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降晨霜一片白,
秋風蕭瑟送巨臺,
大病在身不敢哭,
咬出小詩當祭拜。
三十年前看巨臺:
英姿勃發有風采,
人高馬大棒小伙,
相貌堂堂好人才,
名門淑女王宗娟,
嫁給巨臺多恩愛。
我與巨臺初見面,
正是嚴冬雪飛白,
地點約在西門外,
公交站牌互等待。
一路車來門擠開,
“騰”地跳下王巨臺。
身穿羊毛白皮襖,
狗皮領子毛朝外,
扎著一根寬腰帶,
金屬搭扣有點怪,
我問腰帶哪里賣?
巨臺低頭抿嘴笑:
“腰帶哪也沒得賣,
廢舊煤溜巧剪裁。”
巨臺長在煤峪口,
棚戶區旁第三排。
高中畢業他當礦工,
父子兩代是礦工,
地層深處把汗珠兒甩。
工余時間他寫小說,
一寫寫進文聯來。
我到他家去做客,
黃糕蒸上土鍋臺。
粉條燉肉端上桌,
喝酒就像灌白開,
酒到酣時問巨臺:
“文學創作你啥體裁?”
巨臺揚眉朗聲笑,
伸展巴掌把桌子拍:
“咱是窯哥咱怕誰!?
短篇長篇我都寫,
詩歌散文咱都敢來。”
全省召開創作會,
巨臺上了主席臺,
發言題目有氣派:
“創作好比在挖煤,
礦工也要當秀才。”
巨臺寫作很勤快,
夜夜伏案把汗珠兒甩,
調到文聯兩三載,
三個長篇寫出來,
《地火》《坑柱》和《工賊》,
投給幾個出版社,
可惜都沒登出來。
巨臺約我又喝酒,
眼圈一紅把心事擺:
“不當窯哥我當秀才,
這路走得有點歪。
我夜里常常夢挖煤,
汗珠又在井下甩。
井下雖苦但心痛快,
在這兒憋得我真厲害。”
我勸巨臺要忍耐,
真金不怕土里埋。
巨臺發了一陣呆,
命運如何不敢猜。
巨臺等了七八年,
總算鬧了個小頂戴。
大學函授班主任,
正科級別站講臺。
大齡學生一排排,
大眼小眼瞪過來。
女生叫他王老師,
男生直呼“咱巨臺”。
巨臺講課有異彩,
備課就像把蜜采。
課堂笑聲時時起,
仿佛海潮陣陣來。
辦學名聲響在外,
巨臺紅成金達萊。
大學來人商調他,
他頭一搖,手一擺:
“不當窯哥當秀才,
這路我已經有點歪。
不想再坐冷板凳,
就想回井下把汗珠兒甩。”
新世紀里第三載,
巨臺又得新頂戴。
大小是個縣團級,
一家期刊是總裁。
辦刊也像在辦學,
不按常理去出牌。
期刊改成《小品文》,
《小品文》辦出了大氣概,
省級領導來視察,
伸出拇指夸巨臺,
夸他路子走得對,
又夸發行上得快。
指示全省來取經,
都夸巨臺真厲害。
巨臺揚眉樂開懷,
笑成一朵金達萊。
一朵紅花遭霜敗,
一縷青煙飄天外。
積勞成疾王巨臺,
寒露病亡赴泉臺。
閉上眼睛想巨臺,
巨臺一定很痛快。
早去的窯哥排成排,
抹著淚花迎巨臺。
他們一定舉起杯,
喝酒就像灌白開。
巨臺定把巴掌拍:
“見了窯哥我心開!”
紅花凋落香不散,
蠟燭成灰淚還在。
壯哉窯哥王巨臺,
英 哉秀才王巨臺。
如有來世咱再沽酒,
不倒男兒好氣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