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某地方不需將愛傷害

策劃/布丁

同志電影是不以人類社會的正常情感類型為表現對象，而是表現同性之間非正常的情愛。必須說明“非正常”不是絕對的，是相對于大多數的異性愛而言，它是一種合理存在。該如何處理這一特殊題材，站在何種立場，采用何種方式，體現何種價值觀便是同志電影必須面對的問題。

由于人們一貫對所謂的少數群體充滿無窮的好奇，所以無論對于投資、電影人還是觀眾，同志題材電影一直有它旺盛的生命力和市場，即使有時它會以一種半公開化的姿態蜻蜓點水地出現在一部非純粹同志類型電影中。很多時候它被蓋上一層有色面紗現身，被冠以另類的頭銜。近些年來同志電影成風生水起之勢，并逐漸滲進主流。李安《斷背山》在奧斯卡的成功就是典型。對同志電影的關注本身就是一種人文關懷，這是電影一直想要帶給我們思考的。

“愿某地方不需將愛傷害，抹殺內心色彩。愿某日子不需苦痛忍耐，將禁色盡染在夢魂外。”

這是香港達明一派的著名同志歌曲《禁色》中的歌詞。如何不將愛傷害，如何不苦痛忍耐，如何淡化所謂的邊緣群體的概念。透過鏡頭，我們會發現其實他們可以和所有人一樣在同一片日光底下生存。

立場上擯棄社會道德批判，直面生命本體——人；方式上以常態來表現另類從而達到“反另類”的目的；價值取向上超越科學的理性，力求表現同性之真、善、美——這或許該是所有“正常”或“非正常”人的態度。

中國香港部分

20世紀50、60年代的香港影壇，同性戀元素是一個禁忌，只可意會不能言傳，但隨著香港電影人的不斷努力，從1989年開始至今，香港藝術中心已整整舉辦了17屆香港同志電影節。

97后我們可以看到許多已漸趨成熟的男性之愛的影片，如王家衛的《春光乍泄》、關錦鵬的《愈快樂愈墮落》和《藍宇》、楊凡的《美少年之戀》等。女性之愛的影片數量很少并且鮮少被人關注。其實從97年到2007年的十年中，香港女同電影正發生著本質性的變化。

女性在傳統中一直被置于弱者的地位，在異性戀中本已處于劣勢，受男人鉗制，更何況是在讓世人所不理解的同性戀愛之中呢？在男權社會中，女性生來是為了男性而活，男女之愛亦是天經地義。香港導演張之亮和楊凡分別執導的《自梳》和《游園驚夢》算是男性權利中心視角的女同電影，都講述了在特定歷史環境下發生的女性之間的情感故事，朦朧柔和，由于社會原因，不可以公開，充滿曖昧隱忍。片中的女主角不是天生的同性戀者，無一不是先被男人吸引，受到傷害失望后，才將目光投向同性，骨子里似乎更在乎擁有男性之愛，甚至雙性之愛，這或許與兩位導演皆為男性有關。只是最終，她們的愛情終不能開花結果，就像《自梳》中意歡所說：“我們都是女人，不行的！”這個世界讓她們的愛受到傷害。

2004年香港女性導演麥婉欣執導了女同影片《蝴蝶》，它是與眾不同的，女性中心視角使得片中女主角的命運發生了質變。很多時候，面對愛情，我們不是因為不能，而是因為不敢。因何不敢，大抵不外乎傳統與責任吧。

金枝玉葉——關懷制造的團圓

導演：陳可辛

主演：張國榮 劉嘉玲 袁詠儀

出品：1994年

《金枝玉葉》利用了假扮的方式來構造喜劇情境。袁詠儀扮演的主人公林子穎所面臨的“社會情境”是，她所崇拜的音樂人顧家明（張國榮）只招收男性新人，于是在林子穎只想見偶像一面的情況下，卻以男歌手的身份被選中。顧家明在與她交往的過程中，竟然漸漸發現自己愛上了這個淳樸的“小伙子”，他開始驚恐于自己的性取向。電影最終以林子穎的性別真相解開為大團圓的結尾。

本片屬同性戀電影風潮下異軍突起之作。片中的笑料，主要來自對香港演藝界的戲謔，而對于同性戀，創作者是關懷的，顧家明屢次遇到同性戀者，他開始漸漸意識到同性之間的真愛。陳可辛導演手法明快，成功地捉住了同性戀的曖昧感覺。影片名列當年十大賣座電影。叫座的同時，也得到多方叫好，女主角袁詠儀憑此片蟬聯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女主角獎，張國榮獲得金像獎最佳男主角提名，他演唱的主題歌《追》獲得臺灣金馬獎最佳原創歌曲獎提名和香港金像獎最佳原創歌曲獎，將他在復出樂壇的道路上又用力推進了一大步。

在香港的類型電影中，也不乏這樣的作品，《三個相愛的少年》（1994年）也站在關懷的立場上看待同性戀者。不過這些電影最后都做了商業的妥協：《金枝玉葉》以林子穎“變回”女人告終，《三個相愛的少年》以劉青云扮演的男主角“糾正”了性取向而告終。

看點：袁詠儀的男裝扮相及與張國榮的對手戲；演員配搭整齊，包裝手法亮麗，是一部足以左右逢源的娛樂佳作。

基佬四十——家庭觀的皈依

導演：舒琪

主演：林子祥 陳小春 伍詠薇 吳鎮宇

出品：1996年

對于整個華語電影而言，舒琪的貢獻不可估量，這位集編劇、導演、監制、發行人和教學為一身的電影從業者，現任香港演藝學院院長，自己導演的作品口碑也不錯，而且擅長用新人，在香港對華語電影開拓國際市場方面有舉足輕重的地位，而自己也發行過100多部出色的藝術電影。

《基佬四十》描述了香港同性戀群體的世態象，片中的同志給人感覺非常切合現實生活，不是都像有些影片中那樣的蘭花指、女性心態，其中的環境設置非常符合中國傳統家庭觀念，傳統思維的人們對同性戀的不理解、排斥、甚至鄙視。電影的結尾是個大團圓，很符合當時時事政治下，香港市民祈求經濟進步、社會繁榮、積極向上的心態，相比同類型題材，這部電影輕松幽默、積極向上，觀賞性以及回味都會給人不少共鳴。

這部電影其實非常出彩，可是遠遠沒有《春光乍泄》、《藍宇》等出名，其緣由呢？大概是因為出品在1996年，整個香港社會正面臨著97回歸的人心浮動，社會的政治氣氛太濃，人們的注意力不可能關注到這個電影，另外李安的《喜宴》剛出，口碑非常討好，因此舒琪這個不錯的作品成為影壇遺珠了，可謂《基佬四十》生不逢時。

看點：配角吳鎮宇出色的表達出了同志戀人無法被世俗接受的無奈和悲痛；主角林子祥從小心謹慎的回避到最后鼓起勇氣的坦白，均合情合理，讓人動容；陳小春的角色因為年輕而無所顧忌，比較激進。

《春光乍泄》——不如我們從頭來過

導演：王家衛

主演：梁朝偉張國榮張震

出品：1997年

《春光乍泄》秉承著王家衛慣有的風格，晦澀卻深入人心。

“黎耀輝，不如我們從頭來過。”斜倚在小旅館床上的何寶榮對黎耀輝說。這句話是黎耀輝的死穴，只要何寶榮開口，他的任性、背叛都可以一筆勾銷。愛情，蛻變為彼此需要的糾結，幻化成互相刺痛的利劍。

張震的到來，對梁朝偉是心靈上的救贖。壓抑著的累與慌張，是懺悔，還有死在自己手上的理想與愛情。張震走了，帶走了那卷錄音帶。

黑白與彩色不斷交換，這是一部讓人時刻感到沉悶和壓抑的電影。電影的重場戲在哪里，似乎始終沒有找到。只是看到梁朝偉在空曠的大瀑布下，孤獨而傷感。只是看到張震將錄音機遞給粱朝偉，讓他留下幾句話作個紀念，他根本不知道怎么講，只是那么悲傷的哭了，卻又不敢哭出來。

真是應了那句老話：相見不如懷念。

看點：王家衛每一個晃動的鏡頭都不可錯過。梁朝偉利落的平頭，憂郁的臉；張國榮迷離的眼神，醉人的謊言。

《愈快樂愈墮落》——快樂本身就是一種墮落？

導演：關錦鵬

主演：邱淑貞 陳錦鴻 曾志偉 柯宇綸

出品：1997年

本片構思、情緒均有新意，角色的情欲思緒和經歷透過三個男人：一個異性戀，一個同性戀，一個雙性戀和兩個一模一樣的女人，一生一死，復雜地交織在一起。

面貌相似而命運各異的女子月紋（邱淑貞）和Rosa（邱淑貞）同時上路，但是飛機發生事故。偉（陳錦鴻）向唐（曾志偉）述說著他剛死去的亡妻的故事，讓唐深刻感覺著那痛。而小哲（柯宇倫）走進他們倆人之間，更令問題變的復雜。唐、小哲迷糊間陷入兩性間的抉擇。

本片重新探索現代人空虛寂寞的心境，充滿細微的洞察力，調子陰沉。“青馬大橋上的密云”跟香港的命運存在微妙的關系，是香港人的身份認同。

1998年2月14日情人節當天，《愈快樂愈墮落》在香港首映，也就是在那天，導演關錦鵬對外界承認其同志身份。具有同志身份自己卻不出柜的黃耀明演唱電影中的主題曲《暗涌》，凄美至極。這部電影觸及到的人性本身的脆弱與對未知事物的惶恐不安反而多于同志間的是是非非，這是它的深刻所在。越快樂越墮落？還是越墮落越快樂？抑或快樂本身就是一種墮落？

看點：隱喻每個人對自己的性取向均感到模糊，身份認同和身份混淆，處處充滿同志的感性，性關系混亂帶出不安躁動的表述。角色描寫的深刻：陳錦鴻的落寞、曾志偉的孤獨、柯宇綸的青春躁動，以及邱淑貞先后兩個不同的角色。

《美少年之戀》——愛，沒有答案

導演：楊凡

主演：吳彥祖 馮德倫 舒淇

出品：1998年

這部電影是導演楊凡唯美風格的一次成功體現。整個劇本完整，銜接自然，而且畫面唯美。

少年時代的情感中不確定的成分太大，當時的我們并不懂得自己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我們抱著“下一個才是最好的”的態度，不斷追逐，不斷地交換伴侶。可有時候生活圈子就是這么小，于是故事變得尷尬卻有意思。

吳彥祖在該片中的表演十分搶眼。筆挺的警服，帥氣的身影，陽光的外表背后隱藏了層層悲傷。純潔的情感，迷離的眼神，加上林青霞成熟而感性的畫外音，帶領著我們窺探著兩個美少年之間的戀情。愛情不分性別，只要是真愛，又何必在意他是男是女呢！愛一個人真的是沒有理由的。如同片尾的畫外音：“愛活在心上，不是時間可輕易打斷，就算是交會時短，記憶會超越歲月邊疆；愛活在心上，不受誰的決定改變方向，你真愛過，這就是答案。”

楊凡以堂堂正正同志眼光欣賞美少年。現實生活中的愛情悲劇，折射出同志戀情的社會壓抑性。《美少年之戀》在日本上映后受到狂熱影迷的支持，被日本出版商推出本片的漫畫版。

看點：美少年吳彥祖、馮德倫的上乘表演。五六十年代國語片氣息，中產階級以上的人物，中環的殖民地背景，林青霞國語旁白的典雅貴族，仿佛是一出現代童話的重現。

《藍宇》——我們都不要認真

導演：關錦鵬

主演：劉燁 胡軍 蘇瑾

出品：2001年

這是一個曾經為無數同志和非同志觀眾帶來無數感動的故事。

看王家衛的《春光乍泄》，體味到的是邊緣人生活中的孤獨與落寞滋味，那種滋味不過是九七年回歸前香港人的困惑。而關錦鵬的《藍宇》則完全不同。也許是關錦鵬的個人性取向得到了家人和社會的認可，《藍宇》中亦忽視了同性戀與異性戀的差異，對于陳捍東而言，妻子與藍宇，缺一不可，左擁右抱，齊人之福。

而藍宇的眼中，始終漂浮著不安與憂郁，讓人難忘和疼痛，以及藍宇的真情流露：“我是有病不是？那么多大學女同學不喜歡，偏喜歡上你。我是怎么可能這么喜歡你的？把身體交給你，然后，是我的感情，我的心。”

“最愛你的人是我，我怎么舍得你難過。”說這句話的藍宇是青春無敵的美少年。這個始終處于弱勢的男孩子用生命教會了一個大男人什么叫愛，用他的真誠和真愛縱容他的自私，在他最危難的時候撐起了更大的一片天空，然后隱退了。他的寬容讓我們動容。從一開始，捍東就告訴藍宇：“我們都不要認真，日后才能好聚好散。”可是感情的事情誰能做得主呢？

看點：劉燁純凈而憂傷的眼神、靦腆的笑容；因此片獲得金馬影帝的他與胡軍的大膽裸露傾情演出。

《自梳》——問世間情為何物

導演：張之亮

主演：楊采妮 劉嘉玲

出品：1997年

自梳，一個廣東珠江地區的古老習俗：梳髻不嫁獨身終老。一梳福，二梳壽，三梳自在，四梳清白，五梳堅心，六梳金蘭姐妹相愛，七梳大吉大利，八梳無難無災。意歡是一名絲廠女工，她自梳躲婚被煙花女子玉環仗儀相救，玉環后來成為絲廠老板的八姨太。梳頭使兩人維系著金蘭姐妹的情誼。意歡愛上幼時玩伴旺成，并且懷上骨肉，但是旺成在與女人逃走還是留守半畝魚塘之間選擇了后者，意歡以決絕的姿態告別了男人世界。兩人對男人深惡痛絕，彼此相愛，在亂世中相互取暖，依靠著生活，雖然清貧但是快樂。但是炸彈還是殘酷地將她們分隔了半個世紀。

本片拍攝方法采用了通俗愛情小說的手法，有諸多煽情元素，離奇情節，丑化男人。其實意歡和玉環確切地說并不是真正的同性戀。她們只是在舊時代中受盡男人的玩弄與無情相互依靠在一起，天長日久生出來的一種感情。它比男女之間的愛情更加濃厚，更加真誠，更加令人感動。有人如此評價這部電影，“如若說有一幅畫布，那么它只占了畫布的三分而余下七分留白。也正是這留白，隨意，別致之間有了魂魄，賦予了愛以無邊的博大”

看點：自梳女的生活。劉嘉玲，楊采妮一剛一柔，性格鮮明。

《游園驚夢》——愛情最美麗的都是回憶中

導演：楊凡

主演：王祖賢 宮澤理惠 吳彥祖

出品：2001年

三十年代的蘇州，榮府。那里煙霧繚繞，飽蘸了封建沒落時代絕望腐朽的氣息。德月樓的歌妓古翠花，以其超凡脫俗的容貌和絕佳的昆曲造詣成為紅極一時的名妓，之后嫁入當地豪門榮府。榮蘭，是榮家的親戚，論輩分當與翠花的丈夫（榮老爺）稱得上是兄妹，一心要做時代女性，擺脫封建束縛報效國家，頻頻以男裝出場，在那個充滿腐朽氣味的封建家族里顯得風度翩翩、卓爾不群。當榮蘭遇到翠花，在鶯鶯婉轉的昆曲中，上演了一場現代版的《牡丹亭》。

從《美少年之戀》到《游園驚夢》，楊凡已經游刃有余地用朦朧的手法，把同性之愛意味深長地點到即止，令人意猶未盡，回味綿長。尤其是在《游園驚夢》，一個糜爛的時代，一座紙醉金迷的府第，一對相濡以沫的美人，給他的發揮提供了一個更加聲色燦爛的舞臺。“原來姹紫嫣紅開遍，似這般都付與斷井頹垣，良辰美景奈何天。”當這些回響起來我們真的沒有理由去拒絕這部電影。

《游園驚夢》與《美少年之戀》、《妖街皇后》并稱為楊凡的三部曲。在電影中導演一直都沒有明確過什么，而是盡量讓曖昧和隱諱自由的彌漫。攝影出身的楊凡總是會把鏡頭拍得唯美到極致。因此，這部電影給人以非常優雅的視覺享受以及震撼人心的力量，榮獲第21屆香港電影金像獎最佳美術指導和最佳服裝設計獎。

看點：精致的構圖，驚艷的色彩，古樸的韻味，中國古典戲曲的美感被表現得淋漓盡致并與同性戀這個敏感話題的結合；兩個美人的妖嬈。

《蝴蝶》——寫好的愛情

導演：麥婉欣

主演：田原?何超儀 葛民輝

出品：2004年

蝶是天生的同性戀者，卻迫于家庭和母親的壓力而不得不踏入異性戀婚姻，已入中年的她偶然相識年輕女孩小葉，面對小葉的熱情和愛戀，蝶最終選擇了勇敢面對，不再逃避，回復原本同性戀的本質。蝶和小葉，終于走到一起。片尾，蝶坐在欄桿上，晃蕩中，掉了一只拖鞋，她想了想，俏皮的干脆把另外一只也丟了下去。小葉問過她，放棄到底值不值得。或許，這掉下的拖鞋就是答案，她得到了幸福，也獲得了新生，這地方不會將愛傷害。

這部電影最成功的就是對同性戀自然的描寫，只是兩個人簡單地愛，和異性戀一樣專一癡情，有學校家長的干預，有私奔的抗爭。所有的一切那樣的自然，沒有半點雕琢。最后蝶和小葉在陽臺上輕輕相擁，那種快樂直達人心。或許這是最好的結局。

看點：號稱女同版《藍宇》。不只是田原與何超儀的激情戲，還有何超儀回憶中的大段少年蝶與少年真真的女同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