獄中苦度春秋,根深幾尺?葉發幾度?
不知是命運的不濟,還是蒼天的捉弄,涉世之初我便鋃鐺入獄。在獄中,我的心情常常因懊悔而壓抑,又因壓抑而郁悶,只有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才會漸漸趨于平靜。往事刻骨銘心,偶爾回首,有的是撕心裂肺的痛悔,是靈魂深處的剖析,是以人警醒的反思;是血與淚的教訓。
盡管我的筆頭笨拙,盡管我的行文凝澀,但我仍然愿意把藏于內心深處的酸楚寫出來,希望能引起人們對生命的種種追問,并留給年輕的朋友們一點警示。
那是2002年的國慶節,就在這一天我與芳舉行了婚禮,新婚之喜多令人難忘!而對于我來說,這一天更是永生難忘!就在當天晚上,剛剛送走鬧洞房的同學和朋友,四名警察闖了進來,一副锃亮的手銬把我帶走。我還沒有入洞房卻進了牢房。一瞬間,我經歷了人間的大喜與大悲,仿佛從天堂墜到地獄,芳驚慌的眼神與母親悲凄的神情,像相片一樣永遠印進我的腦海。
我犯罪的起因,為了出口惡氣或者說是為了“面子”。千禧年的深秋,剛從贛江賓館獲得廚師資格證件的我,急著想去深圳展示我苦學了三年的廚藝,選擇深圳既是為了賺錢,更是為了增長見識。當我準備去找中介公司的時候,昔日曾一起習藝的李強主動找到我,他說有位熟人介紹他去深圳的某大酒店做廚師,月薪八千還包食宿,他問我要不要一起去,我當即表示去。李強接著說:“要去得先交兩萬押金。”由于跟他很熟,想都沒多想就答應了他。不過,在我把押金交給他時還是很鄭重地說:“你也知道我父母都是工人,工薪家庭兩萬元錢可不是小數字,你可千萬別弄丟了。”李強要我放心,回去準備好行李過幾天就走。
到了約定的日子,我卻怎么都找不著李強。他的家人說他幾天都沒回家,也不知去了哪里,我當時就懵了,不知自己是怎樣回的家,父母在責備中帶著我去報了案。自從被李強騙了之后,所有認識我的人都說我是“神頭”,有時走在街上也被人指指點點,好像騙錢的人是我而不是李強,我不知該怎么樣面對人們的議論、嘲弄、責備。我的家庭不再安寧,我的正常生活完全被攪亂,這一切都是因為李強,我的心里充滿了對他的仇恨,他不僅害得我不能去深圳實現理想,還讓我整天在嘲笑與責備聲中苦苦煎熬。我找遍了李強所有可能出現的地方,可是他就像從地球上蒸發了一樣。
2001年春節的前一天,有人告訴我看見李強在發廊洗頭,聽見李強的名字,我的大腦充血,身子像觸電一樣彈跳起來,摸了把菜刀沖向發廊。見到李強,委屈化成的仇恨使我失去了理智,二話不說,舉刀便砍,一刀、二刀、三刀……李強倒地不再動彈,鮮血濺滿身。我從怒氣中慢慢平靜下來,不及多想,慌促中逃離了現場。
當晚我就乘上南下的火車,火車上擠滿回家過年的人,他(她)們臉上寫滿了喜悅。原來我可以跟他們一樣,滿載打工的碩果與見聞高高興興回家過年,可是現在我卻負案逃亡,這種反差究竟是怎樣落到我的頭上?我不知該問誰?此時我十分后悔,為什么那么沖動,那么莽撞?為什么不報警抓他?就算追不回那二萬塊錢,法律之劍也會懲罰他呀!悔呀悔,我想到投案自首,但又不知李強傷到什么程度,萬一他死了,豈不是要我償命嗎?
在深圳這座繁華的城市里,我度過了一個孤單無味的春節,不敢跟家人聯系,不敢在一個地方久住,在那些漂泊的日子里,我才真正體會到有時命運不能選擇,現實又是多么的無奈。
在外逃亡了一年多,試著給家里打了個電話,母親說李強在我走后一個月就沒事了,后來又因詐騙被抓了起來。母親還催著我回家,說是芳家里催著要結婚。芳家與我家世代友好,我倆青梅竹馬,婚事早就定下了。放下電話,對家對芳的思念更為強烈,而這種強烈的思念又將悲劇傳給了我的家人與無辜的芳,我不敢回想新婚之夜我被抓走之后的芳的感受。
我因故意傷害罪被判處有期徒刑七年,入獄后,我雖然不像逃亡時那樣厭世,卻像透過凹凸鏡而看歪了整個世界。我無視監規紀律,多次受到處罰,一年多改造成績一片空白。芳來探監,叫我安心改造,她要等我回去。我提出離婚,芳哭著離去。第二天,芳的父親,也是教我廚藝的師傅來了,師傅說:“小波,當初我教你拿刀怎樣切菜,你卻拿它砍人,這說明什么?說明一個老道理:水能載舟亦能覆舟”。我無以面對師傅,低頭不語。他接著說:“你這次因沖動而坐牢,不要只是后悔,不要認為是過不了的河,你聰明又好學,應該把監獄當做人生的大學,我希望你出來時更加成熟穩重,不要讓小芳白等你。”回到監舍,師傅的話還在耳邊纏繞:把監獄當做人生的大學。是呀!我還年輕,怎能就此自暴自棄呢?
思想的轉變是我接受改造的動力。我開始遵守監紀,參加勞動,也愿意與同犯交流,接受幫助也幫助別人,對警官也尊敬有加,我的轉變,警官看在眼里也記在心里。后來,監獄根據我的改造表現和我有廚藝的特長,把我調到食堂,讓我能學有所用,我將全部的熱情投入到改造中。付出就有收獲,2006年我獲得了減刑一年的獎勵。我將爭取更多的減刑獎勵而早日出獄。
那時,我將帶著心愛的芳開始新生活,去追尋生命的真諦。
(特約編輯:羅聰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