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不是一條普通的短信,是礦長發的,內容很短,只有一句話。可就是這簡單的一句話讓他的內心發生了十八級地震。
不做虧心事,不怕鬼敲門。
老祖宗留下的這句名言真是太精辟了。黃科長頹喪地臥在辦公室的沙發上,現在他的理解是:做了虧心事,就怕鬼敲門。
當然,鬼沒有敲門,可是來了一條短信。
這不是一條普通的短信,是礦長發的,內容很短,只有一句話。可就是這簡單的一句話讓他的內心發生了十八級地震。
黃科長合上手機,掏出一根帝豪煙,點燃。他重重地吸了幾口,太猛,嗆得他劇烈咳嗽起來。難道前天晚上的事情礦長知道了……
前天下午開了一個會,確定職工宿舍樓籌建和工程招標由他具體負責。剛散會,也不知怎么得到的信息,王經理就給他發短信約好單獨見面。
王經理是一家建筑公司的負責人,也是他的一個老鄉,打算參與競標。其實這個約會他也明白是什么意思,老鄉說請他吃飯,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以前他和王經理在業務上小有來往,也有禮節性的吃請。這個老鄉很熱情,逢年過節的都大兜小包地去家里看望,春節的時候還給孩子留了200元壓歲錢。出于禮貌,他不忍心拒絕老鄉的邀請,為了避嫌,他讓老鄉晚上七點準時在縣城“醉仙閣”酒樓等候,那里離礦區有二十公里。
下著小雨,他一個人驅車趕到“醉仙閣”的時候,老鄉早已等候多時。兩人進了6號包間,老鄉點了滿滿一桌子的菜。老鄉說今天你不用管了,咱哥倆放開喝,司機在樓下等著呢,等會我讓他開車送你。他說咱哥倆喝酒可以,我舍命陪君子,別的事咱不談。老鄉說不談就不談,喝酒不談工作,誰談罰酒三杯。
老鄉真夠意思,不到一個小時,兩瓶劍南春見了底。他胃里一陣翻滾差點對地廣播,喝了口茶壓了壓。老鄉滿臉通紅,似乎也喝高了,拍了拍他的肩膀開始豪言壯語:老弟,有些話我真想和你說。他說你有話盡管說,老哥你夠朋友。
老鄉說老弟啊,看到你家就60平米的房子,家里連件上檔次的東西都沒有,老哥我看在眼里,疼在心里啊。他說老哥費心了,我知足了。老鄉說咱啥話也不說了,今年俺侄子不是要考大學嗎,俺這個當叔的支援他兩萬塊,這張卡給你,密碼就是你手機的后六位。
老鄉從口袋里掏出一張卡就往他兜里塞。他本能地心里一震,連連搖頭說不行。什么不行,俺叔俺嬸常年有病,醫藥費沒少花,我清楚你們兩口子沒少作難,這錢算我借給老弟的,你要是不拿就是信不過老哥,就是瞧不起你這個老鄉。老鄉好像生氣了,吐了一口煙圈,煙霧在他頭頂繚繞。
借,這行嗎?說實話他還真為孩子上大學的事情發愁,兩個人的那點工資早就被父母花去了大半。這老鄉想得太周到了。他有點感動,竟鬼使神差地把卡裝進了上衣口袋里。他說這就算我私人向老哥借的,不過招標的事情咱該咋辦還咋辦。老鄉說你喝多了,肯定是該咋辦就咋辦。
那天晚上一上車,他昏昏沉沉地睡著了。
早上醒來的時候,他摸出一張卡,隱隱約約記起昨天晚上的事情。做科長這兩年他從來沒有收過現金,雖說是借,他心里還是有些后怕。
他掏出手機,翻開礦長的那條短信又看了一遍,短信說得很清楚:我們以后不要再聯系了,自己做了什么自己心里清楚。
心里清楚,心里清楚……他反復地琢磨,莫非……最近礦上正在開展廉政學習和自查工作,在這個節骨眼上,礦長給自己發這個短信,而且從來沒有給自己發過短信的,一般都是直接打電話。
可是這件事情礦長怎么會知道的,是不是老鄉那邊出了問題?是那個司機?還是酒店里碰到熟人自己沒有注意?我該怎么辦?他想得頭疼。
他決定解決頭疼的最好辦法就是把卡還給老鄉,對,干凈利索地還給他。
黃科長驅車趕到縣城老鄉的建筑公司。
老鄉正在辦公室,他把卡遞給老鄉說,你侄子的學費問題解決了,你的誠意老弟我心領了。老鄉看著他,臉黑得像抹了一層鍋灰,半晌,老鄉不陰不陽地說解決就好,我還有事,今天就不陪老弟吃飯了。完全是下逐客令的語氣。
他心里猛地一涼,討了個沒趣,帶上了門。在門口,他還聽見里面傳來罵罵咧咧的聲音:什么老鄉,媽的,這兩年我白給他培養感情了。
他的脊背像被鞭子狠狠地抽了似的,刺耳的音符震得他心底發顫,抬手抹了一把臉,全是冷汗。
第二天去礦長辦公室匯報的時候,他的冷汗消失了。心里卸下了一個包袱,一身輕松,他看見一向嚴肅的礦長居然在對他笑。
他打了個招呼,低著頭,礦長笑得他心里發虛。
礦長好像從來沒有這樣開心過,他說:“小黃啊,上個月礦上圓滿完成了生產任務,這個月你們后勤科給每個職工加點福利。”
他被礦長的笑容感染了,鼓足勇氣問:領導,你昨天給我發的短信……
哦,你說短信啊,看完了嗎?
他小心翼翼地說看完了,你說我做事自己清楚,我,我沒做什么事情啊!
礦長被他的窘態逗得忍不住哈哈大笑:“你啊!打開看完后接著摁下翻鍵看看。”
他打開手機,翻開短信:內容和上次看的一模一樣,一句話后邊是空白屏幕。再摁下翻鍵,還有一句:你們都說我嚴肅,我就給你們幽默一次。
礦長你真幽默。他立在原地,胸口滲出一絲細密的冷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