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尚在屋外,女人側耳細聽鑰匙轉動鎖孔的聲音,就察覺男人這趟遠門,必是慘淡而歸。
順暢得意時,男人從不自己掏鑰匙開門,他總是舉起榔頭般的拳頭,把門敲成有節奏的“篤篤”聲。從那昂揚的節律中,女人隔著門,就能“聽”出男人的潛臺詞——快開門吧,今天收成不錯!
不待男人用鑰匙打開門,女人早從沙發上彈起,赤著足,三步并作兩步跑到門邊。
男人的臉色果然黯然,看到女人,竟有些手足無措,額上滲出細密的汗珠。女人不說話,只笑盈盈地一手接過他的行李包,一手遞過拖鞋。男人默不作聲地換上拖鞋,木訥地癱坐在沙發上。女人轉身從冰箱里端出幾片冰西瓜送到男人手上。
男人吐了口氣,欲言又止。女人歪頭看他吃西瓜,看著看著,“噗嗤”笑出聲來:“有好消息告訴你!”她故意清清嗓子,拉長腔調,“我的文章獲獎了!有2000元錢獎金呢!瞧,獲獎證書先寄到了。”
“真的?!”男人輕撫著女人遞過來的紅本本,囁嚅著,“可這次,貨款一分錢也沒收回,還倒貼了不少,我差點兒回不來。”
女人摸摸男人的額角,理了理他蓬亂的頭發,輕描淡寫地說:“東邊不亮西邊亮,你看,上帝多公平!意外的2000元錢,夠咱們兩個月的開銷。”
男人緊蹙的眉頭漸漸舒展,女人像只輕靈的小鳥,在房間穿梭。拿毛巾、調水溫,等男人洗上舒服的熱水澡,這才折回臥室。
男人洗完澡回到床上,依著女人的肩,像個無助的孩子,絮絮叨叨說起途中的種種不順。女人用一只臂彎摟著男人,另一只手如母親撫慰孩子般輕拍著男人,說:“最近我鴻運當頭,要是老天再把好運給你,叫別人咋活?”
男人被女人的話逗樂,又繼續和女人說了會兒話,這才沉沉睡去。女人望著睡得像嬰兒般寧靜的男人,嘴角翹成好看的月牙。她輕輕抽出胳膊,躡手躡腳打開電腦,繼續敲擊鍵盤。
女人有一份穩定但薪水不高的工作。男人原本也有一份不錯的工作,但半年前,單位改制,他下崗了。男人想闖番事業,女人便拿出家中僅有的幾萬元積蓄,讓他代理了一種新產品。可不擅經營的男人,一進商海便連嗆了幾口水,蝕了本錢不說,還欠下一筆不小的債務。工作之余,女人不得不拼命給報紙雜志撰文,好賺些稿費貼補家用。
轉年,男人的生意峰回路轉地好起來。那天,男人回家,把門敲得山響,一進屋就拿出一摞錢。男人抱起女人,揚眉吐氣、興高采烈地轉著圈。可女人卻撅著嘴,男人察覺出女人的異樣,點著她的鼻子問:“你老公賺錢了,難道你不開心?”女人唉聲嘆氣:“現在,好運都跑你那兒去了!我,我最近什么也沒發表,稿費更別提了。”男人聽了,便也學著女人當初的口吻說:“老天總不能把好運都給了我們吧,叫別人咋活?你就好好歇著吧!一切有我!”女人聽了男人的話,如釋重負地笑了。
生意場瞬息萬變,男人摸爬滾打,踉踉蹌蹌。還好,在他不順時,她常常又遇上好運,總能讓瀕臨絕境的生活柳暗花明。她常用“上帝總不能把好運都給我們”這句話來安撫男人,后來,男人也對此深信不疑,遇上再大的風浪,也能做到處變不驚。生活漸露笑顏,男人和女人愛的城堡,有那些輪番降臨的好運守護,變得固若金湯。
但其實,那次,女人向男人撒了個謊。她是獲了個征文獎,但獎金根本不是2000塊錢,而是200元。她想,反正男人是個馬大哈,也不會真要她拿錢出來看,只要她拼命寫稿,男人就不會發現她的謊言。她不動聲色地為男人締造了一方寧靜的港灣,讓他有勇氣,無負擔地再度揚帆起航。而后來,當男人春風得意時,她又變得“運氣不佳”,適時下場“休息”。她想,人生好比一場接力賽。丈夫和妻子,惟有輪流執起愛的接力棒,才能讓婚姻一路順風,直達幸福的終點!
責編/魏 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