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巨貪”高山海外現形記

最近一段時間，中國銀行黑龍江分行和哈爾濱一些企業的員工，緊緊“盯”上了加拿大溫哥華市。這座北美城市發生的一件案子，涉及的正是已折磨他們兩年的一樁驚天巨案——

2005年1月4日，元旦假期結束后的第一個工作日，東北高速公路股份有限公司（下稱東北高速）突然發現，該公司在中行黑龍江分行哈爾濱河松街支行的2.933億元人民幣存款，只剩下7.31萬元。接著，第二家、第三家……多家公司的財務人員幾乎同時發現，他們在中行的存款不翼而飛。經統計，失蹤款項總額超過10億元人民幣。與此同時，人們還發現，中行哈爾濱河松街支行行長高山也“人間蒸發”了……這就是2005年震驚全中國的“中行案”。

失蹤的巨款在哪里？失蹤的高山在哪里？兩年來，與此案相關或不相關的中國人都在問。終于，發生在加拿大溫哥華的一次普通車禍，使東躲西藏的重大犯罪嫌疑人高山暴露了行蹤，也使“中行案”的真相有了大白于天下的可能。

但就在許多中國人認為高山將很快被押解回中國的時候，他卻在溫哥華組織起一個攻守同盟，企圖對抗加拿大有關部門的聆訊以及中國法律的嚴懲……

小車禍掀出通緝犯

如果不是2006年10月的那場車禍，已潛逃一年多的高山估計還會在溫哥華過著“逍遙、自在”的生活。

2006年10月的一天，溫哥華一名華裔男子駕駛的馬自達轎車與另一輛車發生碰撞。趕來處理事故的警察發現，這個華裔男子并非車主。于是，警察按慣例要求他提供個人資料，包括姓名及家庭住址。該男子在記錄紙上赫然寫下：姓名——高山；住址——北溫哥華市西二街155號。

看到這個姓名，警察馬上想到了2005年1月中國向國際刑警組織發出的“紅色通緝令”——中國要求在全球緝拿涉嫌在“中行案”中卷走10億元人民幣的高山。不過，他們此時還不能確定此高山就是彼高山，于是便開始對該華裔男子進行秘密監視。

加拿大警方經過嚴密調查，最終確認，他們正在監視的男子，就是“紅色通緝令”上的那個高山！

機關算盡上演“脫身術”

高山是怎樣逃到加拿大的呢？他為何能在溫哥華長期潛伏而不被發現？“中行案”發生大約兩年后，謎底終于一步步地被揭開——

早在幾年前，身為中行黑龍江分行哈爾濱河松街支行行長的高山，就有了卷款出逃加拿大的計劃。他從來不讓妻子李雪及女兒高山雪蓮出現在熟人面前，并謊稱李雪在北京師范大學攻讀心理學碩士學位，女兒則在鄭州的外祖母家。實際上，李雪和高山雪蓮早在2002年便以學生的身份來到了溫哥華，抵加不久便緊鑼密鼓地辦理移民加拿大的手續。

“聰明”的李雪選擇了技術移民。由于她此前已拿到蘇格蘭愛丁堡大學兒童心理學碩士學位，因此，以她為主申請人的全家技術移民，兩年后就得到了批準，使全家三口都獲得了加拿大永久居民身份。根據加拿大移民部及皇家騎警提供的資料，高山一家2004年10月正式移民加拿大，使用的都是真實姓名和證件。高山夫婦二人目前仍持中國護照，所用英文名字是簡單的漢語拼音“Shan Gao”和“Xue Li”。

辦理移民手續時，高山也去了一趟溫哥華。在填寫移民申請表的“職業狀況”一欄時，他隱瞞了在中行的工作經歷，而是寫成“汽車公司及木材公司”。他本以為可以用這一招瞞天過海，現在看來卻是聰明反被聰明誤——一旦他被加拿大取消移民資格并遣返回中國，“申報資料不實”將成為主要原因。有移民專家認為，當時如果高山如實填寫他的職業，加方移民官未必會特別留意。

當時的高山哪能想到這些。他手捧移民文件，為自己終于找到了“后路”而興奮不已。手續剛剛辦完，他便返回了中國，繼續在中行“默默無聞”地工作。

2004年12月30日，高山若無其事地給同事打了個電話，問支行里有沒有需要特別處理的事情、人手夠不夠；隨后，向上級部門——中行黑龍江分行道里支行打了個報告，要求請假去北京看病。被準假后，他由一名同事陪同，談笑風生地乘車趕赴哈爾濱太平國際機場。這一別，中行哈爾濱河松街支行的同事們就再也沒有見過他。

高山并沒有去北京看病，而是繞道飛到了加拿大。加拿大邊境服務署發言人梅麗莎·安德森女士證實，高山入境溫哥華的日期是當地時間2004年12月30日，此后就沒離開過。而在大洋彼岸的中國哈爾濱，新年假期后的第一個工作日（2005年1月4日），河松街支行就發現出了大事。可這時誰也不知他們的頭兒高山在哪里。案發后，河松街支行的工作人員曾嘆著氣對記者說：“高山一向文質彬彬，對我們非常和善，從不嚴厲訓斥部屬。他頭腦很靈活，能告訴我們怎么去辦事，而不是隨便發號施令，在他手下做事心里很有底。誰想到突然出了這事。”

當了兩年“隱形人”

像其他所有的外逃貪官一樣，高山一到加拿大，便將自己深深地隱藏起來。出逃后的頭一年，他沒有和妻女同住，直到2006年2月才搬過去。在加拿大，高山像“人間蒸發”了一樣，沒有以自己的名義開過任何銀行賬戶，沒有購買過汽車及保險，沒有任何財產和收入，他的名字也從未出現在水電費等任何賬單上。他家那輛轎車的登記人也是妻子李雪。過去兩年多來，高山全家只通過所租用的郵局信箱與外界聯絡。據監控其行蹤的加拿大警方稱，高山經常步行20多分鐘去郵局取信。

高山逃到溫哥華后，一直沒找工作，平時唯一的“工作”，就是送女兒上學。此外，他在一個社區學校學英語。在學校填寫“將來準備從事何種職業”問卷時，高山寫的是：當翻譯。他自稱已皈依天主教，周日偶爾會去一家教堂做禮拜。他平時接觸的外人，除了女兒同學的家長，就只有那些“教友”了。

不過，高山一關起家門，就會過起高調、豪華的生活。他與妻子、女兒居住在與溫哥華一水之隔的北溫哥華市一座二層小樓內。小樓是他們不久前購買的，地處環境優雅的高尚住宅區，一年前剛建成。記者曾前去探訪，雖未能進屋，但透過落地玻璃窗可以看到，屋內裝修得很豪華。巧的是，記者到訪當天，旁邊一座格局完全相同的小樓正在掛牌出售，記者因而得以一睹其中布局。整棟樓房叫價54.99萬加元（約合360萬元人民幣），內有開放式客廳、餐廳及化妝室，廚房使用花崗巖板材，客廳配有使用煤氣的壁爐，此外還有衛生間、洗衣間及兩個臥室。

高家的一位白人女鄰居向記者介紹說，高家去年秋天遷入新居，但她不知道這家新鄰居姓甚名誰，只知道這一家3口看起來很正常，是很安靜的“好鄰居”。這位女士還說，高家與一般家庭沒有什么不同，但令她印象較深刻的是，女主人操一口流利的英語，聽發音完全察覺不出是中國移民；男主人則很少與鄰居溝通，更不用說聽他講英語了……

這一切，與出逃前的那個高山形成了巨大的反差。在中行任職時，高山交友甚廣，而且“能歌善舞”，備受上、下級信任。據他的同事說，“9·11”事件發生后，高山曾感慨“做人要做本·拉登”，“要么不做，要做就做大的”，足見其野心之大。然而，逃到溫哥華后，他卻像拉登那樣躲進了“地下”，幾乎成了“隱形人”。

“巨貪”海外被拘

“車禍事件”發生后，高山并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已經暴露，也不知加拿大皇家騎警已對他進行秘密監視。但2007年新年伊始，他驚恐地發現：自己突然間成了“名人”——2007年1月19日，加拿大華文報紙《環球華報》在其網站上披露說，1月12日，加拿大警方突然現身黑龍江，并在哈爾濱警方的陪同下進入某拘留所，向被關押在那里的東北高速原董事長張曉光了解情況……文中還稱，“中行案”的三名主要涉案人——高山、李東哲和李東虎，已經出逃到加拿大，但已受到加警方的嚴密監控。1月29日，加拿大英文報紙《環球郵報》又報道稱，中國政府已要求加政府逮捕并遣返涉嫌盜取巨款的高山。

2月上旬的一天，執行秘密監視任務的加拿大皇家騎警發現，高山悄然出現在溫哥華火車站。警方懷疑他要潛逃，便跟了過去。但在最后一分鐘，高山并沒有上車，不知為什么又折返家中。

為防止高山潛逃，2月16日上午，加拿大邊境服務署會同皇家騎警，將高山夫婦和女兒高山雪蓮帶走。17歲的高山雪蓮在接受問話后，下午獲釋回家；高山夫婦則被拘留，理由是：一、高山沒有如實填報移民申請表；二、他涉嫌持有犯罪所得資產；三、他涉嫌中國國內案件，遭中國通緝，以及涉嫌在加拿大從事洗錢活動等。

2月19日，加拿大移民暨難民局在位于溫哥華市中心的聯邦政府大樓內，對高山和李雪進行聆訊。次日，負責此案的裁判官特斯勒同意釋放李雪，條件是她必須交出中國護照。據說，特斯勒一度也同意釋放高山，但由于擔心后者用于保釋的30萬加元屬于贓款，隨即又改變了決定。

露出真面目

2月22日，對高山的聆訊再度開庭。有意思的是，這次聆訊的主審裁判官特斯勒，正是6年前有條件釋放賴昌星的那個裁判官；而且6年前的那場聆訊，也是在這間屋子里進行的。

上午10點，被稱為“中國巨貪”高山在獄警的押解下，準時來到聆訊庭。出人意料的是，他非但不避鏡頭，反而咧著嘴沖記者們笑。

現年42歲的高山，身高約1.80米，頭發略見花白，戴一副無框眼鏡，身穿橙色囚衣、紅色囚褲，戴著手銬。李雪隨后現身，在開庭前長時間雙手合十，好像是在暗自禱告；聆訊中，她不時用手按摩臉部，顯得十分緊張和疲憊。聆訊后，高山與妻子緊緊擁抱，嘴角仍掛著笑。但看得出，他們的笑容很干澀。

3月1日，高山再次被押到聆訊庭受審。其間，一個名叫奇比的白人女子突然跳出來，表示愿意為高山提供“任何合理的經濟擔保”。聆訊結束后，高山又一次在記者們面前“笑”著走過，回到了“闊別”半個月的家。

3月21日，午飯過后，高山夫婦乘擔保人奇比駕駛的白色面包車，離開北溫哥華的家，前往移民暨難民局。這是高山獲得保釋后第二次出席聆訊。身穿黑色西裝的他，為了凸顯自己與加拿大之間的“親密”關系，特意選了一條帶有加拿大國球（冰球）運動員圖案的領帶。李雪則身穿白色高領毛線外衣、咖啡色褲子。那位“仗義”的“洋擔保”則緊緊跟在他們身旁。

根據此前裁判官與雙方律師達成的協商，對高山的聆訊分為3個部分：當地時間3月21日下午1點和22日上午9點，就高山律師指控“移民當局濫用司法程序”舉行聆訊；4月12日上午9點，就高山移民申請資料不實舉行聆訊；對高山涉嫌在中國犯有經濟罪行的聆訊，擇日舉行。

但是，3月21日下午1點，聆訊一開始，移民部律師哈奇就提出，移民部及其他政府部門是否在高山案中濫用司法程序，應該由聯邦法院來確認，移民暨難民局聆訊庭無權處理。因此，他要求跳過這一步，直接就高山移民申請資料不實問題進行聆訊。而高山的律師則堅持要求按照既定方案處理此案。雙方你來我往，爭吵了將近4個小時，也沒能解決問題。

當地法律專家分析指出，如果按照哈奇的提議處理此案，那高山可能將很快被取消加拿大永久居民身份，這對他是很不利的。而若按照既定方案，此案的司法程序將變得異常復雜和冗長。

3月22日，聆訊開始后，雙方立即針對前一天的分歧展開辯論。裁判官很快接受了高山律師的申請，對高山指控“移民部及其他政府部門濫用司法程序”展開聆訊……迄今為止舉行的所有聆訊，一直糾纏于要不要拘留高山、是否允許其獲得保釋等程序性問題，根本沒有觸及本案的核心問題——是否吊銷高山一家的永久居民身份。至此，這個案子已顯露出曠日持久的“特性”。也許，司法程序拉鋸戰才剛剛開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