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焰

太陽是一株高高在上的向日葵

龐貝問我記憶最深刻的事是什么，我抱著她，企圖以一個濕吻蒙混過關，她閃身避開我，以至于我的嘴巴像小豬一樣高高地噘在空氣中，上不著天下不著地的，我說：這樣沒咸沒淡地閃我，你要負責任。龐貝笑著跑進小樹林里。

這情景一直在我的夢里。我的嘴巴咸咸淡淡地滋潤了好多女人的唇，卻仍然上不著天下不著地沒著落。蘇大嘴說：你這是犯賤，當初吃著了那口，現在也就不惦記了。就像向日葵在天上就是太陽，在地上，就是葵花頭一樣。我不理蘇大嘴，盡管我們都是不能素著的男人，但本質上，我跟蘇大嘴是不同的，他是每晚抱著一個女人就能睡著的主兒，我是抱著女人就開始想念龐貝。

我打電話給龐貝，我想告訴她：讓我們重新開始，我會以最純真的方式把自己的身體鎖住。只是，電話永遠是那個冰冷冷的聲音：您撥打的電話已關機……龐貝不再接聽我的電話了。我們的婚禮被無限期擱置了。

正當我懊悔不已時，蘇大嘴來電話說：安航，龐貝出事了……

大學畢業十年后，我的龐貝又一次成了那株高高掛在天空上的向日葵。

龐貝是座易守難攻的古城

大學，系里開新生見面會那天，我的眼睛一劃拉，就看中擁有一頭烏黑亮麗長發的龐貝。那陣，蘇大嘴也摩刀霍霍對龐貝使勁。我用了兩條紅塔山把這哥們兒拿下，不僅如此，他還把我的成就夸大其辭，說我是班級德才兼備第一人。宣傳的效果那叫立竿見影，班里的女生頻頻對我眉來眼去。我不得不當眾宣布：要想和我處，先得和我住。此舉果然有效，眾女生如鳥獸散。龐貝抬頭，似笑非笑地沖我眨眨眼，頓時我像被黃蓉點了穴的傻郭靖，只有跟著嘿嘿傻笑的分了。

好不容易挨到下了晚自習。我眼著龐貝出去。在路上，我厚顏無恥地說：龐貝，咱倆處吧！龐貝說：我可不想跟你睡。我煽了自己一嘴巴，說：我那不是替你擊退敵軍嘛，不然，肉少狼多，我這純潔的小愛情，還能輪到你享用？

龐貝笑了，踩了我一腳：就你嘴貧。

大學四年，眼瞅著蘇大嘴都一路睡過好幾個了，而我，卻遲遲攻不下龐貝這座城。我咬著牙說：龐貝，你還真是座古城，易守難攻。龐貝笑，在我耳邊說：是你的早晚是你的。我被她的呵氣弄得心癢，逮住她使勁親，可是任憑我怎樣花樣翻新地輪番進攻，龐貝對重點部位就是嚴防死守，不肯讓我越雷池一步。

畢業前，龐貝家想送她出國，我決定打個自衛反擊戰，把龐貝拿下，那樣，她到天邊，我也不害怕了。

蘇大嘴說：你這號熊人，就得靠酒。我喝了半瓶小燒，約龐貝去了校園邊的小樹林。我的嘴巴一碰上龐貝，她就推開我，她說：安航，你真的那么想要我嗎？如果你想，我就給你。

月光下，她解開了衣襟，她小小的乳刺疼了我的眼睛。我伸手摸了摸，輕輕地給龐貝系上扣子，我趴在她耳邊說：別讓我的小兔子凍著。那晚，我跟龐貝看了一晚上月亮。

蘇大嘴罵我性無能，我說：我們的境界你永遠不會懂。

一個月后，龐貝去了新加坡。我的心空空蕩蕩的。我打電話給龐貝說：我很后悔沒攻下你這座城。

被一個長得像魚鰾兒一樣的女人拿下

我跟蘇大嘴進了同一個公司。蘇大嘴說：我不相信你能素著等龐貝回來。我說：你就等著看愛情神話吧！說這番話時，我的底氣不足。大學四年，畢竟懷抱還是滿的，抱著龐貝，手和嘴總是滿足的。可是，現在龐貝成了床頭的一張照片，我真的能守住嗎？

為了一擔訂單，我跟蘇大嘴就差給人家下跪了。席畢，蘇大嘴趴在我的耳邊說：你瞧王總他妹看你那眼，那叫一個脈脈含情。我差點就吐出來，那個總的妹妹長得寬一樣，像個剛從魚肚子里扒出來的魚鰾兒。蘇大嘴切了一聲，你小子別不識抬舉，人家可是有錢人。

訂單遲遲談不下來，經理發了火，指著我跟蘇大嘴像罵孫子一樣罵。我一咬牙，向經理立了軍令狀，一周之內一定把訂單拿下，不然打包走人。

出來，蘇大嘴問我有啥辦法。我說：啥辦法？色誘。

實際上，被誘的人是我。我被那女人灌了一瓶子紅酒，半推半就間把事給辦了。魚鰾兒公主是很講究的人，沒過三天，訂單就擺在了我的面前。

那是個開始。

開始我還想，反正龐貝也不在，不過是玩玩，王菲不是唱我把愛情給了你身體給了他嗎？我把愛情給龐貝留著就行唄。可漸漸地龐貝只模糊成了遠方的一個電話。身邊的小妖精換了一個又一個。沒了龐貝這棵樹，我擁有了燈紅酒綠的整片森林。

那天正在床上，電話響了。是龐貝。她好像心情特別不好，說：安航，我想你了。我正被撩拔得情不息禁，嗯嗯啊啊地說，我也想你了。身上的小妖精不知發了什么神經，突然大聲呻吟起來，我連忙關掉手機，把小妖精收拾得舉手告饒為止。從小妖精的床上下來，我打電話給龐貝，我說：我沒守好自己，我們還是算了。龐貝沒說話，手機就寂寂無聲了好半天，才終于掛斷了。

那晚，我喝得爛醉，我一遍遍對蘇大嘴說：龐貝真聰明，她不答應我是對的，我這樣的男人，配不上她。說著說著我就哭了。

我以為龐貝這一頁就這樣翻過去了。我會在夢里夢到龐貝，只是，我從來沒辦法把跟我上床的女人想成龐貝，是的，她們都不是我的龐貝。

老天給了我一次鴛夢重溫的機會

一晃就是八年。這八年里，蘇大嘴的孩子上了幼兒園了。

那天蘇大嘴打電話給我，說大學畢業十年了，咱是不是也整個同學聚會啥的。我說：得整，那當然得整。啥同學聚會，我的目的不過是龐貝。

聚會一直是蘇大嘴在籌備。我一直沒問蘇大嘴龐貝會不會來。這丫的也不跟我提這事。

聚會那天，我到酒店時，大廳里已滿是同桌的影子。我在人群里看到了龐貝。她穿著一襲紫色連衣裙，略略豐滿了些，頭發燙成了大波浪，風情萬種地散在肩上。她沒跟我打招呼，我有些尷尬。

吃飯時，蘇大嘴提議上大學時好過的同學喝杯交杯酒。我在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腳，卻不想這家伙把矛頭直指向我。我只得舉起酒杯，說：龐貝，為了咱們那段美好的青春歲月干杯。龐貝象征性地舉起杯，我揚頭干了杯中酒，龐貝卻把酒杯放到了桌子上。

那天聚會，我很丟人。第二天，蘇大嘴打電話說安航，你人丟大了，拉著龐貝的手哭。我煽了自己一個嘴巴，然后緊張兮兮地問龐貝走了沒。蘇大嘴笑了，說：沒準上天給了你們倆一個鴛夢重溫的機會呢，她好像在這邊有個什么學術交流，住桃源賓館！

我去桃源賓館，把一串鑰匙留給前臺服務員，我給龐貝留了張字條：這是我留給女主人的，先借你用用！

不知咋整的，我像個青澀少年一樣把家里里外外收拾了一遍。門外一有風吹草動，我就沖到門口。可是，我的門像啞了一樣。傍晚，我在床上睡著了。我以為龐貝不會再理我了。

我被一陣飯香熏醒，睜開眼睛，龐貝系著圍裙笑瞇瞇地站在房門前喊我吃飯。我揉了揉眼睛，說：你是田螺姑娘吧？

龐貝給我盛上飯，我不肯吃，一個勁讓龐貝掐掐我，我說：多像是個好夢啊。如果是夢，誰叫醒我我跟誰急。

龐貝轉過身，肩膀一動一動的。我走過去抱住她。我說：這回我再也不放你走了。龐貝轉過身，我把她臉上的淚一滴滴吻干。

那個晚上，龐貝睡在了我的隔壁。我很恨自己有那么大的房子，如果只有一間臥室，龐貝或者不舍得我睡客廳。我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門開了，龐貝站在了我的床前，她穿著一身白色的絲綢睡衣，睡衣上繡著一叢一叢的竹子。龐貝偎在了我的懷里，我的手掠過她的頭發，我說：我們去領證吧！龐貝點了點頭。她的吻落到我的身體上，像點了一簇簇火苗，我的身體被龐貝身上的暗香點燃，但是，我想，十年我們都等了，難道還等不來這幾天嗎？我們用手撫慰著對方，終守固守了最后的城池。

我們沒想到那是最后的溫暖，我跟龐貝的身體終于還是沒能把彼此變成灰燼。倒是我的龐貝，像一根熄滅的蠟燭，一點點冷焰也不肯給我。

龐貝去杭州開會一周，家里一下子空了下來，我有些不知所措。我想念龐貝，哪怕摸一摸她的鎖骨也好。是的，我想，如果她回來，我什么都不管了，我要她，不顧一切要她。電腦開著，網上一位妹妹說：我想你了。我說：不怕羊入虎口你就來。十分鐘后，那女孩一襲白裙一頭長發站在我面前，很像當初在校園里見到的龐貝。

我伸手抱起女孩，在沙發上糾纏起來。門突然被打開了，龐貝風塵仆仆地進來，見了我們，一臉驚愕，可是很快平靜下來，說：對不起，打擾你們了，我拿了東西就走。她甚至沒看我一眼。

我衣衫不整地站在她面前，我不敢拉她，不敢祈求她原諒，甚至不敢呼吸。

龐貝把東西收拾好，卻沒有拿走。她轉身跑出去，把我一個人留在空屋子里，整間屋子的空氣都是冷的。我恨我自己，為什么不死掉，一而再地傷害龐貝。蘇大嘴接到我的電話咬牙切齒地罵我，他說：蘇航，你知不知道，那次你尋歡做愛時，龐貝給你打電話，那時，她被她的導師強奸未遂，她打電話給你……

我的心疼得不能呼吸。那個電話很多天都打不通，我找遍了這個城市里認識龐貝的人，但他們都不知道龐貝去了哪里。直到一周后，蘇大嘴打電話說：龐貝回了母校，出來時，被一輛飛馳而來的大貨車撞到，當場死亡。直到昨天才確認身份……

我對蘇大嘴吼：龐貝會回來的，鑰匙還在她的手里，哪一天，她就會推門回來了，這里是她的家，她哪也不會去……

我軟軟地倒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