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的女主角叫林嵐,白望公社小學語文教師;故事的另一位女主角叫秦菊曼,白望公社婦聯主任;故事的男主角叫陸相遠,白望公社革委會主任;故事的女配角叫張翠花,陸相遠的老婆。
故事的發生極其偶然,偶然到有點讓人發笑。
林嵐和張翠花是好朋友。——這樣說也許不妥當。張翠花是典型的農村婦女,斗大的字不識一籮筐,人長得特別黑,黑到大白天看見她時滿眼除了她的牙齒就是她的眼白。陸相遠從生產隊隊長一步步高升到白望公社革委會主任,張翠花一路沾光,由農村戶口轉成城鎮戶口既而以工代干、轉干,被安排在白望小學當紅領巾輔導員。林嵐是正兒八經師范畢業生,來自天堂之城杭州,一副水靈靈的模樣,走路都像江南路邊迎風飄舞的春柳。
張翠花看見林嵐的第一眼就喜歡上了,或者說迷戀上了。你千萬別誤解為“同性戀”,那時連異性之間都不敢名目張膽地隨便“戀”,都戀不過來,結婚是要通過組織考察的,哪還有閑心思去搞“同性戀”。該怎么說呢?張翠花崇拜林嵐,崇拜得有些低三下四,是一種來自本能的卑微對尊貴的崇拜,就像野草崇拜玫瑰,蠻荒之地向往繁華都市。張翠花處處模仿林嵐,林嵐穿勞動布工作服,她就弄來一件勞動布工作服穿上;林嵐穿的確良襯衣,她就穿的確良襯衣。林嵐穿牛皮涼鞋,牛皮涼鞋是杭州寄來的,張翠花沒轍了,就跟在林嵐后面盯著人家的鞋后跟兩眼不停地“啪嗒”“啪嗒”,林嵐就脫下涼鞋說送給你了,然后趿著張翠花的塑料涼鞋走了。林嵐做人隨和,對誰都是你好我好大家好。人家是革委會主任的老婆,別人想拍馬屁都拍不上,這馬屁送上門來了,裝模作樣也得拍拍。再說張翠花不是馬屁,張翠花為人很實在,實在到看上去有點缺心眼。別人看見張翠花和陸相遠走在一起就會說,張翠花的心眼都被陸相遠長去了。
林嵐住白望小學家屬區,張翠花住公社干部家屬區,相隔不遠,你來我往抬抬腳就到。
6月3號(陰歷四月初六)那天白虎山逢會。往年都是陽歷五月初逢會,那年閏三月,逢會有些晚。當時每五天逢一次集。趕集是件讓老鄉們快樂無比的事,別說逢會了。白虎山會從明代永樂年間開始興起,六百多年了,每
年逢一次,方圓幾百里只此一處。白望公社駐地離白虎山不遠,步行一個多小時就到了。
6月1日,按上級規定學校開始放“夏忙假”。兒子劉小虎被他爺爺接去了。在縣教育局工作的丈夫劉思南,一個月前被地區抽調,派到下面去“駐隊”了。林嵐一個人閑在家里沒事做,就去找張翠花趕會。
林嵐腳步匆匆來到張翠花家門前,門虛掩著。林嵐邊喊張翠花的名字邊推門往里走。當時公家房子都一個模式,前后兩排,前排小房子,做廚房、放雜物,后排大房子,做客廳、住人。林嵐進門后隱隱約約看見大房子里有
兩條白花花的人影忙亂地晃動,就想凝神細看看,可什么也看不到了。林嵐繼續往里走,邊走邊大聲喊“張翠花”。到大房前往里望,什么也沒有。林嵐就認為是6月的陽光晃花了眼,就往外走。也許你會說,林嵐為什么沒有想到小偷呢?林嵐不會往這方面想,那時候隨便掰下集體的一個大玉米被發現了都要開一晚上的批斗會,別說偷人家錢財了。
林嵐摘下掛在門環上的透匙黑鎖,把門鎖上,就蔫蔫地往家走。走到半路遇見張翠花。張翠花也要去趕會,正在找林嵐,兩個人走岔道了。林嵐大老遠就嚷,張翠花你個馬大哈,趕會又不是去嫁人,你忙啥?連家門也不鎖了?張翠花就嚷我鎖了,鎖完了我還拽了兩下鎖呢!林嵐就嚷真是大白天碰見鬼了,我剛鎖的!被林嵐這么一嚷嚷,張翠花心里頓時沒了底,開始犯疑惑,就急急忙忙往家趕。林嵐在后面跟著。
到家開門一看,陸相遠站在院子里。張翠花就奇怪,門鎖著你咋在院子里站著?陸相遠連忙解釋,縣里急著要一份材料,我回來得忙,鑰匙忘辦公室了!然后用手指指墻頭,“嘿嘿”兩聲不好意思地說,我就翻墻頭進來了。
張翠花就往后屋走。
林嵐正好跟到門口了,就嚷張翠花趕快走吧,趕快走吧,去晚了就看不到踩花蹺舞龍獅了!張翠花沒工夫多想,轉身跟林嵐一塊趕會去了。
6月4日早晨,秦菊曼請林嵐到公社婦聯辦公室去一趟。也許是沾了張翠花的光,去年3月8日,林嵐莫名其妙當上公社婦女委員。
公社大大小小干部都被陸相遠分派到各個生產隊去督促夏收了,整個公社大院空蕩蕩的。大院墻外可能有羊圈,不時傳來“咩咩”的羊叫聲。林嵐一進辦公室,秦菊曼就叫跟她走。秦菊曼領著林嵐來到公社大院西北角的一間屋子里。林嵐進門后才發現陸相遠坐在里面,面前放著一杯冒著熱氣的茶,正在看報紙。陸相遠見到林嵐跟不認識似的,報紙堵在臉上,頭都沒抬。屋里面擺放一張床,用布簾隔開了,看樣子是臨時休息室。
秦菊曼把門關好、銷上,就坐到陸相遠對面,端詳自己用鳳仙花瓣涂抹過的指甲,說林嵐看你挺老實的,原來滿肚子壞水。
林嵐聽了這話,滿頭霧水,冷下臉問,你什么意思?
秦菊曼陡然變臉,拍了一下桌子說,林嵐我告訴你,我跟陸相遠好上了,昨天在他家跟他睡了,你看到了,你能怎么樣?
秦菊曼當時二十三歲,是遠近聞名的“鐵姑娘”。別誤會,當時的“鐵姑娘”是對漂亮能干的年輕姑娘的一般稱呼,比如當時很流行的一部樣板戲《龍江頌》中,女主角江水英就是典型的“鐵姑娘”。其實,秦菊曼生得漂亮豐滿,又是高中畢業,在當時女青年中可以說千里挑一。秦菊曼性格豪爽,有男人氣魄,尤其是喝酒海量,整個白望公社都知道,一斤白酒放不倒她。怎么說呢?她是那種潑辣起來讓男人受不了,不潑辣時讓男人失魂落魄忘不了的女人。秦菊曼是陸相遠的遠房表妹,兩個人年齡上又有懸殊,再加上陸相遠很會說話,動不動就當著眾人嚷要給秦菊曼找個好婆家,找個大學生婆家,這樣就沒有人把他們倆的關系往壞里想。
林嵐紅著臉,把頭轉向一邊,說那是你們的事,跟我有什么關系!
沒關系?沒關系你把門鎖上干嗎?沒關系你把張翠花找來干嗎?秦菊曼兩眼充血,臉色青紫。
我……林嵐這才搞明白昨天是怎么回事,知道是誤解,就轉過臉說,我真的什么也沒看到!陸相遠抖了一下報紙,“嗯”了一聲。林嵐渾身浪潮似地起雞皮疙瘩,鎮定一下,沖著陸相遠說,我真的什么也沒看到,什么也沒跟張翠花說!
你越說沒看到,越證明你看到了,這叫欲蓋彌彰!你現在沒說,誰能保證你今后不說?歇斯底里后的秦菊曼冷靜下來,邊端過陸相遠面前的茶杯喝水邊說。
卑鄙!林嵐嘴唇輕微顫抖,話中夾著哆嗦。
我卑鄙?對,我自己都覺得自己卑鄙。今天我就卑鄙下去,看你怎么著!秦菊曼話里開始飄蕩著痞子氣。
林嵐就問,你想怎樣?
秦菊曼拖長腔調說“好好”,轉頭望一眼陸相遠,猶豫一下就快刀斬亂麻,說很好辦,你當著我的面,跟陸主任睡一覺!
聽了這句話,林嵐渾身打擺子般發抖,想走,可腳怎么也抬不起來。
秦菊曼瞇縫著眼說,你沒有必要那么緊張,跟出人命似的!這只是形式,有了這形式,才能封住你的臭嘴,才能保證你以后不會亂咬人!
林嵐汗水潮涌,沒過多久整個人就像剛從湯鍋里撈出來似的。
秦菊曼站起身,走近林嵐說,都是過來人,稀罕的你,不就是掀開裙子的事嘛!林嵐當時穿著白的確良襯衣,藍的確良裙子。秦菊曼邊說邊動手去拽林嵐的裙子。
林嵐冷笑一聲,尖聲喊道,你敢!
呦,好大的小姐脾氣!秦菊曼縮回手嘲諷道,我都不吃醋,你還在乎?邊說邊瞅陸相遠。
林嵐稍微鎮定一下,沙啞著聲音低聲說,這樣不要臉,看來你真成過來人了!
秦菊曼一愣,愣后嘴角就掛著猥褻冷笑說,你敢威脅我?
陸相遠狠狠抖了一下報紙,大聲“嗯”了一聲。
林嵐不想糾纏下去,轉身去開門。
秦菊曼右手指著門,“哼哼”著嚷,林嵐,你敢跨出這間屋子的門,你就是我的階級敵人,是白望公社的階級敵人!
6月6日下午,林嵐被帶到公社大院,這回是公社派出所的吉普車帶去的。
兩天時間,林嵐臉色黯淡,瘦得脫去一層皮。
這回是在陸相遠的辦公室。陸相遠依舊面前放著一杯茶,在看報紙。
秦菊曼讓派出所的人到門外等著,然后掩上門。秦菊曼走到陸相遠對面坐下,說林嵐呀,你是真人不露相高人不顯招呀,埋藏得可真夠深的!邊說邊翻看面前的卷宗。
林嵐的爺爺林相東解放前是上海有名的資本家,上海市參事,1948年去了美國。父親林知過是林家老三,上海某醫科大學教授,不想摻和政治,也不想拋家棄國,就舉家遷往杭州,打算隱姓埋名過日子。1959年退休歸養。
林資本家四小姐,你不呆在天堂一樣的杭州,到咱這窮鄉僻壤來干什么?秦菊曼陰陽怪氣地問。
林嵐咬住下嘴唇,一句話不說。林嵐恍惚中又聽到院子外面“咩咩”的羊叫聲,心里就有些悲涼。
秦菊曼斜倚著椅背,仰臉望著屋頂說,我知道你會說為了愛情。不錯,你和劉思南是師范同學,同學四年,才子佳人,成雙配對。秦菊曼停頓一下,搖了搖頭,說放著陽光大道你不走,卻在暗地里教唆你的兒子劉小虎寫反動標語,惡毒攻擊我們偉大領袖。你里通外國,反黨反社會主義,是一條詭計多端的“美女蛇”!
那“咩咩”的羊叫聲透過窗戶,清晰傳來。林嵐就想,還真的有羊在叫呢!
昨天下午,白望小學的墻壁黑板上出現一句反革命標語:打倒×××。×××是當時我們一位領袖的名字。
林嵐眼里含著清淚,緩慢冷峻地反駁道,我沒唆使小虎寫那句話,那句話也不是小虎寫的。
秦菊曼“哈哈”大笑,陡然收住笑聲,從檔案袋里取出一張黑白照片,舉起來給林嵐看,說這可是鐵證如山!邊說邊從檔案袋里取出一份材料,說這是縣公安局的刑偵鑒定!
林嵐執拗地把臉轉到一邊,望著墻壁上慈祥微笑著的領袖像。
秦菊曼站起來,走到林嵐身邊,壓低聲音說,我們也不想把事情做絕,只要你答應我前天說的那件事,事情還有挽回余地。
林嵐轉過臉,話里含著冰茬子說,不可能!我只能向你們保證,我什么也沒看到,什么也不會說!
秦菊曼“哼”了一聲,說天真的林資本家小姐,你真把我們當作你教的小學生了。我是女人,我知道封住女人嘴巴最好的辦法就是我前天說的那種事!其它都他媽是假的!你把那種事看得越重,越必須讓你去做,只有這樣我才放心!
不可能!林嵐說這句話時嘴角開始滲出血絲。
秦菊曼坐到椅子上,望著陸相遠。陸相遠沒反應,臉堵在報紙上,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讀報紙上的社論:將無產階級革命進行到底,堅決打擊階級敵人的囂張氣焰……秦菊曼就軟中帶硬地沖林嵐說,你不用急著回答,給你一晚上考慮!
6月7日中午,縣廣播站、白望公社廣播站反復播發一篇文章《關于暗藏的階級異己分子大資本家余孽“美女蛇”林嵐反黨反社會主義罪惡行徑的揭露與批判》。不到一個小時,林嵐案件傳遍海城,林嵐成了家喻戶曉的“暗藏的階級異己分子”、“美女蛇”。
晚上七點,秦菊曼來到派出所拘禁室。拘禁室門外有兩名武裝民兵把守。秦菊曼打開拘禁室帶鋼筋的大玻璃窗戶。外面傳來嘹亮的歌曲:“大海航行靠舵手,萬物生長靠太陽,雨露滋潤禾苗壯,干革命靠的是……”歌曲結束,播音員鏗鏘洪亮的廣播聲清晰地傳進來。
林嵐披散著頭發,雙手抱著頭蹲在墻角。秦菊曼用腳踢踢林嵐說,你準備一下,剛才縣革委會來通知,要求明天押你進城——秦菊曼的語氣變得狠毒,一字一頓說,剃陰陽頭!游街!開全縣群眾批斗大會!說罷一甩門出去了。
6月8日早晨七點,縣里開來一輛軍用卡車,車廂里靠著車幫站著兩排全副武裝的基干民兵。
兩名基干民兵打開拘禁室密封的鐵門,才發現:林嵐割腕自殺。她身體已經冰冷,蠟黃的臉上掛有淚痕,眼睛微張,含著淚珠,晶瑩澄澈中透著迷惘。
林嵐死的時候倚著墻角,割腕的那只胳膊藏在身后。身后的墻角正好有個大老鼠洞,鮮血順著老鼠洞流走了。林嵐的身體、拘禁室的地面沒有留下血跡。
接到消息,秦菊曼第一個趕到現場。她仔細搜查拘禁室,看看林嵐有沒有留下遺書之類的東西。秦菊曼什么也沒得到。
縣革委會和公社革委會迅速作出反應,結論是畏罪自殺。
故事到這里似乎可以結束了。但10月1日早上,風光無限的秦菊曼在家里上吊自盡。
陸相遠和秦菊曼之所以拼命封林嵐的口,是因為當時市革委會正在調查陸相遠的情況,打算任命他為某縣革委會主任。在這個節骨眼上,憑生活作風腐化這一條就足以讓陸相遠以前的所有努力成為泡影。
陸相遠以前和秦菊曼雖然眉來眼去,暗中有情,但還沒有肉體上的來往。6月3日那天,與白望公社鄰近的白虎山林場革委會主任范義山搞到一頭鹿,就派人給陸相遠送來鹿肉和鹿血。陸相遠搞到稀罕物,就找來秦菊曼一起分享。秦菊曼歡天喜地借來公社食堂的煤油爐,把鹿肉煮了。陸相遠小時候聽唱大鼓書的人瞎掰,說只有皇帝才能吃鹿肉喝鹿血酒。陸相遠圖新鮮,就找來瓶好酒把鹿血摻兌了。兩個人就著鹿肉喝鹿血酒,暢快淋漓。到后來,兩個人承受不住刺激,公社大院人來人往,實在找不到安全地方。張翠花早上對陸相遠說今天去趕白虎山會,陸相遠也認為張翠花去趕白虎山會了,就把秦菊曼帶回家里……
陸相遠和秦菊曼第一次真正偷情,就都特別敏感、特別上心,就一心想做到天衣無縫人不知鬼不曉。
陸相遠和秦菊曼是心急猛吃熱豆腐,林嵐是喝口涼水塞了牙。
真正陷進感情旋渦中的女人,她的智商不會高于學齡前兒童,做事情的思路常常如兒童玩游戲般簡單。林嵐死后,秦菊曼就真想和陸相遠好,就想取代張翠花。
林嵐死后,張翠花的魂就丟了,強壯的身體一天天垮下來,成了病秧子。大小醫院看遍了,偏方也吃盡了,就是不見好。有人就說張翠花的魂給林嵐勾去了。
秦菊曼的計劃看起來天衣無縫。
9月30日中午,秦菊曼偷偷來到陸相遠家,在張翠花盛好的一碗面條里放了藥。那天中午,只有張翠花一個人在家。陸相遠到市里開三級干部大會去了。快到國慶節,張翠花的三個孩子(女兒陸小美、陸小麗,兒子陸大軍)由學校組織,集體去抗日山參觀革命博物館,中午肯定趕不回來。
誰知那天陸大軍走路崴了腳,去不成革命博物館,半路上自己回來了。陸大軍餓極了,進門就把那碗面條狼吞虎咽地吃了……
女人是衣服,兒子是心肝,失去兒子的陸相遠變得瘋狂,完全喪失理性。于是所有的事情變得一團糟。
公安局的車子開到秦菊曼門口時,秦菊曼的尸首都涼了。秦菊曼留下一封遺書,對誤毒死張翠花兒子的事供認不諱,陳述得清清楚楚。但只字未提林嵐的事情。
陸相遠和秦菊曼的關系徹底暴露。
逮捕陸相遠那天,來了兩輛吉普車,一輛是縣革委會的,一輛是縣公安局的。縣革委會一位領導首先當眾宣布,開除混入黨內的腐化墮落分子陸相遠的黨籍。宣布完畢,為了顯示無產階級專政的強大威力,兩名警察走上前去,一腳放倒陸相遠,反背著雙手銬了,然后揪住衣領塞進吉普車帶走了。
陸相遠被判處無期徒刑。
故事到這里真的該結束了。不過三年前又發生一件震動整個海城的事情。
那年秋天,陸相遠被釋放。快七十歲的陸相遠回到家以后,才發現自己早就應該死掉了。兒子被毒死,陸相遠入獄,張翠花精神徹底崩潰,神志有時清醒有時糊涂。1979年夏天,張翠花犯糊涂時落進暴漲的河水中淹死了。陸小美和陸小麗,背著勞改犯家屬的名分,求學、生活、工作都發生困難。張翠花死后,她們無依無靠,成為眾多光棍流氓的獵艷對象,一步步走向墮落。陸相遠回家時,她們下落不明。
陸相遠徹底絕望。他寫下遺書,貼上郵票后分別寄給海城縣公安局和民政局,陳述事實真相,要求政府幫助他的兩個女兒、救救他的兩個女兒。
陸相遠做的最后一件事是把埋沒在荒草榛莽叢中的張翠花和秦菊曼的墳墓修整一番。他花了整整兩天的時間才完成這項工作。這兩天他沒吃沒喝沒睡。然后——燈油耗盡的他選擇一個漆黑的秋夜,在秦菊曼墳前自盡了。
陸相遠死后三天,市縣各大報刊全文刊載了他的兩封遺書,海城震動。
有一點應該讓大家知道,陸相遠在遺書中承認,林嵐兒子劉小虎寫的那條反動標語是秦菊曼偽造的。寫反動標語的那塊黑板離林嵐家很近,劉小虎經常在上面寫寫畫畫,寫得最多的是當時最流行的兩句標語:×××萬歲!打倒大叛徒大工賊大內奸×××!寫多了,沒擦干凈,字跡就互相覆蓋。真是天助秦菊曼,她從紛繁錯雜的字跡中反復辨析,仔細組合,留下有用的字,擦去周圍字跡,就成一句話“打倒×××”,然后把模糊的字跡照原筆跡加粗,變清晰,一句反革命標語就偽造出來了。
陸相遠還承認,他們開始并沒有想置林嵐于死地。秦菊曼擔心林嵐把他們之間的事兜出去,影響他們的大好前程,就千方百計抓林嵐把柄。秦菊曼要求林嵐和他睡覺沒成功,就決定從政治上把林嵐搞臭。這樣,林嵐萬一把他們的事兜出去,他們就可以開脫,說那是反革命分子對無產階級革命心懷不滿、反攻倒算。
至此,林嵐自殺的謎團徹底揭開。
責任編輯 趙劍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