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曾問過我:“蜻蜓是益蟲嗎?”“蚯蚓是益蟲嗎?”……
第一次聽你問的時候,我一時語塞。這是多么熟悉的問題啊,小的時候我也曾問過,也被問過。
我回答你:“它不能說是益蟲,也不能說是害蟲,它就是一種蟲子。它吃小飛蟲,比如蚊子,這樣你會很高興……”“蚯蚓生活在土里,吃土里腐爛的東西,它拉的屎會是花草很好的肥料……”
我還說,不要用“益蟲”、“害蟲”來區(qū)別動物,它們就是一種動物,有它們自己的生活習性——我不確定你理解這一點,在你的幼兒園,在你今后上的小學,老師們還會告訴你,“×××是益蟲”、“×××是害蟲”,這些說法還會成為你知識的一部分。但在我這里,我會始終告訴你:沒有益蟲和害蟲,它們都是一種動物,按自己的習性生活,它們從來不是為人類活著的。
我想告訴你,在很多年前,麻雀被認為是一種“害蟲”,人們認為它經(jīng)常偷吃田里的莊稼。因此,在全國范圍內(nèi),有過一場聲勢浩大的滅麻雀運動。那時的人們都參加了這場斗爭,人們放鞭炮、敲鑼打鼓、敲臉盆,再雜以鼎沸人聲,轟得麻雀滿處飛,不得歇息,最后疲勞至死。經(jīng)過一個夏天,麻雀雖沒被趕盡殺絕,但數(shù)量減少了很多。沒多久,莊稼和樹林卻出了問題。猖獗的蟲害使莊稼大幅減產(chǎn),少收的糧食遠比麻雀偷吃的多。樹林也遭了蟲災,無風的下午能聽到一片沙沙的啃噬聲。
到這時,人們發(fā)現(xiàn)了自己的錯誤,于是,麻雀又成了“益蟲”。
事實上,麻雀就是麻雀,它的生活方式從來就沒變過,卻無端遭到這樣一場大起大落。
在滅麻雀的這場運動中,被捕殺的還有蒼蠅,人們希望通過這場人海運動,讓這種動物徹底從世界上消失。幸好他們沒有做到。你知道嗎?后來有生物學家指出,蒼蠅是動物糞便的主要消費者之一,還可吃掉屋內(nèi)廢棄的腐爛物品,幫助凈化室內(nèi)空氣。它還幫助傳授花粉,為燕子、老鼠等動物提供食物。在自然的生物鏈條中,它是一個不可缺少的環(huán)節(jié)。
還有,你喜歡的,認為是無比善良的兔子,曾經(jīng)在澳大利亞引起過災難,它們在草原上掘洞筑巢,大量繁衍,幾乎破壞了整個草原。解決這個問題的,是你認為又壞又狡猾的狐貍,它們捕殺了一部分兔子,使草原的生態(tài)恢復了平衡,狐貍、兔子、草可以和睦相處。
所以你看,用“益”和“害”、“善”和“惡”去衡量動物、植物,衡量自然現(xiàn)象,是多么荒謬;在做這樣評價的基礎(chǔ)上展開行動,破壞力又是多么大。自然就是自然,沒有人的時候,它是那樣生老病死花開花落;有了人,只是這鏈條中多了一節(jié),一樣的生老病死花開花落。
這個世界是那么的奇妙,如果你肯去觀察、去發(fā)現(xiàn),你會驚異于它的嚴密、強大,很多無法解釋的事情,永遠超乎人的想像。一個封閉的瓶子可以營造出一個生態(tài)圈,里面的生物因為形成完整鏈條而能夠生生不息;一個蝴蝶家族可以不用交流完成一輩接一輩,長達幾代、幾千公里的完整遷徙……
每一個生命,無論大小、無論高低,在這個自然當中,都有一個不可或缺的位置,一個一個,彼此絲絲相扣,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的缺失或膨脹,都有可能導致整體的災難;任何一個不自量力的干預,都可能招致猛烈的反擊。更加有意思的是,災難和反擊過后,這個自然會自行調(diào)節(jié),直到恢復另一種平衡為止。什么樣的機器能有這樣嚴密、這樣智能的構(gòu)造呢?什么樣的智慧,能夠充分了解和駕馭這樣龐大又精密、毫無破綻的機器呢?
我深愛著這個自然,它給我看到的奧妙太多了,它擁有的,而我尚未、可能永遠也沒有機會看到和了解的奧妙就更多。
在這個世界上,我們不能了解、不能解釋的東西太多了,可能窮盡一生也難以掌握其中的萬一。還有很多東西,我們自以為了解了,其實自然正在宏大的遠方笑話我們。所以,我希望你在接觸它、研究它的同時,記得保持一份探究心,一份敬畏心。
(張愛青摘自“天涯博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