讀初二的時候,我的頑皮和搗蛋水平達到了空前的高度。我的父母和老師堅信:在不久的將來,我將成為少管所里的光頭羅漢。他們放棄了對我的挽救,痛心而無奈地看著我在沉淪。
初二下學期,來了位新班主任,小女子叫林青,二十來歲,臉色蒼白,弱不禁風,這使我對她充滿了輕蔑。
基于這樣的感情,我給該小女子的見面禮平庸而沒創意,我在她的講桌上黑板擦下夾了一只被我弄昏迷的癩蛤蟆。我想,這足夠讓這個小女子魂飛魄散一陣子了。
小女子走上講臺,警惕地盯著鼓起來的黑板擦道:“我敢打賭,黑板擦的下面有類似癩蛤蟆之類的東西。”教室里哄堂大笑,所有的眼睛齊刷刷地向我行注目禮。我得意地笑著,也有一絲作案未遂的遺憾。小女子又說:“我敢打賭,這個東西是一個姓楊的同學放下的一顆‘定時炸彈’,”又是一陣哄堂大笑。我很沒勁,挑釁地望著小女子。
小女子迎著我的目光,笑吟吟地說:“敢跟我打個賭嗎?我保證你不會贏。”我來了興趣,有我不會贏的賭?我一針見“膿”地說:“賭什么?”小女子甩一甩濃密的長發說:“賭我這頭長發,如果你贏了,你可以把我的頭發全部揪光。”
還有比這更刺激更有趣的賭博嗎?我能想象出,如果小女子小尼姑般地光著頭那是一副多么滑稽的效果圖。我脫口而出:“怎么賭?”小女子還是笑吟吟地說:“賭注是期末考試的時候,你每門功課都能考到及格分。”小女子抵住了我的“軟肋”,這比要我的命容易不了多少。要知道,之前的所有考試,我大都是以零分收場。不過,有一次我的英語倒是考了50分。那是因為那個傻瓜老師的標準化答案有一半選擇“C”項。我拿到試卷后,一律以“C”了事,撞了個大運。
小女子挑戰道:“不敢?”
有我不敢的事?我頂上:“賭就賭,你要是輸了,確定讓我把你的頭發一根根地拔掉?”小女子堅決地說:“當然。”“不過,”小女子話里有話地說:“你打了一個你永遠不會贏的賭,是的,你永遠不會贏。”
小女子的話刺激著我,我怎么就不會贏?我就是要贏。不就是考個及格分嗎?
小女子的那堂課,我聽了。聽課的滋味真的難受啊!沒有了花樣百出的鬼臉,沒有了別出心裁的笑料,屁股要定在凳子上,眼睛要盯在小女子那沒有血色的薄嘴唇上,耳朵里全灌著那天書般的玩意兒。我幾乎想取消這場痛苦的賭博,但一想到小女子的頭發將被一根根地拔下,我的興趣又高漲起來。我重又放穩屁股,睜大眼睛,支楞起耳朵,承受著那具有誘惑的痛苦。
熬過第一關,下面的煎熬就顯得輕松了許多。那個上午,我聽了所有老師的課。而熬過了上午,下午的煎熬也就有了心理準備和實戰經驗。OK!這一天很快就過去了。
一天過去了,又一個一天過去了;一個星期過去了,又一個星期過去了,我和自己較著勁,進行著那場“你永遠不會贏”的賭博。
期末考試到來前,我加班加點地溫習著功課,我甚至還厚著臉皮,去請教我的同桌怎么樣推導勾股定理——我的目標很直接,我所有的功課要考及格,我要揪下小女子的那烏黑的頭發。
期末考試的“喪鐘”終于敲響,但我的心里還真是有八分把握,不就是勾股定理嗎?不就是“What’s your name?”嗎?本大人全拿下了。
當小女子拿著成績統計冊走到講臺時,我早就勝券在握了——我的所有功課都過了及格分。小女子輸了,就等著出丑吧。
同學們的目光在我和小女子的身上來回掃視著。顯然,大家和我一樣,對這場賭博有著濃厚的興趣。
小女子笑吟吟地說:“大家都還記著我和楊格的那場賭博吧?我要告訴大家的是,楊格輸了。”
我叫道:“你不能耍賴,我所有的功課全及格了,是你輸了,你必須兌現諾言。”
小女子笑吟吟地說:“可是,關鍵的問題是,我沒有頭發啊。”
小女子的手伸向自己的頭發,一用力,那瀑布似的頭發被摘了下來——是的,小女子的頭上光禿禿的,沒有一根頭發。
教室里鴉雀無聲,我們都望著她。
“我曾經有一頭濃密的秀發,可一年前,我被確診患了腎小球壞死,大劑量的化療趕走了我的頭發,”小女子指著手中的發套看著我說:“它不是我的頭發,所以,我說你永遠不會贏。”
有微風吹過,林老師手中的長發瑟瑟地抖動著。
在災難面前,林老師表現的是那么俏皮、冷靜、智慧和善良,她撥動了我心靈深處的感動和溫順,熱乎乎的眼淚順著我的臉頰滑落下來,我狂躁逆反的心靈第一次被某種東西震撼和感動著。
我走上講臺,輕輕地將假發戴在她的頭上,顫聲說:“林老師,您說得對,我輸了。”
林老師笑吟吟地說:“可你也贏了。你贏得了善良和感動,你贏得了你可以改變自己的毅力和勇氣!好孩子,順著這條路走下去,你將會贏得更多。”
選自《教師博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