黃金榮出道
法國駐滬總領事與公董局總董研究決定要招募120名華人巡捕。我們的主人公黃金榮這個時期僅僅是一個窮困潦倒,走投無路的小混混。于是他想去碰碰運氣。一大早,黃金榮便來到設在公館馬路法租界的總巡捕房報名應試。沒想到他強壯的身體成了他被錄用的通行證。
進了巡捕房以后,黃金榮就跟著法國巡捕挨家挨戶去征收“房屋捐”、“地皮捐”,還要到越界筑路區為新建的房屋訂租界的門牌號碼。在這些工作中,他表現得格外賣力,還參與鎮壓那些不愿意動遷的墳主農戶和抗議加捐的小東主活動。由此,他被警務總監看中,一下就由華捕提升為便衣,也就是“包打聽”。
提拔后的黃金榮被派差到十六鋪一帶活動。這時候的他,一身便裝,成天地泡在茶館店里,喝喝茶、吹吹牛,從中聯絡眼線,收集情報。黃金榮人長得五大三粗,但腦子蠻活絡。他用“一碼克一碼”的“黑吃黑”手法,網羅了一批“三光碼子”,即那些慣偷、慣盜、慣騙分子給他提供各類情報,破了一些案子。另外,他還用賊喊捉賊的辦法提高自己的威信。有一天,法國巡捕房的街對面有一家咸貨行的金字招牌突然不翼而飛,老板急得六神無主。這時,有人就對那個老板說對面的黃金榮破案子行。老板進了巡捕房就直接點名找黃金榮破案。結果不等黃金榮跑出巡捕房,一班小癟三就敲鑼打鼓地將那塊招牌給送了回來。其實,這全是黃金榮在幕后一手策劃、導演出的一出丑劇。由此,黃金榮名聲大噪。
不久黃金榮又被提升兼任刑事出外勤股和強盜班二個部門的領班。不過,黃金榮在任期間還真的破過幾件大案子。有一次,福建省督理周蔭人的參謀長楊知候帶了六箱古玩、字畫到上海來。不料,一出碼頭就被人盜走。為此,淞滬護軍使何豐林特請黃金榮協助追查。結果,不到半天黃金榮就將原物如數追回。還有一次,法國總領事的書記官凡爾蒂偕同夫人去太湖游覽。沒想到竟遭到了那里土匪的綁架。法租界聞訊后,就派黃金榮前往營救。黃金榮找來了手下的小嘍羅找到了太湖土匪的頭領“太保阿四”、“豬玀阿美”,便輕而易舉地將這一對“法國肉票”保釋了出來。在當包打聽的生涯里,最令黃金榮得意的還是偵破法國天主教神父被綁架案。為此,法國巡捕房提升他為唯一的一個華探督察長,法國東正全權大臣授予黃金榮一枚頭等金質寶星,另派8名安南巡捕給他當保鏢。從此以后,黃金榮更是膽大妄為、飛揚跋扈、成為地方一霸。
“天字輩”的青幫老大
盡管他從未拜過老頭子、開過香堂,是個“空子”,他卻憑著勢大力大而自稱為“天字輩”青幫老大。當時,上海灘青幫最高輩分為“大”字輩。在那個黑白顛倒的年代里,黃金榮利用手里的權,販賣鴉片、合伙開跑狗場、開設賭場等,不到幾年就成為上海灘里的頭號大亨。
1921年,陳獨秀等人頻繁的革命活動,引起法租界的密切監視。當時的黃金榮仍然做著“包打聽”的工作,監視和逮捕共產黨人的任務就落在了他的身上。一天下午,黃金榮等人奉命來到環龍路漁陽里2號陳宅后門,要求見陳獨秀先生,高君曼(陳獨秀的夫人)覺得來者不善,就謊稱陳獨秀不在。黃金榮等人又說要買《新青年》,強行進屋,并指使手下把在場的所有人都作了登記。在房間里黃金榮等人發現了大量的《新青年》、《勞動界》、《共產黨》等“過激”刊物,就與巡捕房聯系帶走了在場的所有人員。但是這些人并不知道究竟誰是陳獨秀,所以陳獨秀、高君曼、楊明齋等人就隨口編了假名字。但是他認為還沒有最終把“陳獨秀”抓獲,自己還要“堅守”在這里,等候時機。
當日下午5點左右,邵力子、褚輔成來訪,也被黃金榮帶回警察局。路上,黃金榮問褚:“你一定認得陳獨秀吧?”褚當時是上海法學院院長,自己被抓,很是惱火,大罵:“廢話,不認得,來干什么?”黃金榮狡猾地說:“那我帶你去見他。”結果,一進捕房,褚就高嚷:“仲甫(陳獨秀),怎么回事?一到你家就把我搞到這里來了!”陳獨秀就此暴露了。
蔣介石的老師
黃金榮在做“包打聽”的時候是屢獲戰功。蔣介石曾經拜黃金榮為師。
當年經費時常不足,為了掙錢,其中的一些人在上海開辦證券物品交易所“恒泰號”。蔣介石也是參與者之一。初期交易所的業務還算可以,孰料1921年上海爆發“信交風暴”,類似今天小規模的金融危機,一時之間交易所紛紛倒閉,股票值如廢紙。勉強支撐到1922年,“恒泰號”徹底倒閉,眾多股東拿著股票要求兌現,交易所的監察人周駿彥被逼得兩次要跳黃河自殺。債主們甚至雇用一些打手來威脅蔣介石等人還錢。走投無路的情況下,經在商界有較高地位的虞洽卿介紹,蔣介石來到法租界鼎鼎大名的黃金榮門下尋求“保護”。
選了個黃道吉日,蔣介石為端坐在太師椅上的黃金榮呈上大紅拜師帖子,上書:“黃老夫子臺前,受業門生蔣志清”,然后磕頭行禮。志清是當時蔣介石常用的名字。
事后,黃金榮在酒店招待債主們,酒席中,黃金榮指著蔣介石說,現在志清是我的徒弟了,志清的債,大家可以來找我要。債主們這才明白,黃金榮擺下了鴻門宴。大家眼看著錢要不回來,還不如順水推舟,給黃金榮一個面子。于是,把蔣介石逼得焦頭爛額的事情,被黃金榮一句話就解決了。
“黃太太”
黃金榮在上海的生意包括三鑫公司(販毒)、黃金大戲院、榮記大世界游樂場等。榮記大舞臺為黃金榮賺足了錢,他也捧紅了諸多名角,露春蘭就是其中之一。
黃金榮的“榮記”大舞臺露春蘭本是黃金榮門生張師的養女,常來黃公館串門,平日也喜歡去聽戲。她生得聰明伶俐,沒多久就學會幾句老生戲和青衣。當時已經50多歲的黃金榮對露春蘭一見傾心,決定讓年僅14歲的露春蘭在舞臺登場演出,捧她出道。黃金榮對此不遺余力,一連兩個月,親自下戲館為她捧場,又甩出大疊銀洋,要各報館不惜工本地捧露春蘭。他還親自為她張羅演主角、灌唱片。一時間,上海各大小報紙上紛紛刊出露春蘭的俏影玉照。她的名聲壓倒了上海紅伶小金玲和粉菊花。
浙江督軍、軍閥盧永祥的大兒子、上海灘出名的四公子之一盧筱嘉最愛聽戲。一次,這位公子看到報紙上大篇幅介紹露春蘭,名字寫得如鴨蛋那么大,就輕車簡從,一襲青衫,專程前往榮記大舞臺。戲尚未開場,盧筱嘉就讓跟班給露春蘭送去一枚鉆戒,約定戲散后同度良宵,被露春蘭推說有約拒絕了。
偏巧這天露春蘭一不留神,將一段戲文唱走了板。盧筱嘉在臺下陰陽怪氣地喝了聲倒彩。黃金榮正坐在正廳包廂里看戲,氣得他暴跳如雷,馬上派人過去給了盧筱嘉兩個大嘴巴。盧筱嘉見打手人多勢眾,自己只有兩個保鏢,就悻悻地走了。
過了幾天,黃金榮吃罷晚飯,又帶了四個貼身保鏢耀武揚威地踏進了包廂。就在這時,盧筱嘉帶領十幾個便衣悄悄溜進了正廳包廂,用手槍頂著黃金榮的光腦袋,隨后架了他就走。后來,還是杜月笙和張嘯林出面,花了三百萬款子,打通了盧府內部關系,總算把黃金榮贖了回來。
黃金榮一手捧紅露春蘭之后,就想據為己有。但是他明白自己的老婆林桂生不會輕易答應,因她當年為自己發跡立下過汗馬功勞。林桂生不是省油的燈,當年也曾為聲震上海灘的“青幫十姐妹”之一。他知道林桂生非常信任杜月笙,于是就讓他去游說。不料林桂生回答得非常干脆,要娶露春蘭可以,除非自己出門。讓杜月笙、張嘯林等人沒有想到的是,黃金榮真的提出了離婚。他給了林桂生一大筆生活費作為補償后,就迫使她搬出了黃公館。露春蘭名正言順地成了黃太太。黃金榮驅趕林桂生出門之后,杜月笙對黃金榮非常不滿,也對林桂生的遭遇感到不平。
不過“好景”不長,三年不到,據傳露春蘭與德孚洋行的買辦薛恒產生戀情,堅決與黃金榮提出離婚。露、黃兩人在法國律師魏安素事務所協議離婚,黃除了支付財產補償外,還提出兩個條件:露春蘭不許再度登臺演出;露春蘭今后不準離開上海。
從此,他的手下漸漸地不再信服于他了,杜月笙對黃金榮的看法也開始走下坡路了。可以說,此時威震一方的大亨已經大勢已去了。
上海解放以后,黃金榮年事已高,留在了內地。新政府開始鎮壓反革命運動,黃的諸多門生都在懲治之列。政府向全社會宣布,如今的時代已經是人民的時代。為了鼓舞民心,讓老態龍鐘的黃金榮在大世界門前打掃衛生,同年,黃金榮向組織遞交《自白書》。兩年后,黃金榮病死。
水果月笙
在黃金榮的一生里,有一個人和他的關系是最為復雜的,這個人曾經得到過黃金榮的提拔,但是后來,這個人的勢力卻一天一天地超越了他。這個人就是在兇險的上海灘,與黃金榮彼此依靠、一起叱咤風云的杜月笙。
杜月笙原本是在上海十六鋪賣水果的小混混,人送綽號“水果月笙”。黃金榮第一次見到杜月笙就覺得這個人很有點氣派,非常欣賞,就收容了他,從此,杜月笙成了黃金榮的隨從。黃金榮每天早晨要到“聚寶”茶樓,以喝早茶為名,處理各種官司,杜月笙總是拿著大衣、皮包,隨侍在旁。
杜月笙是個很有心計的人,他不動聲色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暗地里卻把上自黃金榮,下至一般聽差,每個人的脾氣性格,生活習慣,揣摩得清清楚楚,并且針對不同的人見機行事,投其所好。
當時,黃金榮的夫人是林桂生,人稱桂生姐。她雖然相貌平平,身材矮小,但卻精明能干,是黃金榮的得力助手和高參,深得黃金榮的喜愛。杜月笙對這一切心知肚明,因此也處處找機會討桂生姐歡心。
有一次,桂生姐得了一場大病,杜月笙在旁盡心照顧。病愈后,桂生姐對杜月笙另眼相看,常在黃金榮面前夸獎杜月笙。隨后,杜月笙又抓住機會干了幾件讓桂生姐和黃金榮贊賞的事情,漸漸地,他就成了桂生姐的心腹,并參與了黃金榮最機密的工作———搶奪鴉片。
當時的鴉片商和煙土行多半開設在英租界,“大八股黨”和煙土商們并沒有把法租界的黃金榮放在眼里。因為在他們看來,法租界總共只占地一千多畝,力量微不足道,地小人少,只要事先打個招呼,就不會有事。于是,“大八股黨”的頭領、英租界巡捕房頭目沈杏山就派人向黃金榮傳話。
誰知黃金榮和杜月笙一聽完來人的話,就一口回絕。沈杏山惱羞成怒,利用軍警的力量,對煙土實行武裝接運,斷了黃金榮和杜月笙的一條財路。黃金榮怒氣沖天又無可奈何。杜月笙卻老謀深算,向黃金榮和桂生姐提出搶劫鴉片的主意,并得到兩人的贊同。
杜月笙說做就做,立即網羅亡命之徒,招兵買馬,很快就建立起一支搶劫鴉片的隊伍,后來被人稱為“小八股黨”。第一次搶劫鴉片得手,就弄到一船煙土,等于搶到幾十萬銀洋,通過這次“搶土”,他們也看出“大八股黨”在護送煙土過程中的種種漏洞。從此,一次次布置周密的搶劫鴉片事件讓大量財富流進了黃金榮和杜月笙的腰包。黃金榮和杜月笙又聯合另外一個流氓頭子張嘯林,在租界與軍閥當局的庇護下,成立了主要做鴉片生意的三鑫公司。不久,英國在上海的租界開始禁止鴉片生意,而三鑫公司乘機壟斷法租界鴉片生意,因此大發橫財。杜月笙擔任三鑫公司的主要負責人,同年,擔任法租界商會總聯合會主席兼納稅華人會監察,勢力日大,地位逐漸與黃金榮、張嘯林并列。他們三個人成為上海灘上顯赫一時的“流氓大亨”。
“老頭子”和“老夫子”
有很多文化人拜師,按黑社會規矩,拜“老頭子”必須開香堂,呈上寫明三代簡歷的門生帖子,并行三磕頭禮;杜月笙卻十分通達:如今我在“明道”也身兼幾十個董事長、會長、理事長,是金融家、企業家、社會活動家,你拜我為師不丟人,但要你一個飽讀詩書的人向我一個半文盲跪拜磕頭之類也太難為人了,于是杜改革禮儀:“老頭子”改稱“老夫子”,“門徒”改稱“學生子”,開香堂改為點香燭,三代簡歷帖改為“永遵訓誡”一句話,三磕頭改為三鞠躬,這為文化人投入杜門大行方便。經過和文化界的接觸交往,杜對文化人的心理已是十分了解,和“風雅”溝通起來已得心應手。
一些實業家加入幫會,為的是借重“老頭子”的牌頭,保護和發展自己的事業。這些實業家常常有錢無勢,如果找不到一個強有力的后臺,每每成為各種幫會惡勢力敲詐的對象,那就只能成為別人砧板上的魚肉了。
中國國貨銀行總經理朱成章與靜安寺和尚訂約,租借到靜安寺電車站終點的一段地皮,準備建造市房出租,并已辦定了一切法定手續。稍后,上海三大聞人之一的張嘯林也要租這塊地皮,靜安寺和尚與朱成章當然不允,一天早晨,朱帶自己的女兒和護士從寓所坐汽車外出,汽車剛出弄口,忽然有綁票匪向朱開槍,勒令停車,朱小姐腹上中了一槍,并被綁架而去。中國國貨銀行得知后,四處探得線索,用重金把朱贖回,送醫院搶救,終以傷重不治而亡,此事一出,銀行界人人自危,籌商應付的辦法。結果,請出了青幫老頭子張仁奎,實業界人士由此事接受教訓,輾轉托人拜在張氏門下的不在少數。大和輪船公司買辦朱筱竹是經過開香堂,拉臺子(請客)的禮節拜張仁奎為師的。
當代春申君
杜月笙是上海青幫中最著名的人物,他四歲以前,母父相繼去世,先后由其繼母和舅父養育。十四歲到上海十六鋪鴻元盛水果行當學徒,日夕與流氓、歹徒為伍,又嗜賭成性,不久被開除,轉到潘源盛水果店當店員。后拜青幫陳世昌為老頭子。陳世昌是小東門一帶的流氓頭子,綽號“套簽于福生”,在青幫中屬“通”字輩,杜月笙按序排在“悟”字輩。由于陳世昌等人的關系,杜月笙獲得機會進入黃金榮公館。他機靈詭詐,善解人意,很快獲得當時法租界華探頭目、黑社會頭面人物黃金榮的賞識,成為其親信,由傭差上升為鴉片提運,并負責經營法租界三大賭場之一———公興俱樂部。
因善于糾合同伙,勾結軍閥,他成為鴉片提運中最有勢力的一個。1925年7月,杜月笙在租界與軍閥當局庇護下,成立“三鑫公司”,壟斷法租界鴉片提運,勢力日大,成為與黃金榮、張嘯林并稱的“上海三大亨”之一。同年,擔任法租界商會總聯合會主席,兼納稅華人會監察。在上海三大“流氓大亨”中,有“黃金榮貪財,張嘯林善打,杜月笙會做人”的說法。和黃金榮、張嘯林相比,杜月笙更善于協調黑白兩道各派勢力之間的關系。他通過販賣鴉片、開設賭場等活動,大肆聚斂錢財,又用這些不義之財,籠絡社會上各種人物,從政治要人、文人墨客到幫會骨干,無所不有。由于杜月笙在上海善待當時已經下臺的北洋軍閥黎元洪,黎元洪的秘書長特地撰寫一副對聯贈予他:“春申門下三千客,小杜城南五尺天。”杜月笙對這副對聯愛如拱璧,專門請名家雕刻為黑底金字,懸在他家客廳的兩楹。杜月笙因此被其黨羽吹捧為“當代春申君”。杜月笙還附庸風雅,廣結名流,大學者章太炎、名士楊度、名律師秦聯奎都是他的座上客。由此,杜月笙的社會地位不斷提升。
在全國人民抗日要求推動下,杜月笙參加了上海各界抗敵后援會,任主席團成員兼籌募委員會主任。他參與勞軍活動,籌集大量毛巾、香煙、罐頭食品,送到抗敵后援會。他還通過自己的關系,弄到一些軍中急需的通訊器材、裝甲保險車送給抗日將領。他應八路軍駐滬代表潘漢年的要求,將從外國進口的一千副防毒面具贈送給八路軍使用。上海淪陷后,杜月笙拒絕日本人的拉攏,于1937年11月遷居香港。在香港,他利用幫會的關系,繼續活動。他擔任中國紅十字會副會長、賑濟委員會常務委員和上海政統一工作委員會主任委員,從事情報、策劃暗殺漢奸等活動。其中最著名的是,他在上海的門徒協助軍統特務刀劈了大漢奸、偽上海市長傅筷庵。1940年他組織人民行動委員會,這是在國民黨支持下的中國各幫會的聯合機構,杜月笙為主要負責人,由此實際上成為中國幫會之總龍頭。
其實,杜月笙一生中從事的社會工作很多,救濟活動也不在少數,他從青幫頭子躋身于上流社會也有賴于此。1937年前的上海,五方雜處,形形式式的人如政客、商人、難民、流民等都欲覓得一席之地。要想在這樣復雜的社會中取得顯赫頭銜,需要大量的金錢和八面玲瓏的手腕。可以說,杜月笙在救濟活動中就充分施展了這樣的手腕,以此贏得了他想要得到的名聲和地位,成為上海灘上叱咤風云的人物,1927年到1937年也就成為杜月笙的黃金時代。抗戰全面爆發后,他被迫離滬赴港,后又轉赴重慶,1945年才匆匆回滬,但江山已改,風光不再。通過研究抗戰前十年間他的救濟行為,可以揭示杜月笙發跡的社會原因,從一個側面反映民國時期上海灘光怪陸離的社會圖景。
“保險費”
在“冒險家的樂園”上海,大凡顯要名人立足社會,都要疏通關系向青幫交納保險費,此已成慣例。否則,災難不斷,甚至身家性命難保。蔣介石雖曾一度加入過青幫,而且一直與青幫首領杜月笙私交甚厚,但“規矩”卻不能破,即使他身為國民革命軍總司令,也不能例外。宋美齡在結婚之前,因是富家小姐,也屬交保險費的人。她從美國回來后,其兄宋子文一直替她代交保險費,可她渾然不知。
婚后宋美齡得知蔣介石要向青幫交納保險費,極為不滿。她認為蔣介石身為總司令,是中國權傾朝野的顯赫人物,根本不屬應交保險費之列。宋美齡勉強做通了蔣的工作,決定不再交納“保險費”。于是,蔣和宋由莫干廟宅邸進出上海時,也不再向杜月笙打招呼了。杜月笙很快就得知這件事的內情,于是便導演了一場令蔣宋夫婦特別尷尬的“鬧劇”。
一天,從一輛豪華的轎車里鉆出一個司機和一個漂亮的使女,說要接美齡去見她的大姐靄齡,片刻即回。當宋美齡坐上車后,轎車在馬路上轉了一個圈后拐進了青幫魔窟杜公館。幾個小時后,蔣介石辦完緊急公務來接宋美齡,而宋仍未回來。蔣越等越著急,后來他又是打電話,又是問詳情,這才感到事出有疑,心頓時涼了半截。但在這種情況下,蔣介石即使明白了幾分也不便直接打聽,他只好給宋子文打電話。
宋子文聽了蔣的敘述,立刻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宋掛了電話后,不敢怠慢,他立即撥通了一個神秘的電話號碼。很快,宋在話筒里就聽到了杜月笙那熟悉的聲音。杜月笙端著架子慢條斯理地告訴宋子文:“蔣夫人安然無恙,不必擔心。因我們的人發現,蔣夫人只有一個使女陪伴,在這充滿危險的上海灘開車是很危險的,你們太冒失了。為了她的安全,我的人已將她送到一座舒適的別墅。由于她的尊貴地位,大家對她都很尊重,她得到了一切所應有的禮遇。盡管大家苦心奉承,但她仍很不高興,拒絕進食。自舉行婚禮以來,總司令公務如此繁忙,以至于未能為自己和夫人安排較為妥當的保護。你們也知道,當今上海實在不太平。可你們卻如此疏忽,對此我深表遺憾。”
宋子文當然聽懂了杜月笙話里的意思。他立即向蔣介石匯報,然后親自駕車前往杜月笙戒備森嚴的底邸,履行了“保險”手續,并致歉意。這才將宋美齡從受到“特別照顧”的別墅里領出。經過這次被劫持,宋美齡才算領教了青幫杜月笙在上海灘的神威和魔力。
廣交名流
這些混世魔王大多都是貧困出身,他們不學無術、心腸歹毒,常常被人們稱為“魔鬼”。但是杜月笙卻善于與文化名人交流,從另一方面看,他似乎與流氓大亨格格不入。
其實杜月笙親近文化界人士,首先肯定是出于現實利益,把他看成是一個超凡脫俗、仙風道骨的“奇人”只能是一廂情愿。
杜對新聞界人士最舍得花錢,對投入他門下的記者、編輯不但不收取他們的孝敬錢,反而每月予以優厚津貼。據說受津貼者如將此款存入銀行,一年下來可買一輛汽車。杜每年在這方面的支出達200萬銀元之巨。這筆錢可不是用來支持“神圣的新聞事業”的,有這層關系,上海的報紙就很難見到說杜的壞話的文章。《新聞報》資深編輯唐世昌某日見一頭條新聞稿,內容是揭露杜的犯罪行為,他立即抽走。此外,如果其他社會名流有不光彩事要見報,他們知道杜在新聞界的關系,便求到杜處請求遮掩,遂愿后必然對杜感恩戴德,更加俯首帖耳。杜月笙跟新聞界的結交及投入,為的就是控制媒體,操縱輿論,擴大聲望和勢力。
他與律師界的往來與上類相似。當時著名的大律師秦聯奎曾在杜開辦的賭場“消費”,結果連輸4000大洋,秦悻悻離開時恰被杜看見,杜問清秦的身份后立即將這4000大洋托人如數奉還,并傳話體貼地說:“當律師的靠搖筆桿、用心血、費口舌為生,沒有多少錢好賺,我不能贏他的錢。請你幫我退還給他。”秦聯奎自然十分感激,從此他經常到杜處詢問是否有事需要“幫忙”,后成為杜的忠實法律顧問。
今天看這些事頗可玩味。杜月笙作為“上海最具勢力的人”(西方人語),不但需要親自與記者、編輯、律師結交,還要供奉他們不菲的銀錢,如果各家報館都由市里一個“有關部門”管著,再有名的報館也不過是體制內的一個“單位”,再有水平的記者、編輯也不過是一個按指示辦事的“職工”,何需如此費力費錢?搞定他們的“主管部門”的領導乃至更高官員,對杜來說又有何難?至于律師,律師又不是掌握審判大權的人,拉攏律師哪比得上直奔法院?可見,那個時候的事,跟今天有些不同。
除了維護和鞏固實際利益,我們自然想到杜月笙結交文化界的另一目的是附庸風雅。杜有錢有勢,可是出身貧寒,讀書很少,獨缺風雅,而一個人如果沒有“文化品位”,終究“上流”不起來。要真的成為一個有地位的人,就必須讓文化人看得起。杜在這方面更是煞費苦心,最著名的是他和章太炎的相識相交。
章太炎是學界泰斗,當時定居蘇州,名滿天下而經濟不裕。其時章的一個侄子在上海法租界和一個很有背景的人起了房產糾紛,向章求助,章名氣再大也干預不了法租界的事,無奈之下章只好親筆寫信給杜月笙請求幫忙。杜接信大喜,立即調動關系為章侄排難解紛,取得兩邊都滿意的效果,并親自到蘇州章太炎處“匯報”處理經過和結果,臨走還悄悄將一張兩千銀元的銀莊莊票壓在茶杯下,不動聲色地向章送了一份厚禮。章的感佩可想而知。此后杜還每月接濟章太炎的生活。這樣一來,杜在章的心里就真的有了地位。杜月笙本名杜月生,因生于農歷七月十五得名,章太炎引經據典為其改名杜鏞,號月笙。語出《周禮#8226;太司樂疏》,東方之樂為鏞,西方之樂為笙,如此名號,多么高雅!章為杜做的另一件事更具轟動效益:一代樸學大師章太炎親筆為杜月笙修訂家譜,他根據杜的自述“祖先由浙江海寧遷來”,“考證”出“杜之先出于帝堯”,“直系祖先為山陰杜衍”,讓出身貧寒、父母雙亡、近族寥落的杜月笙躋身帝王之系。有了章大師的這篇筆墨,杜再也不必在名門望族面前自覺低人一等,并于1931年風光體面地在故鄉浦東高橋落成了他的杜氏祠堂。
除了結交章太炎,杜月笙的座上食客還有學者章士釗、名士楊度、詩人楊千里、才子楊云史等,都是當時文化界大名鼎鼎的人物,有了這樣一批文化名人朋友環繞左右,人們再不好把杜月笙看成“黑社會頭子”、“大流氓”了,杜已成真正的“大人物”。
這時,上海聞人杜月笙聽說楊度為當代通碩大儒,不由萌生了投門生帖的念頭。
楊度之所以接受杜月笙的拜帖,成為杜公館的座上客,是由兩個原因造成的。
一者是由于經濟上的原因。當初,李大釗被捕后,為籌款營救李大釗,楊度除拿出全部積蓄的幾萬塊大洋外,還將自己在北京的住宅“悅廬”,一座四合院格局的房屋,僅作價四千五百塊大洋賣掉,幾乎全部用在營救李大釗及撫恤烈士遺屬上。他到上海時,孑然一身,只好在白利南路租了一座簡陋的寓所將就住下。迫于生計,最后竟以賣字為生。但他礙于身份和面子,字幅所開潤格高得嚇人,幾乎無人敢登楊度堂入室買字。結果,一代通碩大儒竟落到了清貧如洗的境地。但即便如此,他還參加了中國革命互濟會的工作。
二者是摯友章士釗的誠邀。章士釗,字行嚴,湖南長沙人,曾擔任北洋政府的司法總長兼教育部長。因他創辦過《老虎報》,故時人戲稱他為“老虎總長”。后到上海執律師業,名重上海灘。正因此,杜月笙特邀章士釗為其私人律師。章士釗與楊度是多年的朋友,眼見楊度的日子過得困窘貧寒,豈有不拉他一把的?章士釗遂在杜月笙面前極力吹捧楊度。杜月笙雖是青幫頭子,但自知年少失學、胸無點墨,故也知道一點附庸風雅,并特意在自己華格臬路的住宅大門前,貼出一副對聯,道是“友天下士,讀古人書。”何況章士釗給他推薦的又是鼎鼎大名的楊度、楊子先生!
并不是每一個先低微后發達的人都有風雅之心,財勢已在手,文化何值一提。這種小人得志的淺薄蠻橫嘴臉和報復之心杜月笙倒真是沒有。他雖是粗人出身,但心里一直有對文化的向往和敬畏,“萬般皆下品,惟有讀書高”的傳統意識積淀在他心靈深處。成名后的杜月笙回憶童年:“當時一個月學費只有五角錢,可惜因為家里實在太窮了,讀到第五個月,先母繳不出學費,只好停學。”不難看出話里含著縷縷心酸,他似乎真是有心向學的。等他有了足夠的錢勢,也想回頭努力提高自身文化水平,在門廳高懸的對聯是“友天下士,讀古人書”,然而畢竟識字少,無法去“讀”,他就重金聘請高明的說書藝人長期為他講《三國》說《水滸》,學習古人的氣度和處世方式;他一度勤練書法,雖然沒有什么成就,但“杜鏞”二字終可瀟灑地到處簽寫;他非常注重儀表文明,對手下說“衣食足,應該禮儀興了,再不能讓人一看就害怕討厭”,不論天氣多熱,他長衫最上面一顆紐扣也從不解開,并禁止衣冠不整、赤膊袒胸的徒眾出入杜門。像千千萬萬中國人一樣,杜月笙對子女的教育高度重視,嚴格要求他們的學業。兒子杜維屏一次期末逃考,被他狠甩兩個耳光;女兒杜美如一次外語考試成績不佳,被他用鞭子責打十下。杜氏子女都受到了良好的教育培養,至今活躍在海外商界,其子杜維善還是一位著名收藏家和古錢幣研究專家,近年來向上海博物館捐贈古錢幣1800余枚,上博專館陳列。杜月笙還在法租界善鐘路創辦了一所正始中學,親任董事長,由陳群任校長;并在老家浦東耗資10萬元,建起“浦東杜氏藏書樓”,附設學塾。辦學并不是賺錢的買賣,這除了擴大社會名聲,也都是他對自己早年失學的心理補償吧!
天下頭號戲迷
杜月笙喜好京劇,有“天下頭號戲迷”之稱,他曾兼任多家票房的理事。他自己開設的恒社,專門設有平(京)劇組,名伶馬連良、高慶奎、譚富英、葉盛蘭,名票趙培鑫、趙榮琛、楊畹農等人,都是該社門徒。杜月笙戲癮很大,不光愛聽愛看,他還請專人教授,學會后就到票房里走票。他第一次登臺是1922年,在無錫榮宗敬(榮毅仁的伯父)50壽辰的堂會上,此后便經常粉墨登臺。人們記憶最深的幾次大型演出,如1924年為齊(燮元)盧(永祥)戰爭的難民組織募捐義演,杜月笙和張嘯林合演過《連環套》。之后他同張嘯林多次同臺獻藝,演過《打嚴嵩》、《駱馬湖》、《玉堂春》等段子。
京津滬的京劇界名人,大都與他有來往。教他戲的老師是天津德勝魁科班出科的苗勝春,此公除了不演旦角,其他行當無所不能,在梨園界得“戲包袱”美譽(會戲極多的意思),伶票兩界無論長幼,一概尊稱他苗二爺。杜月笙虛心向苗二爺學戲,以師尊之,以禮待之。苗二爺平時教他演戲,為他扮戲化妝,為他把場。杜月笙不是科班出身,基本功淺薄,在臺上拙于做功,苗勝春在行頭上出新花樣,以彌補其表演不足。如他演《連環套》里的黃天霸,先后4次出場,就為他設計了4身相當考究的蘇繡褶子,出一次場換一身。他戴的盔頭,加了許多水鉆作點綴,燈光下熠熠生輝。因為水鉆的分量沉重,戴在頭上很不舒服,他在臺上常因此忘記臺詞。這時,負責把場的苗勝春便捧著小茶壺走上臺去,借給杜月笙飲場的機會,在他耳邊悄聲提詞,把忘詞的尷尬掩飾過去。有一次,杜月笙回到后臺,自我解嘲說:“唱一出戲實在太累,不亞于生場病,我這才是苦中作樂。”
在魏紹昌生前所著《藝苑拾憶》里,有這樣一段逸文:杜月笙唱戲改不了他那浦東方言,尤其他善演的《打嚴嵩》,那段“西皮流水”,咬字發聲最為濃重,被獨腳戲名演員王無能編到滑稽段子《杜月笙打嚴嵩》里,到處表演,在市民中廣為傳笑。此事傳到杜月笙的耳朵里,在一次杜公館舉行堂會時,杜月笙差人送柬,請王無能來演這個節目。王無能心驚膽顫,又不敢不到,無奈之下,硬著頭皮表演了一回。唱完,他加了一句話“我唱的是杜派,杜先生已經自成一派了”。杜月笙看得很開心,聽得也舒服。不但未加怪罪,而且連說蠻像、蠻像,出手賞給王無能現大洋200塊。
杜月笙有五房妻妾,其中的兩位為專業戲曲演員。成名于天津的第一代河北梆子、京劇兼工的女演員小蘭英,帶領女兒姚玉蘭、姚玉英姐妹到上海黃金劇院演出,經黃金榮的夫人李志清從中說和,將姚玉蘭許給杜月笙為側室。
杜月笙婚前兌現不讓姚玉蘭同住華烙臬路杜公館的許諾,在辣斐德路另建一所新宅,婚后出入新宅的客人以戲曲界居多,這使喜好京劇的杜月笙得識不少京劇界的名流以及愛好京劇的票友。按照婚前的約定,姚玉蘭婚后不再從事演戲職業,她只在1931年的一次賑災義演中演了一次《刀劈三關》和《轅門斬子》。為了排遣姚玉蘭的生活寂寞,杜月笙約來文武場面(樂隊)到新宅,組織家庭內部排戲吊嗓,這座新宅幾乎變成一所票房。
“冬皇”孟小冬
京劇成為國粹,至今已有二三百年的歷史。其間涌現過許多名噪一時的杰出演員,但其中出色的女須生卻寥若晨星。本世紀二三十年代,上海灘曾出現一位十分耀眼的人物,她就是被譽為梨園“冬皇”的孟小冬。
說到孟小冬,我們先不重點描述她在京劇方面的卓越成就,而是要走進她的生活,了解一下她與幾個男人的愛恨糾纏。
當孟小冬成為上海京劇舞臺上的名角后,就嫁給了與她同臺演出的梅蘭芳。可以說,他們倆人過上了一小段的幸福生活。
再說這時的上海大亨杜月笙,他在當時上海的法租界的新開河和陸家嘴兩處碼頭建立起流氓割據勢力后,在短短的幾年時間里,變成腰纏萬貫的大流氓,在流氓幫中已出人頭地。這位上海灘上說一不二的大哥平生豪賭好色,只要是他鐘情的女人,非設法弄到手不可。
當時上海有個規矩,凡是各地前來上海演出的紅伶,不論是男伶還是女伶,首先要和演出戲院里的“按目”們聯系,并在他們的陪同下,到有錢有勢的官宦富商人家登門拜謁。所謂“官宦富商”,就是官僚、大商人、大流氓和各大報館主筆等。否則,不但要給你的技藝抹黑,而且還要弄得你寸步難移。除了拜謁大亨,還要和演出戲院的“按目”們搞好關系。演出之前,先要擺上兩桌豐盛的酒筵,邀請他們吃個酒醉飯飽。然后,他們就會把你演出頭三天的戲票送到各“大亨”府上,保你演出時戲院的花樓和正廳座無虛席,滿堂全紅。
京劇演員孟小冬這次來上海演出,是跟梅蘭芳一塊來的。梅蘭芳這次是應共舞臺戲院之邀來上海演出的。他沒請共舞臺的“按目”們吃拉場酒,這些“按目”自然也不會陪同他去拜謁各“大亨”,更不會給他們送戲票。舊社會極為重“面子”,尤其這些流氓“大亨”,寧愿傾家蕩產,也不愿失去面子。這些“大亨”們眼看“按目”們不送票來,當然誰也不親自來買票。各大報館的主筆們說梅蘭芳竟敢擺出“初生之犢不懼虎”的架勢來,就放下紅筆桿,握起黑筆頭,輕輕一抹,在梅蘭芳的臉上抹了個黑痣。結果,頭三天精彩的打炮戲,在上海竟然悄無聲息,賣座寥寥無幾,來自四面八方的抨擊,也隨之而至。
梅蘭芳演出還不到10天,黃金榮就借營業不佳為理由,強迫梅蘭芳解除演出合約,并且拒付他的報酬。黃金榮手下的蝦兵蟹將們更是助紂為虐,向梅蘭芳無故尋釁,百般刁難,杜月笙還要梅蘭芳從下榻的中南飯店搬出去。
梅蘭芳這時的處境十分困難,正想典當行頭,返回北平。杜月笙就請黃金榮的老婆林桂生出面,把孟小冬叫到林家,先向孟小冬說了他們的想法,并對她百般勸解。
孟小冬聽了林桂生的一席軟硬兼施的話,又看到杜月笙長相倒也生得不差,心中正在猶豫,再加上與梅蘭芳的那段感情對她的打擊也很大,心里不由得有些心灰意冷,心想若能度得此生,也就是了。與此同時,杜月笙暗使金錢打通了孟小冬身邊老媽子的關節,在老媽子和林桂生的撮合下,孟小冬也打聽到杜月笙真的沒有正式妻室,于是就跟隨了杜月笙。孟小冬就這樣做了杜月笙的老婆,結束了登臺唱戲的生涯。
然而偏偏是造化弄人,當小冬自以為與梅蘭芳的金石姻緣消逝的時候,她怎么也不會想到,自己一生最華貴也最平凡的部分,居然是下嫁給一代梟雄杜月笙。在后來的生活中,她逐漸地了解到了杜月笙作為黑道老大的另一面:他不是一個粗人,甚至在某種程度上,他是孟小冬惟一的知音。所以,在杜月笙去世之后,她表示不再公開演唱。
孟小冬自從入了杜門,一直沉默寡言,與世無爭,她本來就是人間奇女子,杜門中的一支奇葩,論才情、眼界,心胸、智慧,使她與大多數人都合不來。她歸于杜月笙時,杜月笙已是年逾花甲,衰然一病翁。如日中天,予取予求的黃金年代早成過去,囊中金盡,活不下去的大限正在步步進逼,所以孟小冬之入杜門正是感恩知己,以身相許。杜月笙一生一世可以自傲地說一聲:“平生無負于人”了。
當暮年的孟小冬一個人在香港守著那份寧靜,并以自己的畢生心血教導著后輩們時,她早已不是當初那個從上海走出去的名伶了。她的一生,繼承了余派京劇的衣缽,而正是這衣缽,讓她的一生有了不可磨滅的傳奇。“冬皇”的故事,到最后只是一個余韻彌散的無奈終結。梅孟、杜孟的故事,到最后也如繁花落盡般只剩纖塵。對于沒有經歷過那個紛爭時代和沒有感受過那些悲歡離合的人而言,孟小冬的傳奇永遠值得在情感的世界里回味。但是,當她的時代過去之后,我們便只有在偶爾聽到黑膠老唱片里那蒼涼的唱腔時,才會想起那個特立獨行的名伶,她曾經是一位雍容華貴的絕代佳人,然后是一名歷盡辛酸的薄命女子。
大亨的末路
黃金榮、杜月笙、張嘯林,是舉國皆知的舊上海“三大亨”,隨著世道變遷,“三大亨”終于走向了窮途末路。
張嘯林投靠日本以后,蔣介石指示軍統局長戴笠對張嘯林予以制裁。戴笠向潛伏在滬上的軍統上海區區長陳恭澍發出了針對張嘯林的鋤奸令。他們還制定了鋤奸計劃并建立了行動組。行動組長陳默接到任務后,策劃了兩次暗殺行動,但均未成功,于是開始設法策反林懷部。林懷部是在張嘯林的司機阿四的介紹下進的張宅,起初只當了個門衛。張嘯林遭到幾次暗殺后,就希望能找到幾個身手和槍法都超群的保鏢。在阿四的幫助下,林懷部連發三槍,槍槍從紅心穿過。就這樣,他取得了張嘯林的信任,被聘為保鏢。陳默以5萬塊銀元和除漢奸的民族大義,爭取到林懷部作內線,聽候指令執行任務。1940年8月上旬,陳恭澍與陳默約見林懷部,讓他在近日內下手,得手后軍統總部設法疏通,并會將他安排為法租界巡捕房捕辦。
1940年8月14日有客來訪張嘯林,林懷部決定待張嘯林送客下樓時動手。但不一會引客的管家下來去翠芳樓叫局了。叫局,就是去妓院請妓女出堂,前來侍酒陪賭,賭局飯局交替能到深夜。如果這樣就無法下手。林懷部見阿四在院中擦車,便湊過去說:“有些私事,請師傅去樓上向張先生講一聲,準我5天假。”阿四搖搖頭說:“張先生有規矩,會客時不許下人打擾,你又不是不知道。”
林懷部伸手去腰間拔槍。大家都以為林懷部真要交槍走人,不料他對著張嘯林一甩手,子彈正中張嘯林面門,張當場斃命。
林懷部為了確認張嘯林的死活,提著槍沖上樓,發現客人正在打電話給法租界巡捕房報警,于是槍殺了他。林懷部確信張嘯林已死后,飛步下樓,準備逃離張宅。剛到樓梯口,被張的保鏢攔腰抱住,另幾個保鏢跟著圍了上來。這時法租界巡捕趕到,林懷部把槍一丟:“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當。”從容就擒。法租界判處林懷部15年徒刑。抗戰勝利后林懷部被釋放。
葉落香江
抗戰后,杜月笙將目光定在了上海市市長的職位上。蔣介石既要利用他,又恨他難以駕馭,有心趁著日寇投降接收重建上海的契機,加以抑制,不讓他名正言順地重新稱霸上海。蔣對內甚至明確訓示:對幫會的基本政策是取締。
抗日戰爭勝利以后,杜月笙于1945年9月初返回上海,收拾舊部,重整旗鼓。這時,由于租界已被收回,國民黨勢力可以公開活動,幫會的作用不再像以前那么重要。1946年12月,上海參議會選舉議長,杜月笙經過多方活動,雖然以最高票當選議長,但因國民黨不那么支持他,他當選后馬上辭職。
三大戰役結束,杜月笙知道蔣家王朝氣數已盡,開始謀慮去從。雖然中共方面通過黃炎培等勸他留下,但他自己判斷反共20余年,可謂血債累累,所以不敢不走。杜月笙選擇了去號稱“自由港”的香港。
流落異鄉的杜月笙心情憂郁,朋友甚少,幾乎整日呆在家里喝茶聽收音機看報紙,不久,就患了嚴重神經衰弱、心臟病。
敗退臺灣的蔣介石,曾派俞鴻鈞、洪蘭友等赴港游說,杜月笙都以疾病纏身為由推拒。蔣介石于是采取了“神經戰”恐嚇他。1951年4月初,在香港的國民黨特務傳話給杜月笙:中共正欲與港英當局交涉,要把他押回上海,在清算“四一二”政變大會上批斗,同時大陸特工潛入港島,如交涉不成時,就將他就地處決。
杜月笙信以為真,因極度恐懼夜難成寢,日坐愁城,患了嚴重神經衰弱、心臟病。
1951年7月,杜月笙中風偏癱,他拒絕進醫院治療,對家人說:“苦難流離,備受刺激,生不如死。再說中風后遺癥難愈,不要讓我過手足不能動的活死人日子了。”8月7日,杜月笙口述了遺囑,將所有財產,包括不動產、債券、現金分配給各房夫人及子女,訓勉兒女努力守成創業。8月10日以后,杜月笙進入昏睡狀態,水米不進,彌留期間,他曾對家人交代:“把我的尸骨帶回上海,葬在浦東高橋老家。”1951年8月16日,杜月笙在香港撒手西去。
與杜月笙不同的是,黃金榮選擇了留在大陸。1949年,上海解放以前,黃金榮的夫人李志清席卷了黃金榮的金銀珠寶離開上海前往香港,后又到了臺灣。這時,有人勸黃金榮也到香港去。1949年4月,人民解放軍準備渡江解放上海前夕,蔣介石特別召見杜月笙,讓其帶信給黃金榮,囑咐他“抓緊時機”到香港或臺灣去,“以免遭種種不測”。
國民黨中央監察委員、首任淞滬警備司令楊虎,是“四一二”反革命政變中屠殺共產黨人的具體指揮者,與黃金榮屬一丘之貉。抗戰期間,楊虎失寵,對蔣介石心懷不滿,經周恩來啟發開導,轉化成了反蔣民主人士,抗戰后寓居滬上,與上海地下黨保持著密切聯系。中共上海局委托楊轉達黃金榮:只要不死心塌地跟著反動派,可既往不咎,不予捕辦,保證人身自由。
黃金榮相信了共產黨的承諾,篤悠悠照過逍遙生活,又訓示徒子徒孫收斂行跡,改惡從善。他雖不再像解放前那樣逍遙作樂,但也還是過著吃好穿好住好的老板生活。只是畢竟已是耄耋之年,與以前相比落差太大心情不暢;加之家門不幸,媳婦李志清卷了一大筆款資去了香港,終于支撐不住病倒了,于1953年6月22日去世。這年他86歲。臨終前他斷斷續續地說:“我的一生都風掃落葉去了!”
實際上,此刻的黃金榮,在上海還有難以割舍的東西。黃金榮一生,利用自己特殊的社會背景,腳踏黑白兩道,苦心經營上海“大世界”游樂場十幾年,使其成為名噪一時的滬上名勝。1948年春夏之交,他以巨資與沙遜洋行簽訂了“大世界”10年的租地合同。他擔心,自己離開上海,一生心血經營的“大世界”將會成為無主財產,即使由養子繼承,也極可能被共產黨沒收。
1949年上海解放,黃金榮年事已高,留在了內地。1951年新政府開始鎮壓反革命運動,黃的諸多門生都在懲治之列。為了鼓舞民心,政府讓老態龍鐘的黃金榮在大世界門前打掃衛生,向全社會宣布,如今的時代已經是人民的時代。同年,黃金榮向組織遞交《自白書》。兩年后,病死。杜月笙是個復雜的人物,縱使身上有許多污點,但也不完全是漆黑一團。黑暗中也閃爍著火花。一個人的命運有其必然性,但是,偶然性的機遇,常常會改變必然性。把握命運,最關鍵的莫非像杜月笙那樣,要善于抓住機遇。把目光從上個世紀的上海灘收回,再看看今天的市場經濟社會,我們會發現,當今的許多大款,他們的發跡史與當年上海灘的大亨們何其相似。
(選自《民國那些事兒》/史冷金 著/陜西師范大學出版社/2007年1月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