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一個兵,來自老百姓。打敗了日本狗強盜,消滅了蔣匪軍……”
在中國的百姓心中,“軍營”的吸引力有多大?“戰(zhàn)士”的榮譽有多高?有句民諺頗能說明問題:“當了兵,也許你會后悔一時;不當兵,你會后悔一輩子。”
32年前,我有幸走進軍營,成為一名光榮的解放軍戰(zhàn)士。在祖國南疆,我鉆過“天涯海角”的排天巨浪;在祖國北陲,我踏過天山戈壁的滾滾狂砂。軍旅生涯給我留下了難忘的記憶,成為我人生中最值得珍藏的歲月。盡管軍中我有失落我有遺憾,但這段經(jīng)歷讓我永不后悔。
這里,我想說說心中珍藏多年的故事。
一、獨子闖關(guān)
1975年的隆冬時節(jié),我十八歲的人生出現(xiàn)了第一個十字路口。
這一年,我先是在公社水利指揮部給營長當通訊員,后又被調(diào)到公社黨委辦公室當辦事員。當時的我,高中畢業(yè)才幾個月。走出學校門,就到領(lǐng)導(dǎo)身邊做事,這讓垸里的同齡人羨慕不已。就連德高望重的村支書錦繡伯,也說我日后“前程無量”。
但我卻沒有看出我的“前程”會有什么光亮的地方。不就是在公社當差嗎?即使再有“出息”不就是個“地方干部”嗎?
我的人生志向,是橫刀躍馬馳騁疆場,是保家衛(wèi)國當一名解放軍戰(zhàn)士。
那才是我的人生價值。
那才是我的人生理想!
是年冬,一年一度的征兵工作開始了。
那年頭,征兵是一件很嚴肅的事情。應(yīng)征者不僅要身體健康,“根正苗紅”,還得有兄弟姐妹。
前兩條,我沒問題;后一條,我不夠格。
我上無兄姊,下無弟妹,是家中的三代獨子
我去找武裝部長,表達了我要參軍的強烈愿望。部長一本正經(jīng)地說:“當兵可以,但有一個條件。”
“什么條件?”我迫不及待地問。
“十天以內(nèi),你母親必須給你生一個小弟弟。”
這等于拒絕了我的參軍要求。
我一聽,急了,大聲地嚷起來:“你開什么玩笑啊部長,我只有父親沒有母親你也不是不知道!”
我出世不久,父親在勞動中被一堵火磚墻差點砸死,隨后母親改嫁遠走他鄉(xiāng)。從那以后,從死神魔掌中掙脫出來的父親,一直沒有再娶。
部長知道自己的玩笑開過了分,就換作一副笑臉,說:“你回去吧,讓你大隊的民兵連長來找我。”
也許是我在公社領(lǐng)導(dǎo)身邊當差“有話好說”,第二天,大隊民兵連長通知我到縣里參加征兵體檢。
體檢以大隊為單位進行。是日一大早,當民兵連長領(lǐng)著我們十七個應(yīng)征者跑步趕到縣城體檢站時,已經(jīng)遲到半個小時了。隆冬時節(jié)里,我們一個個面紅心跳,額頭冒汗。
體檢的第一關(guān)是測量血壓。因為是跑著來的,幾個先進去的人“血壓偏高”,被涮了下來。民兵連長一看急了,忙上去說明情況。醫(yī)生說:“那好吧,這次量的不算,你們吃了早飯再量。”
民兵連長于是就笑了,對我們說:“走羅,跟我上街喝豬蹄湯去!”
大家一陣歡呼,就隨民兵連長去了。
而我,卻借口“肚子不餓”,留在體檢站里。
為確保征兵體檢一舉過關(guān),來體檢站的前夜,我摸黑到同垸的退伍老兵新文哥家里請教“體檢經(jīng)驗”。新文哥說,體檢前不能做劇烈運動,不能吃太油膩的東西。
我記住這話,就近買個饅頭,和著一碗白開水吃了。之后就在體檢站休息室內(nèi)的稻草上靜坐等待。
約莫過了半個時辰,民兵連長領(lǐng)著大伙兒從街上回來了。他們一個個咂吧著嘴,紅光滿面,都說今天街上的豬蹄湯“好香好稠真好喝”。
上午的體檢開始后,新文哥的“經(jīng)驗”得到了印證:與我同來的應(yīng)征者大部分都因為“血壓過高”而沒有過關(guān)。情急中,他們在醫(yī)生面前賭咒發(fā)誓說自己身體“絕對正常”。醫(yī)生不信,他們又找連長又找部長跺腳拍胸,之后不知是聽了誰的主意,一起涌到室外的露天水龍頭下,爭先恐后地伸著脖子“咕咚咕咚”的喝自來水,一個個直喝得肚子“咣當”響。還有人用冰涼的水往頭上澆,像落湯雞。大家企圖用這種辦法“降壓”。但事與愿違。他們的血壓越量越高。到中午,又有人開始鬧肚子,夾著雙腿往廁所跑……
最后的結(jié)果是:與我同來的十六名應(yīng)征者全部被淘汰,只有我一人過關(guān)。
離開體檢站的前夜,我們十七位年輕人睡在縣城一家旅館的二樓上。大家圍著我坐在一起,說著親熱話兒。昏黃的燈光下,有人說著說著就哽咽起來。我知道,他們的身體本來棒極了,只是跑得太急,又喝了“好香好稠”的豬蹄湯……
二、臨別時難
從體檢站回來,我發(fā)現(xiàn)家里有種悲壯的氣氛。
去體檢前,祖母對我說:“你要是體檢上了,我就唱一臺大戲給你看。”祖父說:“獨子不當兵,你就是去體檢也當不成兵。”父親說:“你腰上有個疤,帶兵不要的。”
他們都以為,與我同去的十六個小伙,個個身體都比我強。而公社分到大隊的“兵指標”,只有一個。這一個,偏偏會是他們唯一的“寶貝”?
然而,當我真的成為“這一個”時,他們沉默了。
一連數(shù)日,父親默默的不再像往常一樣那樣大聲地叫我,祖父的兩條濃眉擰成了一道黑杠杠,祖母則在我吃飯的時候坐得遠遠的默默地看著我……
這一切,使我擔憂起來。只要祖父、祖母和父親中的任何一個人不同意,我的參軍夢就會破滅。因為別的大隊,體檢過關(guān)者大有人在,只是沒有“指標”。他們與我一樣,參軍的愿望也十分強烈。
當然,我最擔心的是祖母。我自幼失去了母親,是祖母一手把我?guī)Т蟮摹簳r,我與祖母形影不離。讀高中時,我離開祖母最遠的地方,也不過是十幾里外的縣城一中。每個星期六下午,我回到鄉(xiāng)下的家里,喝一碗祖母沏的山楂茶,吃一碗祖母做的手搟面,睡一宿鄉(xiāng)下的檀香床。次日下午,又捎著祖母炒的咸菜,背著一袋祖母篩好的米,翻山越嶺走到學校。這種短暫的分別,就使祖母異常牽拉和思念。到了下周的星期五,祖母就忙著為我回家張羅,從瓦壇子里抓咸菜,炒好裝瓶;從米桶里弄些米,篩了又篩。星期六中午,她把飯菜弄好之后,就坐在大門檻上,望著我回家的路,默默等待。若是我回來晚了,她就會著急起來,拄著棍子移著小腳往屋后山的望南坡上走,再累也要登到山頂,眺望我回家的小道。出遠門當兵,一別可就是幾年呀!其時,六十八歲的祖母重病纏身,自知不久于人世,她會同意相依為命十幾年的獨孫兒長別嗎?
但是祖母深明大義。她知道,體檢上了,就要當兵。
祖母經(jīng)歷過戰(zhàn)亂,知道當兵意味著什么。她熱愛黨,熱愛毛主席,熱愛解放軍。如今,她的孫子就是“解放軍”了,她沒有理由不高興。
但她的孫兒又是她的至愛。她不能失去。
于是,老人便有了無言的悲壯。
在部隊首長登門送入伍喜報的那天,我一直懸著的心才終于落了地。祖母一反連日來的沉默寡言,顯得十分高興。但當她聽說我將去的地方是海南島,是她想象中最遙遠最偏僻的“天涯海角”時,我分明看到祖母那張刻著歲月刀痕的臉寫滿了生離死別……
應(yīng)征出發(fā)的前夜,祖父把我叫到跟前說:“當兵就不要想家,只管用心做好你的事,完成好你的任務(wù)!”又說:“打仗要機靈,要在勢頭上把敵人壓下去!”說畢,還拉了幾個格斗招式,我看了忍不住笑起來。“莫笑莫笑,軍中無戲言!”祖父字字千鈞。
次日,祖母一早起床,坐在灶膛前默默地燒火。父親則扎起圍裙做飯,并炒了很多菜。我從吃完早飯到出發(fā),一直沒有與祖母照面。在踏出家門的那一刻,我猶豫地停住了腳步。因為,我想與祖母告別。父親看出了我的心思,擺擺手悄聲地說:“走吧。”
就這樣,我踏上了夢寐以求的從軍路。
三、緊急集合
“嘟嘟嘟……”
一陣連續(xù)短鳴的哨聲,將我從夢中驚醒。
班長一聲喊:“緊急集合!快穿衣服!快打背包!”
咋會這樣呢?這是邊防,難道真的是敵人從海上偷襲來了?
來不及細想,就一個鷂子翻身跳下床,轉(zhuǎn)身去摸手電。這時又聽班長可著嗓子喊:“不許開燈,不許打手電!不許咋呼!”
由于完全沒有思想準備,我最后一個背著背包急急忙忙地跑到操場。班長一招手,小聲對我說:“快,入隊!”
“立正,向右看齊,向前看——”班長站在隊列前,一轉(zhuǎn)身,提起手,握成拳,跑步來到連長跟前,立定,一舉手,“報告連長,三班集合完畢,請指示!”
連長回了禮,說:“入列!”
“同志們!”黑暗中看不清連長的表情,只聽到他發(fā)出沉重的聲音,“一股敵人從海上登陸我島,要對我連進行偷襲。因此,我們要迅速轉(zhuǎn)移!時間就是生命!按要求,我們必須在三分鐘內(nèi)集合完畢,可是現(xiàn)在用了七分鐘!注意了,所有的,向右——轉(zhuǎn)!一班在前,其他各班跟著,跑步——走!”
“真要命啊……”隊伍中,不知誰低聲嘟噥了一句。
“不準吱聲!”連長喊,“一個接一個,不準掉隊!”
我背著背包,掛著水壺,跟著班長跑。
我們行進的是軍營后山腳下的一條小路。路面高低不平,滿是石頭,拐彎多;路的兩旁,是一人多高的灌木。
約莫跑了半個小時,我就覺得胸口像塞著一團棉花,堵得厲害,吐不過氣來。出汗,耳鳴,心好像就要蹦出來。一會兒,腳步就慢了下來。
戰(zhàn)友們一個個地從我身邊超了過去。
班長著急地小聲喊道:“快,跟上!”
然而,這時候,更糟糕的事情發(fā)生了——我背包因為打得不緊,經(jīng)不住接二連三的抖動,一下子散了。
就在我不知所措時,連長跑過來接過我的被子,放在他的肩上……
回到營地,我才知道這是新兵訓(xùn)練的一個必不可少的科目。
這之后,我晚上睡覺就多長了一個心眼。睡前,衣服、帽子、鞋,以及掛包、水壺等等,都要擺放在容易拿到的地方。幾天后,連隊再次進行緊急集合演練,我就從容了許多。
與我同時入伍分到一個連隊的,還有幾位湖北老鄉(xiāng)。其中一位在家里是拖拉機手,寬下巴,紅臉膛,大鼻頭。他自我介紹說,在家里大家都叫他“拖拉機”。
“拖拉機”來連隊后沒幾天,就想家了。睡覺之前,他常常躺在床上看未婚妻的照片,看著看著就后悔起來。“真劃不來,”他旁若無人地說,“要不是當兵,我現(xiàn)在就有老婆了。”
我聽這話,就覺臉上發(fā)燒。可我與他緊挨著睡,每天晚上,他總是這樣嘀嘀咕咕,把未婚妻照片在我眼前搖來搖去。“你看看我老婆這雙眼皮兒,長得多好看啊……”他每次都這樣毫無顧忌,只管自個兒沉浸在美好的想象中。
但是“拖拉機”這種自我陶醉的狀態(tài),不久就遭遇了重創(chuàng)。
一次緊急集合時,“拖拉機”將未婚妻的玉照遺失在操場上。第二天出操時,班長晃著照片說:“大家看看這是什么?——一張女人的照片!誰的?我就不說了。你們到這里來,是干什么來著?難道是揣著女人的照片過太平日子來的嗎?太不像話了!”
“如果在戰(zhàn)場上,這就不是一張照片的事了!”班長說到這里,看了“拖拉機”一眼,加重語氣說,“它是留給敵人追擊我們的路標!是我們的流血犧牲,是難以彌補的代價!”
一件小事,竟讓班長說得心驚肉跳。
這之后,“拖拉機”就蔫了,再不提“老婆”的事。
我們知道, “緊急集合”在他腦海里打下了深深的烙印。
其實,作為軍人,對“緊急集合”都有著銘心刻骨的記憶。那連續(xù)短鳴的哨聲,是催人警醒的號角。聽到它,就會想起敵人,想起戰(zhàn)爭。而每到此時,就會超然醉眼蒙眬的舞步,就會期盼激昂奮進的歌聲。
四、實彈射擊
在完成了一個多月的隊形隊列操練之后,我們開始進行射擊訓(xùn)練。
射擊訓(xùn)練的第一步,是進行射擊要領(lǐng)練習。一臉胡茬子、皮膚黑而粗糙的連長,為我們進行講解和示范。他熟練地抓起一把步槍,再輕輕托起來說:“注意了,槍托要貼在腮幫子上,不要貼得太緊;要瞇住左眼,三點一線看準星,對準靶子,凝神靜氣,屏住呼吸,再輕輕一扣扳機!——看到了嗎?就這樣!”
真槍在手,我有種莫名其妙的興奮。連長演示完后,我就開始進行練習。
海南島的陽光十分強烈。太陽底下,我們趴在掩體里,托著步槍練習瞄準。不一會兒,大家就汗浸全身。這時再看百米外的靶子,竟有些晃動起來。
“拖拉機”悄聲嘀咕:“早知當兵這樣苦,真不該來。”
而我,卻總是舍不得放下武器。兩天下來,我完全領(lǐng)會并熟練掌握了射擊要領(lǐng)。連長看了我的動作后,十分滿意地對大家說:“你們要向小高學習。記住,平時多流汗,戰(zhàn)時少流血。現(xiàn)在雖然是和平時期,但不等于沒有戰(zhàn)爭……”
半月之后,我們開始進行實彈射擊訓(xùn)練。
這天吃過早飯后,我們背著步槍,列隊前住靶場。大家心里都有些激動。
我突然想起離家時祖父說過的話:“打仗要機靈,要在勢頭上把敵人壓下去!”我想,沒有高超的射擊技術(shù),就不能戰(zhàn)勝敵人。我暗暗發(fā)誓:以優(yōu)異成績向祖父、祖母和父親匯報。
我排在最后一個上場。在我之前,有個廣西兵因為緊張,有五發(fā)了彈沒有命中靶子。連長因此黑下臉來,現(xiàn)場氣氛驟然緊張。
我平靜了一下激動的心情,心里暗暗提醒自己:不要慌張,就當是平時的一次訓(xùn)練。
提槍,起步,進入射擊位置;
臥倒,舉槍,觀察打擊目標;
貼腮,凝神,三點連成一線;
瞇眼,屏氣,果斷扣動扳機!
“砰——”
一槍,兩槍,三槍……
射出的十發(fā)子彈,命中九個十環(huán),一個九環(huán)——優(yōu)秀!
當我提槍回到隊列之后,連長虎著臉緩步走過來,輕輕拍拍我的肩。他突然咧嘴一笑:“你這個渾小子,賞你!”說完就是一拳,打在我的胸脯上。我沒防著,差點跌倒。
戰(zhàn)友們哄然大笑。
能夠得到連長賞賜的拳頭,那是一種榮幸。
在我們連里,如果那位在訓(xùn)練中做了“狗熊”,連長會表情夸張地走過來,十分“客氣”與其握手,并大大地夸獎一番,然后會說:“好樣的,去炊事班吧!”要是碰上這等事,那簡直就是恥辱。
多少年后,每當我面對危險、或是面臨人生抉擇的關(guān)鍵時刻,我會情不自禁地想起黑臉連長那一記出其不意的拳頭;我的耳旁,就會響起靶場上那清脆的槍聲。
五、進山挑糧
連隊軍事訓(xùn)練強度大,戰(zhàn)士們體力消耗也大。新兵訓(xùn)練剛剛結(jié)束,連隊定額供應(yīng)的糧食竟不夠吃了。為此,連長帶著戰(zhàn)士們進山挑糧。
連隊駐在海島的最南端,而我們挑糧的地方在五指山。一聽“五指山”,我就想起小時候看過的電影《紅色娘子軍》,就想起了萬泉河,耳旁就仿佛響起了激昂的軍歌:“向前進,向前進……”
這天早飯后,我們打起背包,帶上行李,驅(qū)車數(shù)百里,來到了一個小小的集鎮(zhèn)。
戰(zhàn)士們就在當?shù)丶Z站的一個倉庫里住了下來。
其時正是四月天氣,陽光分外強烈。山里的花兒包含著過濃的色彩,仿佛稍一挨碰,就會印記在衣襟上。
我們的任務(wù)是徒步進入小鎮(zhèn)的北部山寨,將當?shù)剞r(nóng)民生產(chǎn)的稻谷從不能通車的寨子里挑出來,送到小鎮(zhèn)的糧站里。當?shù)厝嗽侔次覀兲舫黾Z食的多少,拿出部分糧食送給我們作為酬勞。
次日五點多鐘,我們就帶著扁擔、繩子和編織袋子,跟著連長向大山深處進發(fā)。
翻過一座山,又是一座山;涉過一條河,又是一條河。山道彎彎,千回萬轉(zhuǎn)。有的地方,一邊是絕壁,一邊是深谷,人只能貓著腰順著小道爬著過去。
這樣走了一個多小時,早霞就從山口處灑了下來,山間的景物頓時變得生動起來。
在這里,我看到了熱帶原始森林的奇異景觀。群樹連體,芭蕉叢叢,血藤如蟒,猴子跳躍,山雞啼鳴,芳香四溢……這一切,成為若干年后我常憶常新的景象。
到達目的地是在上午十點多的時候。有人說要挑一百斤。連長說不行,最多只能挑六十斤。
開始,我對連長的規(guī)定不以為然。但這是連長的命令,不得違抗。輪到我時,連長說:“你太瘦了,就挑五十斤吧!”
大家用繩子結(jié)實袋口,挑起來一個接一個地走。連長囑咐說,大家注意安全,特別是過山道的時候,不要摔到山谷里去了。
返回時氣溫漸高。好在我們行進的小道被森林覆蓋,林間山風涼爽。因此,開始的路程并不覺得特別吃力。
然而,走出大山后,我們經(jīng)過的是一段河谷。這里雖然有樹,卻不能遮掩陽光。走入河床,就像走進了火爐,嗓子很快便干燥起來,一個個大汗淋漓,口渴無比。
在一個有樹蔭的地方,我放下?lián)樱黄ü勺诼愤叺囊粔K石頭上。我解上行軍水壺,擰開蓋子,張口就喝。
“小高!”剛喝一口,就聽見連長喊我。
連長說:“只能喝幾口,留著點,前邊的路還長著哩!”
連長也挨著我坐了下來。他拍著我的肩,臉上出現(xiàn)了少有的笑容。他說:“你的帶兵連長是我老鄉(xiāng)。他說了你的故事。你這小子,犟得很啊,本來可以在公社里頭當干部,硬是跑到天涯海角當兵來了。”
我一聽,有些不好意思起來。
我說:“連長,我想當兵,都想幾年了。”
連長點點頭,表示理解。
我又說:“連長,我想問您一個問題。”
連長很感興趣,望著我說:“問吧!”
我突然又覺不妥,說:“我還是不問算了。”
“有話不說,留著爛肚子啊?”連長又拍拍我的肩說,“你說你說。”
我想,既然把話說出來了,不說還真的不行。就問:“連長,我想問您,怎樣才能當個好兵呢?”
“問得好!”連長鼓勵說,“要當個好兵,就要接受艱苦生活的磨煉,養(yǎng)成吃苦耐勞的精神;還要有過硬的本領(lǐng),要靈活機動;還有講紀律,令行禁止;還要講風格,講團結(jié)……”
連長說得實在,我也聽得專注。我們接著上路,一路走,一路聽連長的“好兵心得”,竟不知不覺到了小鎮(zhèn)。
此時已是下午四點多鐘。大家放下?lián)樱加X全身如同散架了一般。
然而,炊事班的同志放下?lián)樱€得抓緊時間做飯。看著他們一身汗水,我就悄悄過去幫廚。這樣一來二去,我與炊事班就混熟了。
“拖拉機”好心地勸我說:“你老這樣,當心進了炊事班。”
我卻不信這一點。事實證明,我的想法是對的。二十多天后,當我們完成挑糧任務(wù)回到了連隊,新兵全部分到各排各班。我因為“表現(xiàn)好”,“五四”青年節(jié)成為連隊首批入團的新兵,受到連部嘉獎,被分到一排一班當偵察兵,隨后跟隨排長進入摩托車駕駛訓(xùn)練小組,次年被任命為偵察班副班長……
后記:
光蔭似箭,日月如梭。一晃十幾年過去了。生活中,我從未忘記我的連隊。縱然歷盡艱辛,也沒有淡去我對天涯軍旅的記憶。也許是受我“綠色情結(jié)”的影響,我的兩位妻弟先后參軍,一個在東海艦隊,一個在北海艦隊。前幾年,我的三位本家侄子也先后應(yīng)征入伍……
每年“八一”,我的思緒總會飄向“天涯海角”。因為在那里,有我激情燃燒的歲月,有我永不褪色的理想。更是因為從那里開始,我才真正走上自強不息的道路,用苦澀的汗水和火一般的激情,譜寫了一曲“鳳凰涅槃”的人生壯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