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西浙江二幫合建江浙館,稱為萬壽宮;船幫建起平浪宮;山陜二幫建起山陜館;漆幫、懷幫也各建有自己的漆幫館和河南館。這么多的商號幫會,讓我想起浙江林業大學教授楊絮飛先生講的:一個鎮上建有八家商幫,這在明清中國是除北京以外所唯一的。
眾商匯聚,商幫林立,使荊紫關這個連接南北的商貿重鎮,商鋪相連,四季人流如潮,“午夜有可求之市”。來自四面八方的行商坐賈,以古鎮作根基,經營百貨布匹、藥材生漆、竹木桐油、糧油木炭、食鹽卷煙和金銀首飾等。擁有白銀40萬兩的德勝正商行,在西安、老河口、漢口、上海等地設有棧房。韓文光的復興美票號,可通兌蘭州、西安、武漢、上海。那時的丹江河岸,上、中、下三大碼頭,檣桅林立,十里相接。陸路車馬,迢迢遠遞,日夜不息,使千里丹江成了連接南北的黃金水道和“絲綢之路”。
鎮上有商會、商團,商會由二十四商號為會董。商團有槍,以御河匪(后被地方土匪利用收編)。連同鎮子內外的山會、廟會,三教九流,聚于一鎮,商業大戲十分紅火。
在明清古街問商,在宮堂會館的深深宅院尋覓,我深深感到,商業文化的傳承和延續,使誠信和優質成為古鎮商人的可貴品質。早在上世紀初,他們的產品就沖出山關,遠涉重洋。荊紫關人告訴我:民國四年(1915),荊紫關的桐油、生漆等土特產品,一舉在美國舉行的“萬國商品賽”中叫響。中藥材五倍子量大質優,銷往日、美、法、英等國。
不僅這些,荊紫關的百工竹席名氣亦大,平滑柔軟,工藝精湛,質量上乘,密實可折疊,據說可盛水不漏。一對夫妻從結婚開始,一條竹席終生享用,不用換第二條。這里的許多小吃,叫響“三邊”。粉蒸肉、風吹面、豆腐皮、神仙涼粉等,仍美名遠揚。清末民初,高女子的燒餅,杜海子的鍋盔,杜文祥的豆腐腦,董九章的鍋貼,韓萬娃的包子,柴萬山的石子烙饃,在千里丹江十分吃香。杜寶貴的“水仙紅薯”,名字好聽,型色香味俱佳。據說他的紅薯是蒸煮時把一盅小磨香油放進籠笹。紅薯出籠,存水恰好蒸發,流溢的糖稀再往紅薯上一灑,油光鮮亮,香味撲鼻,看一眼即讓人口水直流。可就是怪,每日一桶,從不多賣。每天太陽升起,杜記紅薯便被小車推上集市,往往一搶而空。
荊紫關鎮還有一條與古街平行的河街,也就是沈從文先生描寫鳳凰古城的那種。這里的百余家飯店,酒館,茶社及小吃小賣,更是便利了來來往往的丹江船工。每至暮色降臨,河街上便燈火一片,人聲喧囂。可今天這些卻都成了歷史。因遭遇洪水,河街沖毀,僅剩殘留古鎮幾座搖搖欲墜的河街棧樓。
河街的消失,是否抹去了古鎮一段美好記憶?今天,來到丹江河岸通向武當山水電站的引水大渠岸邊,在當年的河街逗留,我欣喜地看到,今天的荊紫關人,又在碧水滔滔、風情萬鐘的引水渠畔,興建了一條新的仿古河街。行走引水渠岸,想象當年碼頭十里桅帆、河街上人頭攢動的情景,不由讓我頓生幾許感慨。
細雨蒙蒙,飄在臉上,是一種溫柔的涼爽。當我再度穿越古色古香的明清街,高樓林立的新街市便亮麗在眼前,這是一個歷史與現實的交匯點:新老街道并行伸屈,石板小道與水泥馬路,鋪板門面與高樓大廈相映生輝……
今天的繁榮商市,主要不在青石街面,而在靠山根那條高樓林立綠樹花壇成蔭的新街和鎮子西南擴建的仿古城。這里,河南的小麥,湖北的大米,陜西的玉米,都以獨特的品質招徠顧客。牛行羊市、蔬菜果品、香菇木耳、服裝鞋襪、日用百貨……叫賣聲不絕于耳。豫語,秦腔與楚調混雜,組成了“三邊”古鎮的獨特商韻。
我行走在濕漉漉的青石街道,繼續著不是一次就能解讀的沉思。到頗俱規模的荊紫關鞋業公司和荊紫關繅絲企業的觀訪,讓我感到,荊紫關的今天雖然失去了水旱碼頭的特殊地位,但那些商圣范蠡的后代,正以傳承和弘揚古鎮商業文化為已任,書寫著商貿古鎮的現代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