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沒給工錢

夜深了，喧鬧了一天的城市進入了夢鄉。華麗服裝廠的女工宿舍卻并不寧靜，二十多名女工嘰嘰喳喳像一群找不著食兒的麻雀，老板八個月沒給她們開工資了，她們能不急嗎？

“咱們明天集體罷工，跟她鬧去……”大霞快言快語地說。大霞說的“她”是華麗服裝廠的廠長華麗。

小芳怯怯地說：“我說咱應該通過正當渠道來，去找市工會和勞動局……”

有人附和大霞的意見，有人同意小芳的看法，大部分人都閉口不言。末了，都把目光聚集在菊嫂身上。菊嫂是姐妹們公認的大姐大，凡事都是她出主意想辦法。菊嫂沉著臉，搖搖頭：“這兩種方法都不可取，即便是能拿到工錢，也就傷了咱和華麗之間的和氣，以后咱還咋在廠里待下去？”

大霞眼睛一亮：“咱也爬到樓頂去嚇唬嚇唬她，引起社會各界的關注……”

不待大霞說完，菊嫂就截斷她的話，說：“不嫌丟人？再說，這樣做也違反了城市管理的啥子條例，偷雞不成反蝕把米，咱不能干賠本買賣。”

大霞眉頭一皺又生一計，說：“綁架華麗的兒子，逼她給我們清算工資……”大霞說著說著忽然不說了，她也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嚇得忙捂住了嘴。

菊嫂看了大霞一眼，沒言語。

角落里有個女工悄聲說道：“也不知她是真沒錢還是假沒錢……”

大霞瞅了菊嫂一眼，忍不住又說道：“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她拔根汗毛也比咱們的腰粗。”

菊嫂幽幽地說：“有好幾次吃飯時間我去找她，看到她都是泡的方便面，一根青菜都沒有放……”

大霞不服氣地說：“誰知道她是不是在表演給我們看？她開服裝廠這么多年，能沒賺到錢？”

菊嫂嘆了口氣，很是感慨地說：“掙的錢去年都讓她男人給卷走了，留下了一屁股的債務……還要養活兩個孩子，不容易啊！”

一時間，大家都低著頭沉默不語。

菊嫂說：“華麗是個好人，咱在她這里一年多的時間，除了欠著咱們的工資，別的地方沒虧待過咱……” 菊嫂的話沒說完，大家就你一言我一語地說開了：

“那一次，我半夜發燒，躺在被窩里直打哆嗦……華麗，不，廠長把自個兒的被子抱來給我蓋上，還捅開火燒了姜湯。最后不放心，她又冒雨去叫了個醫生……”

“我那次被流氓打得失血過多，是廠長給輸的血……”

“俺爹從老家來看俺，廠長給了俺一天假，讓俺陪俺爹去街上逛逛，又怕俺不知東西南北，她就親自帶著俺和俺爹去轉悠。”

“去年過年回家，要不是廠長弄一輛專車送咱，只怕回家沒那么順利。”

……

大霞不滿地看了姐妹們一眼，沒好氣地說：“總不能因為她心腸好，就不要工錢了吧？我實在沒辦法，前幾天我才厚著臉皮向家里要了五百塊……”大霞這么一說，又引起了大家滿腹的牢騷：這個說她半年沒敢理發了，那個說她兩個月沒用化妝品了……總之一句話，姐妹們都等著開工資呢。

菊嫂重重地嘆了一口氣，啞著聲音說：“華麗也難，服裝款要不回來，她沒錢采購布料，只好去賒原料……供貨商都來催要好多回了，害得華麗都不敢在辦公室里待。”

大霞不解地眨巴了幾下眼睛：“菊嫂你說咋辦？咱總不能卷鋪蓋走人吧？那樣太虧了。”

小芳愁眉苦臉地說：“若繼續干下去，工資越欠越多，誰知道啥時候才能兌付？”

姐妹們面面相覷，一個個唉聲嘆氣。不知誰“吧嗒”一聲把電燈拉滅了，大家都悄然拱進了各自的被窩。

第二天清晨，正是大家起床的時候，轟隆隆開來了一輛大卡車，停在了車間的門口，車上下來幾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利索地把門鎖撬開，就開始動手往車上搬縫紉機、鎖邊機等制衣設備。菊嫂她們見此情景，紛紛圍了過來，想阻止這伙人的行動，看到與她們朝夕相處的設備被搬走，她們心里難受啊！有個“絡腮胡”冷冷地說：“關你們屁事？華廠長不給貨款，我們就搬設備！誰敢阻擋，它可沒長眼睛。”說罷揮了揮手中的一根鐵棍。

菊嫂只好匆匆地領著姐妹們去找華麗。華麗什么都知道了，她坐在辦公桌后面的椅子上，傻了一般，滿臉的悲傷和無奈。

菊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她呆立半天，忽然從襪子筒里抽出一卷皺巴巴的票子放在華麗前面的辦公桌上，說：“廠長，這是380塊錢，你先用著。”大家被菊嫂的舉動震撼了，等回過神來后也不甘示弱：小芳揉著潮濕的眼睛，捋掉手上的金戒指，動情地說：“廠長，我只剩下這個了，你拿去變賣了還賬吧。”大霞吸溜著鼻子，掏出了身上所有的錢：“廠長，咋說也得把設備先弄回來呀。”……就這樣，在場的所有女工們一個一個翻遍了自個兒的口袋，把錢和值錢的東西都搜尋出來堆放在了華麗的辦公桌上。

華麗正處在失望的痛苦里，現在卻被女工們的豪俠舉動所溫暖，她的眼睛里滾出了感激的淚水，她站起來，深深地給大家鞠了三個躬。

半個月后，在菊嫂的倡導下，姐妹們又第二次“捐款”給華麗！

半年后，華麗服裝廠步入了良性循環的發展軌道，不但償還了所有債務，清欠了女工們的全部工資，而且把大家兩次捐的款項也都給退還了。據悉，近段時間華麗正準備組織菊嫂她們去海南旅游呢。

作者簡介：侯發山，河南省鞏義市人。河南省作家協會會員。先后在《小說界》、《北京文學》、《四川文學》、《時代文學》、《飛天》、《莽原》等省市純文學刊物發表中短篇小說、小小說400多篇，有作品被《小說選刊》、《小說精選》、《讀者》、《青年博覽》等轉載，出版小說集《月亮船》、《鄉里故事》、《風景》三部。

編輯／于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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