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國時代英雄輩出,演繹了無數精彩的故事,令后世兒郎競折腰;到了明朝末期,民間藝人羅貫中據史演義,作成吸人眼球寶典,為市井再添幾分聊趣。歲至公元二千年后,華夏星級人物易中天開壇立說,品評三國史詩,引得諸多粉絲翹首側耳,真個是鐵馬金戈烽煙起,桃園英氣繞梁間!然而,易教授神侃搞笑正火,卻不妨斜刺里殺出一哨人馬,將其困在核心,一陣亂槍之后,遍體鱗傷的易教授不得不疾呼名滿天下,謗亦九州——誰讓你出鏡率高呢。
國人的陋習不必去理會,易教授自有其學術理論撐臺面,這里單表諸葛亮舉輕若重予我的一點思考——從蜀將關羽大意失荊州說起。
公元219年,關羽兵敗被俘,為東吳孫權所害,其義弟張飛因報仇心切,酒醉而鞭撻士卒,被部將范疆、張達謀殺于軍中。劉備思桃園結義之情,集結大軍七十五萬人,志在蕩平東吳,不負兩弟于黃泉。
哀兵必勝,蜀軍一路奪關斬將,勢如破竹,尤其猇亭一役令東吳人魂飛膽喪。孫權為平息戰事,慌派使臣到蜀軍中求和,奉還荊州以謝罪。然而,殺紅眼的劉備豈容敵人茍且?孫權無奈,只得一面求救于魏國,重修盟好(魏國看看熱鬧而已);一面筑壇拜將,命陸遜總督全國軍馬應戰。陸遜先用驕兵之計渙散蜀軍銳氣,后用火攻燒毀劉備連營七百里,取得了彝陵大捷。
劉備招此慘敗,命殞白帝城,固然可惜可嘆,但諸葛亮也是要負歷史責任的。諸葛亮未出隆中時,即為劉備定下聯吳抗曹的戰略方針,此后,盡管物換星移,也不改其初衷。所以,劉備伐吳舉措因與諸葛亮軍事思想形成對峙而使他未能參加這場戰爭,西蜀因而失去了吞并東吳做大的最佳契機。陸遜怎么會是諸葛亮的對手呢?
此后幾十年間,西蜀雖屢次伐魏,始終沒有奪取一寸土地,反而先于東吳被崛起的西晉吃掉,難怪唐代詩人杜甫為諸葛亮惋惜不已:“功蓋三分國,名成八陣圖。江流石不轉,遺恨失吞吳”。
現實生活中有一種現象:成手木匠打家具工藝制作到位,原因很簡單,牌子是他擁有一次次商機的資本。初習工匠則琢磨如何達到東家滿意為止,而東家認可的器具卻不一定是正品。由此可見,諸葛亮提升自身含金量要比他關注商業冒險用心得多。
蜀將魏延在第一次北伐戰爭中,曾建議諸葛亮統帥大軍于祁山正面迎敵,自己帶精兵五千走子午谷小路襲擊長安(今西安),兩支兵馬形成鉗形攻勢,可一舉掃蕩咸陽以西魏國的勢力。但是,魏延這一作戰方案被諸葛亮否決,理論是敵軍若有埋伏截殺,必致此旅覆滅,挫傷蜀大軍銳氣。
事實上這是諸葛亮的一招敗棋,正如魏延所料,敵軍統帥夏侯氏懦弱無謀,子午谷要沖并未布下一兵一卒;當賦閑的司馬懿聞知蜀兵只在祁山一線叫戰時,手撫額頭慶幸魏國免遭一場浩劫。
關于魏延與諸葛亮這一軍事戰略上的分歧,后世多有說法,或云諸葛亮妒魏延才干,不使其成功;或曰將相平素不和,諸葛丞相恐魏將軍一去不返,侍奉敵國……但似乎都有不能圓其說之嫌,而具說服力者莫如宋代人洪邁的評論:諸葛亮所謂“義兵不用詐謀奇計”的思想在起支配作用,也就是說,西蜀此際擁有精兵三十萬,打著復興漢室的正統旗號,根本用不著偷襲亦可兵搗長安,飲馬渭河。
許多時候贏的指數與風險深度是成比例的。水無常形,兵無常勢,概為此理。如果我們反觀歷史演進,便會得到截然不同的啟示,譬如諸葛亮助劉備伐吳,吳滅則必渡長江攻魏,曹魏政權這時已歷多年經營,羽毛豐滿,魏、蜀兩軍對壘,戰爭曠日持久毫無疑問。另者,假若諸葛亮兵出子午谷大功告成,魏明帝曹叡或逃或亡,亦不足慮,問題是由他掌控的魏國孰能懾服?諸侯郡王要么火中取栗,犯上作亂:要么裂土自保,坐觀虎斗,形成新的割據局面再所難免。如此,恐怕狼煙中原,更無寧日了。再進一步假設:蜀軍拿下魏地,對東吳用兵具備了東打南進的地理優勢,可孫權決非張魯、劉璋之輩,唬他幾千就舉白旗的角兒;“生子當如孫仲謀”,便是連曹操也敢小覷他的佐證。由是,戰爭的規模和慘烈將遠遠超出史書上的載文,中華民族的創傷也一定比我們今天看到的更深重。所以,諸葛亮兩度失算,對炎黃子孫來說,未必不是福祉。
讓我們再回過頭來看,自赤壁大戰后,魏、蜀、吳三足鼎立形成,戰爭呈單一化趨向。彝陵戰役結束則標志著蜀、吳之間再無邊患,雙方聯手抗曹也基本停留在小打小鬧上。到晉武帝司馬炎橫掃八荒時,西蜀、東吳已成強弩之末,軍隊一觸即潰,猶存抵抗純屬零星戰斗性質,無力補天。
但是,就此否認三國歷史濃郁的血腥味則是大謬。無論蜀伐魏、魏征吳,或是余梟之間廝殺,皆系一伙人為奴役更多人而進行的殺伐暴擄,其結果都是生產力遭破壞,民生凋敝,社會混亂不堪。“白骨露平原,千里無人煙”,即為當時名士王璨無奈的挽歌。換句話說,打仗無非是李大媽的孩子殺死趙大嬸的兒子,一個成勇士,一個當葬品,獲益最大的是某一個封建的政治集團;登上龍庭者更豪嘆自己把家業擴到普天之下——“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即便這樣,司馬炎取代曹魏,建立西晉政權,平西蜀滅東吳,威服四夷,席卷八丘,結束裂土紛爭、順應歷史流向,實有功于社稷。
鑄劍為犁,得益者亦為黎民百姓。“長嘆息兮以掩涕,哀民生之多艱”!屈子濟蒼生不能遂愿,借《離騷》以抒孤憤,自沉汩羅江水,血祭軒轅,光焰至今不滅。那么,遠去的鼓角爭鳴,你曾是殺戮者的吶喊,為了皇權的威儀,湮滅了民間幾多笑語。我不祭奠你——從遠古走來的勇士!你刀劍上的溢彩,是同胞血漬的閃光,鍍亮帝王的御杖,施人民以更沉重的敲擊。勇士的星啊,我將從此淡漠對你的記憶,用心去追尋生活里的楷?!推接⑿鄄攀墙袷烂褡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