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它們能夠得救，阿門

看著手里交來的論文，我好像聞到了一股榴蓮的味道，怪怪的。文章里時不時出現“從百度我們知道”，“××專業主義，在google給出的定義是……”，還有“×××的博客上曾經提到”之類的句子，注釋文獻里，那些眼花繚亂的網址像蝌蚪一樣靜靜地臥在論文的后面，一副柔若無依的模樣。在要求如此嚴謹、科學的論文里，觸目所及卻都是網絡上的只言片語，鮮有分量厚重的學術著作。我讓學生修改，其中一個懇切地說，老師，你知道嗎？為了這個論文，我已經在網吧奮戰幾晝夜了。我笑了，幾晝夜，何其短，再者我寧愿奮戰的地方是圖書館而不是網吧。暗想，倘若如此下去，我們的未來就清晰可見了，沒錯，就像那些可憐的蝌蚪。

黃昏的河邊，不知名的水鳥蜻蜓點水般掠過清澈的水面，河岸邊的青石縫間，魚翔淺底。但最讓人愜意的是“聽取蛙聲一片”。那一地的蛙鳴不是鼓噪，倒很像是媽媽在喊貪玩的孩子回家吃飯哩！

可那些孩子在哪里呢？岸邊的池塘中，那些黑乎乎的小蝌蚪擺動著大腦袋，大尾巴，在水草間折騰得風生水起。但在不到一丈之外，散布著很多小水坑，有的就快要枯竭了，沿上已經有很多擱淺的蝌蚪，而那些活著的小家伙們似乎聞到了死亡的氣息，拼命地四處奔逃著，掙扎著，所有的蝌蚪都攢動在越來越小的水域里，怎一個“擠”字了得。而那已經干涸的水坑，裸露的泥土上黑壓壓的一片，媽媽說那也是蝌蚪。看著那些香米粒大小的干癟的身軀，想像在水耗盡的那一刻，它們窒息，絕望，但沒人看見，即使那在河灘里鳴叫的媽媽，也一無所知。

原來，并不是所有的蝌蚪，都有機會找到媽媽。

我對那些魯莽，沒有遠見，不負責任的青蛙陡然生出很多嫌惡。為什么它們就不能在水多的地方產卵？以至于讓孩子的未來就斷送在這樣的水坑里。

還好，我們并沒有小蝌蚪那樣無辜的遭遇，我們自己掌握著生活的深淺，可是，我們又把自己放在什么水域里面？君子不役于物，但我們在網絡上自得其樂，并把知識，乃至生活，都幾乎要建在這膚淺的海市蜃樓上面。歷史曾經讓我們道路以目，歷史曾經讓我們噤若寒蟬，歷史也讓我們現在想說就說，但當我們一想說，一想問，我們博客，我們百度，我們谷歌，就是不去圖書館，不去翻那厚厚的書本，在那悠遠的字里行間找到回應。因為急于求解，我們甚至很少去質疑別人，輕易放棄自己的判斷。

就像是被沖到淺灘上的魚兒，我們在遲早會干涸的水坑里撲騰著，還自以為，天下知識盡入吾彀中矣，卻忘了知識的深海，更加豐腴。

我寧愿相信媽媽的話，等到下雨的時候，那些蝌蚪就像從冬眠中醒來，重新復活。而我們，在網絡的淺水里漂浮的人們，也能夠得救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