欲望之旅

走在夜晚的街頭，閃閃爍爍的燈光似乎像這個城市男男女女騷動的欲望，在這樣的欲望森林里，我那純潔的初吻卻無處安放……

18歲之前，我的生活很清澈，背著書包在小鎮的街上走來走去偶爾停下腳步站在彎彎的橋上，看著河里的水和水里的船。再看遠一些，是天邊的夕陽，遠方我不知道的世界，我是一心想去探望的。

本來以為我可以一身榮耀離開小鎮，但高考落了榜，只能無聲無息地提了一個破舊的行李箱登上長途車，開始了我的涉世之旅。

1

初次出門打工，不敢走得太遠，先在省城一家飯店打工，每天干到深夜，我幾乎沒有時間看清這個城市的面貌，這種生活不符合我的想象，我決定走得更遠一些。

我選擇了北京，有個姐妹介紹我去一家提高高級保姆的公司，兩周后我踏進了第一個客戶的門，是在京郊外的一個別墅區，主人是個來自香港的中年男人，他讓我叫他周先生，然后領著我樓上樓下走了一遍，我第一次看見只在電影里堅果的豪華布置，心里有點激動。他說平常只有他一個人住在這兒，他的太太隔一個月來看他，我的工作是早晚做兩頓飯，收拾房間。他交待事情的時候，彬彬有禮，語氣溫和。

他讓我睡一樓寬大的客房，他說保姆房太小，客房空著也是空著，你用吧。我因此對他產生幾分好感，他沒有富人那種驕橫。晚上我睡在舒服的雙人床上，看著橙黃色的落地窗簾，優雅的梳妝臺，精致的臺燈，仿佛自己已置身富人世界。第二天，我早早起床為他預備早餐，他似乎吃得很滿意。臨出門，他忽然回過頭來說：“以后把自己收拾得整潔一點。”我低頭看看自己皺巴巴的廉價Ｔ恤，臉一下子紅了。

從此我開始穿睡衣睡覺，當然只是一件穿舊的長Ｔ恤，早上起來套上熨平的衣服褲子，在主人走之后，靜靜地坐下來品嘗咖啡。整個白天，我是別墅的主人，樓上樓下地跑心里很快樂。

一個月之后，周太太從香港飛來，平靜的白天沒有了。她喜歡說話喜歡教導我做事，語氣急促，弄得我手忙腳亂。她來的第一天夜里，我被幾聲尖叫驚醒，以為他們夫妻吵架，細聽，又有呻吟聲，聽得我臉紅心跳，幾乎一夜失眠。后來的幾天夜里，我總被這樣的聲音驚擾，原來城里人可以這樣的無所顧忌。

兩周之后，周太太走了，別墅里又恢復了平靜，不過周先生回家的日子越來越晚，有一天他帶回來一個打扮得十分時髦的年輕女子，那晚我又聽見樓上的動靜，但沒有周太太制造的聲響大。后來。周先生又帶回過三四個不同的女子，都是一樣的節目，喝酒吃飯，然后上樓。

周先生對我的態度還是一如既往地溫和有禮，有天晚上，他忽然遞給我一個小盒子，說：“我太太明天又要飛來，你會辛苦一些，一點小意思。”我說謝謝，你放心好了。我沒接他的禮物，轉身回了房間。我想他在收買我為他保守秘密。我不會多話，但也不愿收他的禮，仿佛那就成了他的同謀。

第二天夜里，樓上又傳來周太太的尖叫，然后是玻璃碎裂的聲音，還有哭聲。最后周太太奔下樓，在我門外大叫：“出來，你這個小妖精，竟敢勾引主人!”我打開門，她指著我的鼻子：“你馬上給我滾!”我被這突如其來的叫罵氣得張口結舌，剛要解釋，周先生已經沖上來，連哄帶抱地把那瘋狂的女人弄走了。

不知道周太太如何發現了老公的秘密，也不知道我怎么成了替罪羊，委屈的淚水流了滿臉。我那么本分和謹慎，最后還是莫名其妙被潑了污水，這豪華的別墅也許根本不是我應該呆的地方。

早晨，我收拾了簡單的行李，給周先生留了一張字條，要他到公司給我結算工資，然后坐上早班車回城。回頭望望晨曦中的別墅區，心想，在這些豪華、優雅的一幢幢別墅里，有多少齷齪、丑陋、我無法想象的事在發生著。

2

回到公司，我跟老板說我不再去單身男人家做事，他用同情的眼光看看我，說你長得太漂亮，的確不安全，然后問我去給一個女經理做貼身保姆怎么樣?我答應了。給一個女人做事：無論她脾氣多古怪，我都可以忍受，至少不會惹上那些污泥濁水。

見到女經理，我有些驚訝，不是想象中的老丑和頤指氣使，她不過30多歲，白皙的臉上很光潔，但眼圈有些黑影，透著點憔悴。她說叫我白姐吧，以后我把你當妹妹。一邊用手摸摸我的臉，說你真年輕。她交待我的工作除了家務之外，是陪她玩。她喜歡騎馬、打高爾夫球和網球。

她的爽朗和熱情讓我有幾分喜歡她，她對家務和飯菜的要求也不高，而且常常在外面吃。有時傍晚會打電話來，叫我別做飯了，陪她去應酬。飯局結束，她總是喝得暈乎乎的，我每次都得半扶半抱才能把她弄進出租車。回家之后，再幫她脫去外衣，為她放洗澡水。周末，果然是騎馬、打高爾夫和網球輪著來，有時是一大幫人，有時就我們倆。我心里一直奇怪，白姐這樣有錢有貌的女人，怎么竟沒有男朋友?

有天晚上，她又喝得半醉，回來躺進浴缸很久沒出來，我怕她暈在里面，就去敲門。她有氣無力地讓我進去幫她洗澡，我只得推門進去。她渾身赤裸著，臉被熱水熏得紅紅的。她讓我幫她搓背。搓完背，她又轉過身說“幫我冼洗前面吧。”我拿著毛巾從她胸前抹過去的時候，她閉上眼睛，臉上露出陶醉的表情。忽然，她拽了我一把，我失去重心，跌進了浴缸，撲在她身上。等我濕淋淋地支起身子，她伸手摸摸我曲線畢露的胸部，說：“你這么豐滿，我要是男人，會愛死你。”我羞得趕緊跳出浴缸，回房間換衣服。

這晚之后，我開始懷疑白姐是不是喜歡同性，心里又害怕起來，但此后很多日子，她并沒有進一步的不正常舉動，我想自己可能是多心了。可是幾個月后的一天夜里，我正睡得迷迷糊糊，感覺，似乎有人在撫摸我，我強逼著自己睜開眼睛，嚇得大叫起來，床邊坐著一個人，她的手正放在我胸前。“玫玫，別害怕。”是白姐溫柔的聲音。我怎么能不害怕?我顫抖著往床里側縮，一邊說：“白姐，你別這樣，我一直當你是姐姐。”她用一種哀求的聲音說：“玫玫，從看到你那一天，我就喜歡你，是真心的，你試試接受我好不好?”說著，她伸出雙手要擁抱我。我只覺得渾身汗毛倒豎，一下從床上跳下來，跑進衛生間插上了門。

過了很久，聽見白姐在外邊喊“我不會勉強你，以后我們還是做姐妹吧。”我在驚恐中呆了一夜，覺得這城市奇奇怪怪的男女實在太多，不知道他們藏著什么樣的欲望，什么時候會跳出來作怪。

3

我再次倉皇出逃，下定決心不再做高級保姆，另覓生路。用這兩年攢下的錢，我去學了秘書課程，進一家旅行社做了內務。后來又考出了導游證，開始外出帶團。

夏天，我帶一個團去內蒙草原，在團員騎馬的草地上撿了一個錢包。來認領的是個30歲左右的英俊男人。他叫柯平，自我介紹在一家通訊公司工作，為了5000元錢的失而復得，他說了無數的好話贊美我，后來的幾天，他幾乎成了副導游，幫著忙這忙那。鮮花盛開的大草原，有一個儀容不俗的男子跟隨左右，從未戀愛過的我有心動的感覺。

回到北京，柯平幾次約我吃飯，還送了我一個他們公司經銷的新款手機，說是答謝我。他很會討好女孩，在他那里我第一次體會被男人呵護的感覺。

不久，我所在的旅行社因為合伙人之間的矛盾，宣布停業。我失去了工作，生活立刻陷入困境。我一咬牙，決定單干，自己承包旅行社的一個部門，但承包需要交1萬塊錢的押金，我跟老鄉湊了5000元，但還是差5000元，只好向柯平開口。他很痛快地借了給我。然后我到處去發小廣告，跑了北京的很多高校，想以低價爭取學生旅游團。寒假的時候，第一個團終于成行，是一個叫姜林的研究生幫我組織的。姜林胖胖的，看上去很厚道，我們聊得很投機，他是從農村考上來的，對我一個人在北京打拼很同情。那時我太需要人幫助了，很快把姜林當成了可以信任的朋友。他幫我在學校貼廣告，還為我的小旅行社做了一個網頁。我的生意漸漸好起來。

柯平仍然約會我，有一天，去和柯平約會的路上，我被一輛車割了一下，倒在地上，司機竟未停車，逃走了。柯平趕來，將我送至醫院，醫生說是腦震蕩，觀察了一夜，柯平一直陪在身邊。第一天他說跟我回家吧，我可以好好照顧你。我在北京沒有人可以依賴，他是唯一的一個，我答應了。

柯平趕著去上班，我一覺醒來天已黑了，柯平已經做好了飯菜在等我。他關了燈，點上兩根蠟燭，燭光搖曳中，他說：“玫玫，終于等到這一天。”我也在等這一天，耍弄清心中的疑問：“告訴我，你有沒有資格?…資格?”他愣了，我問他我是不是他唯一的女人，他猶豫著說：“是，我有老婆，在外地。但是我愛你，可以給你更好的生活。”他過來擁住我，試圖親吻。

我猛地推開他，站起來：“柯平。我真的不懂你們這些城里人，但我可以告訴你，我不想做你的地下情人，我想活得清清白白。”他還想撲過來，我掙扎著逃出他的家。

走在夜晚的街頭，我淚流滿面。高樓林立間，燈火輝煌，閃閃爍爍的燈光似乎像這個城市男男女女騷動的欲望，在這樣的欲望森林里，我卻連一個初吻都無處安放。

4

還了柯平的5000元，我幾乎身無分文。正逢旅游淡季，我一個團也沒拉到。房東幾次催要房租，走投無路之中，我想起了姜林。他應該已經畢業，不知是否還在北京。試著打他的手機，聽到他淳厚的聲音，我“哇”的一聲大哭起來。他在那頭慌了，問明情況，他說，要是你不介意，搬來和我擠一擠吧，我剛剛找到工作，租了一套小房。姜林把臥室讓給了我，自己睡客廳。他開玩笑說：“插緊房門噢，不要相信男人。”他這么說，我倒心安了，心中沒鬼的男人才會這么說。他果然對我沒有任何輕浮之舉，但我能感覺出他對我的愛戀在一天天滋生。跟他在一起，我很踏實，也越來越依戀他。

我生日那一天，姜林送了我一樣禮物，是一件紅色的大衣，他說，我要你暖暖和和、漂漂亮亮地過完冬天。我哭了，撲在他懷里。他胖乎乎的臉上滿是柔情。我仰起臉，吻了他。我的初吻，在這個城市雪藏了四年，才找到一個值得奉獻出去的男人。他緊緊地抱住我，說我們是一樣的人，是外來者，我會陪你，陪你一輩子，陪你在這個城市里生活下去。我說你不嫌我嗎?沒有文憑，也沒有醫療保險。他反問：那你嫌我嗎?沒有錢，還有點兒胖。

春節，姜林帶我回老家，青山綠水間，我想起故鄉的小橋流水，仿佛又回到18歲之前的清澈生活。在清靜的鄉下，我做了姜林的新娘!

婚后，我們回到都市，城市的喧囂撲面而來，挽著姜林的手，我在心里慶幸，終于有驚無險地穿過了城市的欲望森林，開始在一片愛意濃濃的芳草地筑巢生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