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寶珠 畢業于河南省委黨校,本科學歷,2003年開始文學創作,以散文。詩歌。隨筆為主,2007年初開始專攻小小說創作,目前已發表各類文學作品八十余篇。現供職于河南省洛陽市新安縣新安煤礦礦志編輯辦公室。
我是臨時上手術臺的,主任突然有急事。呵,上班兩個月了,終于有了一次露臉的機會。患者是前臂輕微骨折,這對于醫科大的高材生來說還不是張飛吃豆芽——小菜一碟。不過,我對這次手術還是相當重視的,畢竟這是我的第一次手術。
第二天,我邁著小步走進主任辦公室匯報。主任剛回來,叼著煙沖我擺擺手,手術后沒有什么事吧?沒事,昨天手術很順利,一切正常。我很自信地說。我知道手術應該沒問題,有別的事嗎?主任給我扔了一根帝豪。真的沒事。我突然覺得有點對不住主任的帝豪,可我真的沒事啊!沒事就好,有事要多請示,明白嗎?主任一擺手,我知趣地走了。
我心里很不是滋味兒:啥事也沒弄明白,就稀里糊涂地出來了。我夾著帝豪狠狠地吸了一口,企圖刺激自己的思維,可還是一片空白。
不過,患者的家屬很快刺激了我的思維,我覺得他很可愛。
我剛一路溜著墻根走進自己的辦公室,他魂一樣地飄到我身邊,掩上門滿臉堆著笑,龔醫生,俺不知道昨天你給俺孩動手術了,謝謝你了。沒事,昨天是臨時替主任,你有事嗎?我很實在地微笑著。何況他還是一個老人,一身打扮透著一股泥土味,厚重而純樸。俺也沒什么事,就是謝謝,感覺怪對不住你的,你看看……他有點不好意思地拽拽衣角,低著頭有點緊張。不用謝了!我低頭準備整理病歷,思維還是沒有從主任的莫名其妙中解放出來。“啪”的一聲,他往桌上擱下一個信封。我愣了一下,就聽見門“咯吱”一聲,他逃似的又飄了。
我想今天撞鬼了,都是神神秘秘的。我下意識地拿起信封。打開,里面裝了200元錢。一張小紙片上還有歪歪扭扭的兩行字:龔醫生,都怪俺孩不小心砸傷了胳膊,只有這點錢給你了,俺全家忘不了你。
我追到臨時病房的時候,床上只剩下空空的一片白。我才聽說那個患者一大早就走了,因為是前臂輕微骨折,手術后對位很好,他嫌住院太貴就回鄉下靜養了。那位老人也空氣一樣消失了,就好像他的出現就是僅僅為了彌補對我的謝意。
看來沒有辦法了,一時不可能聯系上。
我的第一個念頭當然就是把錢直接上繳醫院紀檢,我想主任知道后一定會夸獎我的。別看我是新同志,覺悟還是蠻高的,我仿佛看到了主任贊許的微笑。
果然,第二天主任召見了我,你覺悟還是蠻高嘛!看看,主任肯定了不是。都是主任領導有方!我自己也覺得有點俗套,其實我只是覺得患者挺不容易的。主任挺專注地看了我很久,眼光好像要把我的青春痘扎個稀爛。你了不起,你能改寫咱們醫院的歷史啊!主任話鋒一轉。怎么了,主任?我覺得主任話頭有點不對味。怎么啦,昨天你不是說沒事嗎?你剛來兩個月就有患者給你送紅包,你水平高啊!我這個主任也該辭職了,明天你干!主任氣呼呼地甩門而去。
我傻愣了半天,剛走到門口就看到圓圓胖胖的紀檢。圓圓胖胖沖我一臉的無辜:“我也是剛接手咱們紀檢工作,有點好大喜功了,院長已經教育了我,你自己的信你拿走吧。”他把信封塞給我艱難地挪走了。
我覺得問題有點嚴重了,腳步有點沉,心里像長了草。
剛飄到院長辦公室的門口,一股春風撲面邇來,確切地說我是被院長拍著肩膀握著手拉進辦公室的,我有點惶恐。很好啊!主任和紀檢都向我匯報了,很好!院長熱情洋溢。我是不是錯了,院長!我順著院長的表情摸索著,遺憾的是沒摸出一點明確的信息。錯什么?沒錯。不就是一封信嗎?患者給醫生寫封感謝信很正常嘛。院長的話讓我有點感動,我拿出信封放在了桌上。院長抓起信封一把塞給我說你的信你自己拿著嘛,不就是一封信嗎,咱們醫院年年可都是精神文明單位,你明白嗎?
院長的話我有點明白了,我揣著紅包緊緊地捂住,生怕一不小心再走光,我暗自慶幸影響還不是很廣泛。
其實,我錯了。這件事幾天的工夫就在醫院傳開了。各種聲音從不同的角落往我的耳中猛灌,唾沫星子往我的臉上直噴。
就他小子能,就他小子能收紅包?窮顯擺;看那熊樣,明著跟我們過不去,沽名釣譽之徒;我才干紀檢,這小子就擺我道,NND算計我,要是摘了醫院精神文明的帽子院長還不得批死我;十五年了醫院就只有他一個紅包?這不是揭醫院的短嗎?還大學生呢,IQ嚴重透支……。
大家像看一個青樓賣笑的女子,幾乎所有的聲音都是憤怒和鄙夷,沒有人愿意接近我,科室的同事像躲避瘟疫一樣對我敬而遠之。我成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一個IQ嚴重缺失的罪人。
為了拯救我的IQ,一個月后,我主動要求調離了醫院。當然,我還要尋找那張很可愛的臉——我欠他200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