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早上,我正在畫畫,一陣風握住了我的畫筆。
“請把我畫到畫里。”它說。
把一陣風畫進畫里?我可不會。
“不用擔心,把我摁在畫布上,涂上顏色就行了,很簡單。”
我把這個風的頭摁到畫布上,然后摁住它的一只翅膀。開始,我只蘸了一丁點兒顏料,先把它的翅膀尖粘到畫布上,然后再去粘其他的部位。粘好后,我停下了筆。
“還要涂,還要涂,用顏料把我整個兒蓋住i不然睡覺的時候翅膀會飛起來的!”
我按照風的要求做了。我退一步看看,蓋住風的那塊地方高出畫布許多。“你可以放心睡在這里了。”我大聲說,生怕風聽不見。
“喂!喂!這兒,這兒,這兒!”畫布上又鼓起好些地方。
我趕緊上前去,不停地用畫筆給鼓起的地方涂上顏料。但是,風的一只翅膀還是鉆了出來,在我的鼻子前扇著。我趕忙擠牙膏一樣把顏料擠在翅膀上,再把翅膀摁在畫布上,風才算安靜了。
這陣風應該算是小風,有12只翅膀。我只處理了一只翅膀,剩下的11只翅膀還需要加固嗎?
“不用,謝謝!你最好再畫點什么,免得我大聲說話時,把人嚇著。”
我畫了好幾棵松樹,又在旁邊畫了一個平靜的小湖。
“喂,喂,聽得見嗎?”我喊道。
看見不再有動靜,我想風是安靜下來了。
我開始畫其他的內容。我畫了一個人,畫了一把傘,畫了幾朵云。畫完以后,我又退后看看。嗯,還算是一幅正常的畫。我決定不再修改了,把它從畫架上取下來,立在墻邊,打算等顏料干透再拿給畫商去賣。
吃了午飯,我又修改其他的畫。可是,我總聽到窸窸窣窣的聲音,好像老鼠跑來跑去。仔細聽聽,又像是風吹著衣服。我趕緊去看墻邊的畫,覺得那陣風好像在里邊鼓動著,想要出來。
“你想要出來嗎?”我問。
有一陣小小的聲音,但我聽不清楚。它是不是后悔了?一個人做事,總有后悔的時候。取出風來很簡單,顏料還沒有干透,只要輕輕一刮就下來了,也不會折斷風的翅膀。
但是,沒有回答聲。我又大聲問了一遍,并把耳朵貼到畫上,還是沒聲音。我愣了愣,不知道該怎么辦。過了一會兒,我只好回去修改畫,可風吹著衣服的聲音讓我靜不下心來。我一會兒聽聽那幅畫,一會兒站著發呆,直到晚上,我才決心把那陣風拖出來。
刮下顏料,我嚇了一大跳:那陣風好像成了一個大蜘蛛的干尸。它的12只翅膀像蜘蛛細細的腳,那個曾經看得見旋渦的腦袋只剩一絲絲紋路了。
“喂,喂,醒醒!”我大叫。可它毫無動靜。
過了一會兒,我去撥弄它的一只翅膀。它的腿一下子伸直了,但很快又恢復到蜷曲的狀態。
“你還是走吧!”我用刮顏料的鏟子想把它鏟起來。可是,它的整個身子陷得更深了,好像它只是畫布上的一個圖案。
“別碰我!”它突然大聲叫道,“你沒看見我愿意永遠待在這里嗎?”
只有12個翅膀的小風生起氣來風力還真不小,我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半天才頂著風爬起來。
“那你能不能不出聲呢?”我問。
“我沒有發出聲音。一陣風,就是被粘到畫里,它也會搖一搖的。”它平和下來了,抬了一下腦袋,又靠在畫面上。
第二天,我把這幅畫抬到畫室外,掛上一張小紙條:《一陣風》,贈送。誰喜歡誰拿走吧。
中午,一個拿走它的老太太又把它送回來了:“這陣風太老了,我喜歡能把窗簾吹起來的年輕的風!”老太太幫我把紙條重新掛上。
下午,這幅畫又被一個小伙子送回來了:“這陣風不會送信,情書也不能打動它。”小伙子把我的紙條再次掛上。
傍晚,一個小女孩拿走了這幅畫。
從此,我再也沒有見過這幅畫。有人告訴我,他在一條河邊見到過它,這幅畫被掛在一棵小柳樹上。還有人告訴我,他在一條高速公路上見到過它,這幅畫攔住一輛東風汽車,想請汽車把它帶回我這里。
我有時會夢見那陣風,但都是把它畫進畫前的模樣:有12只翅膀,腦袋是透明的,渦狀的氣流在里邊流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