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記憶的深處,那些生命里的茂密漸漸織就人生的村莊,在歲月里那份自然與清新,于文字里輕歌慢吟,于是那些生命里的點點滴滴,肆意舒展開來,凝成那時光里醉人的美好。
一
根本用不著“穿越時光的隧道”,母親在門前的一聲呼喚,便將所有的故鄉推至眼前。那些山的黛色,干凈的陽光,清澈的水,湛藍的天空,輕盈潔白的云,如洗的鳥鳴,清澈見底的溪水,微風拂面時,捎過來那份泥土的清香,炊煙裊裊里伴著的飯菜香,溫馨得讓人想躺下去……
那時的村莊是清新而活潑的。聽見鄰居的呼喚,有孩子便如歸巢的雀兒一般,撲楞著翅膀沖進家門。斷不了一頓數落,幾乎每日相同的主題,都是關于學習、關于勤奮之類的。也就三五分鐘的教訓,便聽見只隔著一層竹壁的他們吃飯了。
吃飯時,父親是不許我們端著碗溜達的,也因為畏懼父親,只要父親在家時,沒人在吃飯時講話。這樣,便做了鄰居的聽眾。大到國家大事,昨天看的新聞,今天聽的廣播,小到孩子們學校的瑣事。又或者女主人與丈夫一起探討該種什么不該種什么。那薄薄的一層竹壁,根本就不能隔音,于是,不管你愿意與否,那些聲音都會清晰地傳人耳里。連同鄰居偶爾的爭吵與打鬧,都如同步進行的廣播劇一般。
村莊那長長的一排平房,各戶只有一問。因為不夠住,便自門前屋后自我延伸。我家在那一排平房的一側,便更多了一面發展的空間,父親用竹篾墊和油氈又蓋了屋子。側面一間用來做了父親的辦公室,前面的一間分開來,一問做了廚房,一間做了飯后休閑的地方。冬天烤火便在那間屋子里,還放了一架石磨。而那用石頭壘成的房子,便成了我們的臥室。
母親常常在側屋里推著石磨,而我站在一邊拿了黃豆或者米之類的,瞅著空子,一勺一勺喂進磨眼里。然后,那些粉末狀的米便自兩扇石磨間紛紛揚揚。如果加上水,那粘稠的流質物,慢慢的自磨壁上淌下,感覺時光就沉浸了漫長的味道。似乎那石磨不停,時光便一直會那樣凝滯著,不會老去,不管人或者事??偸钦乜粗ヒ惠営忠惠喌剞D著圈兒,忘了讓石磨轉動的母親,也忘了去添料。母親便在石磨那頭,輕喚我的名字,時光便又在母親的呼喚里開始行走了。
二
家門前,有一條小溪,如若晴得久了,便會瘦得露出滿是小石子的溪底。但故鄉多雨,那樣的時段,一年也難得碰上??偸乔宄阂姷椎乃?,那水旁滿是低矮的灌木,有刺的那種,如此,便省去了很多人為的污染。常年不停歇地流淌著,都是干干凈凈的水,春夏時節,可以看到溝底有小蝌蚪什么的在悠然自得地游弋。父親為了用水方便,便在自家門前大約七八米處,將那溪溝攔腰挖深一些,有了一個橢圓的小塘,大約兩米見方,于水邊墊了方方的石板。清晨便于那石板上,母親用棒槌輕輕敲醒一天的忙碌。對于我們,那是兒時的樂園,孤獨的我,更是把那里當成了夏天的游樂場。母親是不許玩水的,瞅著母親出去了,便于水邊和弟弟一起捉了還沒長腿的小蝌蚪來玩。在水草問,拿了一團一團的青蛙卵放在手里,滑溜溜的感覺,很讓我們歡喜不已,腥味是聞不見的。
我和小弟總想看小蝌蚪是怎么樣出來的,于是將青蛙卵捧了一團回家,用小瓶子裝起來,卻總是等不及它的出現,孩子的心性哪里就等得了那份成長的漫長??偸窃谌齼扇蘸?,原樣放回溪水里。隔幾天去看,溪水里又多了一群又一群的小蝌蚪,便得出結論——蝌蚪在瓶子里是長不成的。
那溪水邊,妹妹種了幾株我們當時叫的“高稈波斯菊”的花。大約一米高,細細的稈,如針一般的葉子,花大約六七個瓣,黃色的花蕊,有白的、粉的、玫瑰紅的、紫的,姹紫嫣然,煞是好看。因那花的自我繁殖,開始的幾株,到后來,整個的溪溝邊都長滿了。妹妹曾經在花叢里照了一張照片,那青春飛揚的氣息,居然有種“人面桃花相映紅”的感覺。此刻想起那一片花海,仍然覺得美麗異常。
有了溪水,便一定會有橋。那橋也是最簡單的,用幾根廢棄的木頭,釘在一塊便成。只是兩三米長,家家門前都有。沒有所謂的美觀,只是實用一說。每到下雪時,那橋的簡陋被雪掩住,倒也有了幾分詩情畫意的味道流淌著。只是那詩情畫意卻與現實是相背的,往往那時,你過橋便得倍加小心了,一不小心踩偏,便會摔到滿是石子的溝底。雖說不深,但也會讓孩子哭個半天。冬天的溪水大多已干涸了,剩下的石頭凹凹凸凸,摔下去生生的疼。
三
每到冬天,薄薄的竹壁斷然擋不住寒風。只得在屋內的泥地上,家家都挖了個大約一米見方,深約半尺的坑,而坑的四周,必用四條長長的石板圍住。坑底墊上一層灶灰,便可以用來生火了。我們叫它“火坑”,而火坑的上方,一般都會用鐵鏈吊著一個鐵水壺,烤火的同時,水就開了,茶就來了。
冬天的寒冷被那旺旺的火擋在身后。如果有串門的鄰居來家里,一塊圍著火坑坐下,閑話家常,說些故事。那樣的夜晚總讓我愛極了,靜靜地坐在一旁,聽平時嚴肅的父親說些那時的故事,看父親神采飛揚笑起來,爽朗得像換了一個人似的。那時,小小的心里,便渴望父親一直如此。而且父親的故事總是說不完,時時翻新,讓我充滿著崇拜與好奇,不知道父親的頭腦里居然裝了那許多的笑話與典故。
有很多的故事至今記憶猶新,特別是那些關于鬼怪的故事。極愛聽,一邊聽一邊會忍不住向身邊的人靠得更近一些。聽完后,待到睡時,總是將被子蒙了頭。晨起還會覺得寒意里有鬼氣森森。等到下一次,仍然是豎著耳朵不放過一個字的聆聽。時光便在那反復的聆聽與恐懼里漸漸逝去。
冬天夜長,母親于火坑邊圍了整整一圈的紅薯,邊說著話,那薯香便溢出來。一個個掏出來,那份燙只能輪換用兩只手拍灰,顛顛倒倒地剝了皮,暖暖的、甜甜的感覺,寒氣悄然而逝。
慢慢地吃著,說著,冬的夜慢慢深了,靜了,那火勢也由母親控制得漸漸小了,整個村莊也會在雪夜里沉靜下來,圍坐的我們一一散去,各自睡下。
記憶里冬天的村莊,夜晚,總是閑適而溫暖的。想起,就有一份懶洋洋的愜意游走在思緒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