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絹上的花田

壺中的小人們

“他們有時看得見有時看不見。至少，這壺里裝著酒的時候，人的眼睛絕對看不見他們。壺空了時再叫他們，他們又會出來造新酒，不過，他們一天只勞動一回?！?/p>

老奶奶快樂地笑了。接著，她像想起了從前，懷戀地說：“菊屋的人們，每逢有了慶祝事，就要喝這酒。正月，婚禮，節(jié)日……還有……啊，對，對，兒子在這里時也是這樣?！?/p>

老奶奶灰色的眼睛注視著遠方。

“為了重建燒掉的菊屋，兒子才出門的。從前，這一帶一直是菊屋的士地，這樣的酒庫排列著十幾個。沒想到，戰(zhàn)爭結(jié)束，留神一看，就剩下了這一個酒庫，其他都歸別人所有了。

于是，兒子出外去掙錢。走時，他對我說：‘媽媽，希望您在這兒等我回來，我一定要回來重建菊屋?！已?，相信兒子的話，就在這兒等著，真的。啊，今天是多么好的日子?。∧呛⒆咏K于來信啦！”

老奶奶嘭地一敲胸脯，取出剛才的信。

“哎呀哎呀，打算什么時候回來呢？”

她用手指撕開信封，從里面取出疊成四層的信紙。那兒用大字寫著五六行什么。老奶奶迅速地看完后，“呵”地發(fā)出奇妙的聲音。然后站起身：“這可不得了！”

“怎么啦？”郵遞員吃驚地站了起來。

老奶奶沒牙的嘴呼呼地喘著氣，說道：“希望我馬上去。他賺了好多錢，財產(chǎn)一大堆，希望我去幫他料理。那孩子總是這樣?！?/p>

老奶奶完全沉不住氣了，急匆匆地圍著桌子打轉(zhuǎn)轉(zhuǎn)，嘟噥著：“不管怎么說，我現(xiàn)在必須馬上去?！?/p>

“現(xiàn)在馬上去？究竟去哪里……”

“特別遠的地方呢……”

老奶奶考慮了一會兒，猛一抬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郵遞員，這樣說：“我說你呀，當我不在家的期間，能不能代為保管這個壺？”

“?。俊?/p>

事情過于突然，郵遞員什么話也說不出來。老奶奶忽然小聲嘀咕說：“我呀，也許一個月就回來。也許不湊巧，要一兩年不在家，不在家期間，放在這里，要被偷走了可了不得，所以，能不能把這壺放在你家里？”

“唔，這個——要是光放……”

郵遞員支吾著。老奶奶不容他多考慮，馬上接著說：“作為報酬，您喝多少菊酒都沒關(guān)系。剛才那樣，叫出小人，讓他們做新酒，你可以愛喝多少就喝多少?！?/p>

“真的嗎？”

“啊，真的呀。我一眼就對你中意了，所以，我才放心地求你。這是幸運的酒哇，喝了它，肯定有好運。不過呢，”老奶奶突然用極其嚴厲的目光注視著郵遞員的臉，補充道，“有兩件事，你要牢牢記住?！?/p>

郵遞員點點頭，等待老奶奶的話。

“第一，造酒的情況，不能讓任何人看見，也就是說，小人的事必須保密?！?/p>

“不錯。那很簡單?！?/p>

“即使對自己太太，也不能讓看。”

“我還沒娶媳婦哪?！?/p>

郵遞員笑了。他覺得這樣的事，簡直太容易做到了。

老奶奶繼續(xù)說。

“第二，你絕不許考慮用菊酒賺錢?！?/p>

“賺錢……就是不許賣菊酒吧？”

郵遞員是個正直的人，當然不會有那樣的想法。

“對。約定就這一些。打破它，會出大事。沒準兒，會給你帶來不幸?！?/p>

說罷，老奶奶把壺交給郵遞員。郵遞員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接了過去，然后，向老奶奶道了謝，走出酒庫。

當酒庫的門，在后面砰地關(guān)上的時候，外邊仍然是黃昏。

大樓的那邊，紅紅的夕陽，熊熊地燃著，市內(nèi)電車，載著滿員的乘客跑著。

郵遞員把壺放進空皮包里，跨上自行車，裝做若無其事的樣子，向綠信號燈的方向騎去。

(待續(x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