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年,馬加爵故意殺人案在云南省昆明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我和同事在開庭前一天趕赴昆明。采訪完受害大學生的家屬后,已深夜12時。
這個時候,心情最復雜的應該是馬加爵的親屬吧。他們不僅要承擔對受害家庭的沉重歉疚,還要面臨等待親人被宣判的撕心痛楚。能否采訪到馬加爵的父親,是我們成敗的關鍵。
我們調查到馬健夫沒有手機,和他聯系都是借用云南大學一個學生的手機。
那個大學生是否了解一些情況呢?我們問了他的號碼,迫不及待地打了過去。在電話里糾纏了很久,才得知他姓肖,是馬加爵的老鄉。“你們今天不可能找到他的,這么晚了。我剛才去看望他時,旅館的卷閘門都拉下了。”肖同學說。
在我們的再三央求下,他說出了旅館的地址。掛斷電話后,我和同事交換了個眼神,立即前往。
很慚愧,我們是奔著打擾馬健夫去的,這是我們的職業。
昆明的子夜空空蕩蕩。我們茫然無措地發覺,根本沒有那樣的旅館,我們開始掃蕩式搜尋。
快4點時,我們絕望了。在一個小店,我們吃了21日以來的第一頓飯。
22日上午9時,庭審開始,我有幸成為十余個旁聽庭審的記者之一。
馬健夫坐在旁聽席最不起眼的角落里,低埋著頭,臉頰外側肌肉偶爾抽搐。在馬加爵被法警押下法庭的瞬間,他第一次抬頭注視自己的兒子,而后轟然坍塌般,在座椅里縮成一團。
24日下午,再次開庭。我看到馬健夫在角落里擦眼淚,用并不合身的衣裳和袖子。他還是埋著頭,一動都不動。聽到兒子被判死刑,他沒有更多的反應。馬加爵的姐姐凄厲地用壯族土語給弟弟說了句話。這是馬加爵兩次開庭中第一次看見親人。不知為什么,我有些難過。
宣判后,我約了趙律師專訪,同時希望說服他安排我們和馬健夫見面,哪怕只有幾分鐘。
在進行完對案件本身的提問后,我問他:“馬加爵姐姐說的是什么?”趙律師笑而不答。“是指責嗎?”“是說姐姐愛你嗎?”“是讓他放心家里嗎?”……
最后,我“靈機一動”:“是讓馬加爵上訴嗎?”趙律師愣住了,他翻譯了馬加爵姐姐的話:“弟弟,你一定要上訴,這樣我們能再見一面,再見一面。”
那一瞬,我僵住了,想哭。我仿佛更深刻地理解了馬加爵的家人。
如果不見他是對他更多的保護,我們不忍心我們的善意帶給他更多的刺激和痛苦。
終于,我們放棄了采訪馬加爵的父親。
(眾眾摘自西安出版社《能走多遠由你決定——華商報業執行力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