員會關于不打長沙轉兵向南的決定，并充滿信心地說，這次秋收起義，雖然受了挫折，但算不了什么！勝敗乃兵家常事。我們的武裝斗爭剛剛開始，萬事開頭難，干革命就不要怕困難。我們有千千萬萬的工人和農民群眾的支持，只要我們團結一致，繼續勇敢戰斗，勝利是一定屬于我們的。我們現在力量很小，好比一塊小石子，蔣介石好比是一口大水缸，總有一天，我們這塊小石頭，要打破蔣介石那口大水缸。毛澤東在談到敵我斗爭的形勢時說，長沙那樣的大城市目前不是我們要蹲的地方，我們不應該去和敵人爭奪幾個大城市，我們必須轉到另外一個地方去，這個地方就是敵人統治力量薄弱的農村，在那里站住腳跟，發動和武裝農民群眾，實行土地革命。

文家市會師之后，工農革命軍第一軍第一師在毛澤東的直接指揮下，開始了中國革命史上具有偉大戰略意義的轉折——向井岡山進軍，并隨之創建了第一個農村革命根據地。這是中國革命由失敗走向勝利的起點。○

題圖 秋收起義修水紀念館

責任編輯 晏蔚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