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霸王”和貪法官

時至今日，“土霸王”周臘成的“腐敗窩案”仍稱得上是震驚三晉的大案。該案共牽扯出108名黨政干部的貪污、受賄、挪用公款、侵占等違法違紀問題，其中縣處級干部30余人，鄉(xiāng)科級干部60余人，被逮捕或判刑的16人，受黨紀政紀處分的20人，涉及人數之多、范圍之廣都堪稱“山西之最”。

人們不禁要問，周臘成何許人也？

周臘成本是晉城市澤州縣巴公鎮(zhèn)巴公二村的村民。他當過兵，在上世紀80年代初，退伍回鄉(xiāng)。盡管只有初中文化，但周臘成憑著靈活的頭腦，承包了大隊的磚廠，掘到了第一桶金。1984年，他被選為村委會主任，兩年后他又當上了村黨支部書記。

周臘成帶領村民辦起了電石廠和煤礦，走上了共同富裕的道路，村民們不僅住上了小別墅，而且不少人還擁有私家轎車，周臘成也因政績卓著而多次榮獲省市勞動模范等稱號。

然而，隨著頭上的光環(huán)越來越多，周臘成開始了蛻變。他把巴公二村的一切成績都歸到了自己的功勞簿上，“老子天下第一”、“家天下”的思想日益滋長。特別是1992年他兼任巴公鎮(zhèn)黨委副書記后，更加飛揚跋扈，村民們暗地里稱他為“土霸王”。

2001年，一封封控告周臘成“橫行鄉(xiāng)里，稱霸一方”的舉報信寄往公安部等部門。不久，山西省公安廳立案偵查，此案被列為公安部的督辦案件。

2001年7月，周臘成被逮捕。2003年6月24日，晉城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后認定，從1994年至2001年5月間，周臘成利用職務之便，將賣給晉城巴公電力總部的煤款460余萬元均轉入其個人賬戶；他還指使他人采取隱匿賬簿、虛假申報等手段偷稅1400余萬元；為謀取不正當利益，1996年至2000年，他先后向巴公鎮(zhèn)黨委書記和鎮(zhèn)長、城郊電業(yè)局局長、澤州市國稅局有關領導行賄共24萬元……

據此，晉城市中級人民法院以偷稅罪、職務侵占罪、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非法拘禁罪、尋釁滋事罪、故意銷毀會計憑證和會計賬簿罪、行賄罪等，數罪并罰判處周臘成有期徒刑30年，合并執(zhí)行有期徒刑20年，并處罰金20萬元。

周臘成不服判決，提出上訴。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經審理后于2004年6月24日作出終審判決，以職務侵占罪、聚眾擾亂社會秩序罪、非法拘禁罪、故意銷毀會計憑證和會計賬簿罪，判處周臘成有期徒刑3年。

終審判決一出，令巴公二村村民無法理解的是：一審認定周臘成所犯7宗罪被陡減為4宗罪；一審認定“春城煤礦是巴公二村集體企業(yè)”，到了二審竟成了周臘成個人的企業(yè)，并且認定周臘成擁有春城煤礦90%多的股份。更加不可思議的是，二審判決的刑期是從2001年6月25日至2004年6月24日，于是在宣判當日周臘成就被釋放。

周臘成回到巴公二村后，不僅要求鎮(zhèn)政府罷免村民依法選舉的村委會主任，而且以省高級人民法院的終審判決為依據，和村里“叫板”，聲稱“省法院的判決認定我擁有春城煤礦90%多的股份，這個煤礦就是我的”，并且糾集10余人要求接管春城等兩座煤礦。不久，他又提起民事訴訟，要求對這兩座村辦煤礦有股權和經營權。

周臘成的所作所為和荒唐的二審判決引起了巴公二村村民的強烈不滿，80多名村民代表到太原上訪。山西省人大常委會辦公廳立即成立了調查組，通過調查發(fā)現，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在二審判決時認定的事實和適用的法律存在明顯錯誤，遂將其列為重點督辦案件，以簡報和口頭通報的形式向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指出了案件審理中存在的問題，并要求啟動再審程序。

2005年6月27日，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對此案進行再審，并決定由該院審判監(jiān)督庭庭長孟來貴擔任審判長。

周臘成和巴公二村的村民幾乎在同一時間得到了這個消息，這使他們都興奮不已。

對二審判決也不滿意，并堅持自己無罪的周臘成，像抓住了救命稻草，幻想著這次再審能夠徹底推翻一審、二審的“不公正”判決；而巴公二村的村民也希望能夠借這次再審加重對周臘成的刑罰，作出對村里有利的判決，并委托春城煤礦礦長范某某代表村委會進行申訴。

他們不約而同地想到了一個人——擔任本案審判長的孟來貴，于是暗地里展開了一場“爭奪戰(zhàn)”。

周臘成首先向孟來貴發(fā)起攻勢，他請出了“老朋友”、二審審判長郭文明“幫忙”。

說明來意后，郭文明立即撥通了孟來貴的電話。在餐桌上，周臘成畢恭畢敬地給孟來貴斟上一杯酒說：“孟庭長，我的案子您可要多多關照啊！”孟來貴淡淡地說：“我看看案卷再說。”孟來貴的“表態(tài)”讓周臘成心里感到沒底。酒足飯飽后，周臘成把事先準備好的裝有5萬元現金的黑色皮包送給了孟來貴。

此后，周臘成多次給孟來貴打電話，催他趕快開庭，但孟來貴卻一直以此案程序復雜推脫。2005年8月的一天，周臘成又打電話請孟來貴吃飯，孟來貴說：“老婆住院了，顧不上。”周臘成立即趕到病房，把5萬元留在了孟來貴妻子張素英的病床上。

不久，范某某也通過中間人和孟來貴拉上了關系。在宴請孟來貴夫婦時他說：“孟庭長，這次您可一定要主持公道，公正判決啊！”孟來貴擺著手說：“沒問題，沒問題。”見時機成熟，范某某把一張5萬元的民生銀行卡推到孟來貴面前。之后，范某某又先后送了11萬元表示“心意”。

盡管雙方的金錢攻勢都很凌厲，但孟來貴始終不為所動。正當人們期待著周臘成一案的再審盡快開庭時，出人意料的是孟來貴卻東窗事發(fā)。

2006年初，山西省人民檢察院根據群眾舉報，就周臘成案件背后是否存在司法不公和司法腐敗等問題展開調查，發(fā)現孟來貴和郭文明在辦案過程中有收受賄賂、徇私枉法的行為。

2006年3月31日，孟來貴、郭文明被立案偵查。

孟來貴1968年入伍，1981年轉業(yè)到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歷任辦公室副主任、監(jiān)察室主任、紀檢組副組長。1997年12月，任審判監(jiān)督庭庭長。

孟來貴受賄的一個突出特點就是“吃了原告吃被告”。

“在山西這塊地盤上，你的案子在我這里就是最后一站了。”這是孟來貴經常提醒求上門的當事人的一句話，其含義不言自明。而他妻子也經常這樣對當事人說：“我家老孟只給一方辦事。”當事人聽了自然是心花怒放，但他們哪里知道，同樣的話，孟來貴夫婦不僅對原告講，而且也對被告講。幾年來，孟來貴夫婦游走在原告和被告之間，赴宴吃請、收受賄賂成為他們“繁忙工作”的重要組成部分。

2007年4月2日，太原市中級人民法院作出一審判決：

孟來貴身為國家審判機關工作人員，在辦理案件過程中，利用職務上的便利，大肆收受他人財物，為他人謀取利益，共計收受人民幣253.9萬余元，美元1.5萬元及價值人民幣13350元的5部手機和價值4200元的數碼相機，已構成受賄罪。孟來貴和張素英的共同財產明顯超過合法收入，差額巨大，有人民幣192.4萬余元、美元5220元、港幣5000元、日元4.2萬元、韓元1.12萬元無法說明其合法來源，其行為構成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孟來貴犯受賄罪，判處有期徒刑14年，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判處有期徒刑2年，數罪并罰，決定執(zhí)行有期徒刑15年。張素英犯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罪，免予刑事處罰。

（摘自《檢察風云》本刊有刪節(jié)）

本刊補述：2007年4月12日，山西省高級人民法院依法判決：周臘成5罪并罰，決定執(zhí)行有期徒刑11年，并處罰金5萬元。對周臘成違法所得493萬元予以追繳，對周臘成行賄款24萬元予以沒收，上繳國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