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道上的羅賓遜

當踏入慕名已久的新疆鄯善縣吐峪溝鄉時，我的視野陷入一片繽紛燦爛之中。５月的吐峪溝仿佛一幅古色古香的油畫，爛漫而不耀眼，古樸卻不蒼涼，一切都如一個夢境。山上一個個石窟敘說著歷史的變幻，山下卻在寧靜之中偶然現出一位蒼髯的維吾爾族老人，或是幾個嬉笑的小巴郎，打破了遐思帶入的夢境。

吐峪溝的傳說

被稱為“小麥加”的吐峪溝，是古絲綢之路上一個重要的小十字路口，古往今來，這里都是進入西域的必經之地。這里積淀了大量的文化信息，多種文化在吐峪溝壁畫上得到了展現。吐峪溝有許許多多維吾爾族集聚的小村落，鱗次櫛比的平頂土房，排列有序；縱橫穿越的小渠，在屋前伸展。在村后的溝谷中，有一盤古老的水磨，仍然循著千百年前古老的節奏，緩慢地、不停息地轉動著木質的輪子……來到這靜靜的、安謐的吐峪溝山谷，立即會有一種出世超俗的感受，宛若進入了一個樸素的、自然的世界。

“吐峪溝”在古代漢文獻中被稱作“丁谷口”，“吐峪溝”一名則源于維吾爾語，意為“不通”。那么這自古“不通”的“丁谷口”或“吐峪溝”是如何“通”的呢？在當地流傳著這樣一個美麗的傳說……

很久很久以前，在吐峪溝溝谷、火焰山的北面（現鄯善縣所轄的吐峪溝鄉蘇貝希村），住著一位美若天仙、活潑可愛、從不知什么叫憂愁和煩惱的少女。她像只百靈鳥從早到晚曲不離口，歌不離喉，而且歌聲甜美無比，仿佛天籟。她的歌字字句句都像長上了輕盈的翅膀，追逐著溝谷中的急流直飛到火焰山南的丁谷口，醉倒了那里的人們。一位英俊的少年深深地迷戀上了那快樂天使般的少女。為此，少年食不香，眠不安，夢里夢外都是那唱著甜美歌兒的少女……為了擺脫心中持久的煎熬，向少女一吐傾慕之情，少年面對“不通”的吐峪溝，無視艱難困苦，不分晝夜、廢寢忘食地劈山石，填溝壑，許多個艱辛的日日夜夜后，“不通”的吐峪溝終于被他挖通了，少年如愿以償，有情人終成眷屬。

至今，在吐峪溝溝谷中的峭壁上，仍完好地保存著一個神龕似的洞穴，據傳，那就是當年少年挑燈夜戰時放燈的燈臺。

俠盜阿合買提

且不說那些輝煌的石窟壁畫，也不說那些維吾爾醉人的風情。在一個老人的院子里，我偶然聽到了有關一個人的傳奇，盡管今天有關他的資料不見于當地文獻，但民間的口傳心授仍然令我堅信他并未消失在西域歷史的深處。

19世紀70年代末，令人望而生畏的大海道上出現了一個剽悍高大的身影，當地的富豪、軍隊，包括政府為之頭痛不已，而老百姓們卻異常歡迎這個剽悍身影的到來。當時，從哈密綠洲到吐魯番綠洲，到處都傳揚著這個令人心驚膽戰的名字——俠盜阿合買提。

阿合買提活動的區域遠至甘肅和新疆交界處的黑戈壁，近至敦煌到吐魯番、鄯善的一條人跡罕至的道路——絲綢之路中赫赫有名的大海道。這條路直接取道敦煌，越八百里瀚?！母另樃瓯冢ㄌ拼Q莫賀延磧），進入鄯善、吐魯番盆地。

和后來在黑戈壁的黑喇嘛丹賓堅贊的打家劫舍不同，阿合買提的原則是劫富濟貧，不打窮苦人的秋風。他的原則是：郵差不劫，弱者不劫；對劫了的富商留下回去的盤纏；謀財但不害命。這就是他為何甚討老百姓歡迎的主要原因。當強盜的生活是極為艱苦的，或晝出夜伏，或夜出晝伏，生活沒有規律，完全視大海道上是否出現商隊冒險逃稅的冒險家們而定。也因此，阿合買提把活動區域盡量收縮在鄯善至吐魯番一帶，這里背靠大庫木塔格沙漠，依托大海道，西通吐魯番，東到哈密噶順戈壁，地域開闊。阿合買提依托熟悉的地形與當地政府周旋，以此為中心，進可以攻，退可以守，來去自如。而當時吐魯番的實際統治者魯克沁郡王實際上也是睜一只眼閉一只眼，由著他呼嘯而來，呼嘯而去。

克里其汗的失蹤

究竟是什么原因讓阿合買提成為一個稱霸一方的俠盜呢？1877年5月，有一批清朝部隊一路浩浩蕩蕩路過鄯善。新疆的5月，天氣異常炎熱，烈日下行軍的士兵們口渴難忍，于是一隊人馬被派到前方尋找水源。他們先期到達吐峪溝，在溝口找到了泉水。剛剛飲完歇息時，眼尖的哨兵看見不遠處半山腰有一個摘桑葚的維吾爾姑娘，姑娘十八九歲，長長的辮子，修長的身材，正哼著歌采摘著紫紫的桑葚。哨兵走近瞧時，被姑娘的花容月貌驚呆了。他回去便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統領，統領轉了轉眼珠，找到對姑娘，對她說：“你叫什么名字？是哪里人？”姑娘看看問話的統領，也不害怕，微笑著說：“我叫克里其汗，就是這里的人?！比缓笥种噶酥附y領身上的衣服說：“我哥哥穿的衣服和你們差不多?！薄班?！是嗎？你哥哥是干什么的？”統領驚訝地問道?！八谕醺锂斒绦l?！笨死锲浜跪湴恋卮鸬馈４藭r的統領早為克里其汗的美麗傾倒，他思謀了一下，拿定了注意，對克里其汗說：“我跟王爺很熟，帶你去找你哥哥，怎么樣？”“好呀，我哥哥好長時間沒有回來看我了。”不知是計的克里其汗高興地喊道?！澳蔷透易甙桑　苯y領把克里其汗領回了軍中，馬上下令開拔。從此，美麗的克里其汗就不知所終了。

克里其汗就是阿合買提的親妹妹，由于年齡相差很大，阿合買提非常疼愛這個惟一的小妹妹。當有一天，他知道自己的妹妹失蹤時，宛如晴天霹靂。他疾馳吐峪溝，回到家里，父親已經奄奄一息，母親也哭瞎了眼睛。心如刀絞的阿合買提向天起誓，一定要找到妹妹。然后，他托鄰居照看父母，自己到村上打聽妹妹消失時的情景。終于，從一個放羊巴郎子那得知是一些穿著和自己身上的侍衛服差不多的人帶走了克里其汗。阿合買提心里一痛，知道是清軍干的事。阿合買提約了童年時的幾個好朋友，一路打聽，到哈密、甘肅安西，終于打聽到前不久路過的清軍隊伍里有一個啼哭不止的姑娘向關內去了。阿合買提絕望地看著遠方，朋友們安慰說：“我們找些錢吧，一定可以找到克里其汗。” 隨后，在吐魯番、鄯善通向大海道的沙漠中一直到哈密綠洲，甚至甘肅馬鬃山附近的黑戈壁老商道里就多了一個傳奇俠盜。據說他武藝高強，射箭百發百中。他有一支30多人的隊伍，來無影去無蹤，從不傷人，更不傷害窮苦人，還時常對他們給予救濟，在有了上頓沒下頓的窮苦人家門口留下糧食，或是天亮前，往家里、院里扔進一袋銅錢或銀子。

“他就是阿合買提！”至今，吐峪溝的老人們對此堅信不疑。你如果稍微有點疑問，老人們會不高興地說：“除了他，會是誰？”“那他后來到哪里去了？有沒有找到他妹妹？”我有些不識趣地追問。“唉！”老人長長嘆了口氣?！爸挥姓嬷髦?！但是我們都希望他找見他的妹妹！”老人惆悵地看著院里的樹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