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年4月3日,富澤幸子從遙遠的日本打回電話,她在醫院順產生下了一個3.4公斤的男嬰,母子皆平安。這是富澤幸子第二次當母親。她的長子富澤翔一已經5歲。
富澤幸子是日本一家公司的中文翻譯。很少有人知道,在結婚之前,她是一位來自湖北十堰、只有初中學歷的打工妹。她的中文名字叫曾艷。曾艷是如何遠嫁日本,又如何在異國他鄉站穩腳跟,成為受人尊敬的中國新娘的呢?
南下淘金不安分的打工妹成為外企白領
曾艷1974年10月出生在湖北十堰張灣區柏林鎮一個普通的農民家庭。曾家一共四個孩子,曾艷最小。因為家里窮,曾艷初中畢業就輟學了。和千千萬萬的農村女孩一樣,回家不久,她便踏上了外出打工之路。最初,曾艷來到了十堰城區,在老虎溝的一家酒店打工。曾艷的工作是采購,每天天不亮,她就必須起床,和另外一位男同事蹬著三輪車去集貿市場,把當天需要的菜買回來。酒店營業時,廚房缺什么菜,她必須隨時趕到菜市場買回。干了半年之后,曾艷覺得一個女孩子,成天和雞鴨魚肉打交道不是長久之計,還是應該去學一門手藝。她就去一家實用技術學校報名學習理發。三個月后,曾艷學會了理發,回到柏林鎮開了一家小理發店。
柏林只是十堰城郊的一個小鎮,流動人口很少,加上理發店很多,競爭激烈。盡管曾艷很努力地經營理發店,生意還是很慘淡。一年半后,理發店已經難以維持了,曾艷不得不把它轉讓了出去,重新來到十堰城區,在張灣一家酒店找到了一份服務員的工作。這時,日歷已經翻到1997年夏天。
在這家酒店只干了一個月,曾艷就做出了人生中的一個重大決定:辭工,南下深圳。她的想法很簡單,不愿意待在家鄉,一定要去外地闖蕩一番。曾艷的決定遭到了親友的強烈反對。她的父母都希望她留在十堰,日后找機會給她買城鎮戶口,然后被招工。但是,曾艷拒絕了。幾天后,她帶著簡單的行李,踏上了南下的列車。
到了深圳后,曾艷投奔了一個在深圳打工的老鄉。老鄉上班去了,曾艷就到街上去,一家家地問店家要不要人。沒費太大力氣,她很快在一家酒店找到了工作。其實,曾艷之所以愿意來到這家酒店,只是想先找到落腳之地。隨后相當長的時間里,為了讓自己過得更好,她不停地跳槽,不停地求職,超市、健身房……很多行業都留下了她辛勤勞作的身影。
曾艷不是一個安于現狀的人。還在十堰時,她就報名學習過會計和聲樂。在深圳安定下來之后,她覺得人還是應該有所追求,打工之余得學點什么。但是,學什么呢?那時,深圳的日資企業很多,也有很多日本人。曾艷考慮了很久,決定學習日語。她的初衷是,如果學會了日語,將來就有可能去日資企業打工,和日資企業的那些日本人以及中國白領一樣,拿著不菲的工資,每天衣著光鮮地上下班。
拿定主意后,曾艷真的去一家日語培訓班報了名。她只有初中學歷,要學習日語談何容易?工友們也笑話她,說她是“豬鼻孔里插蔥——裝象”,什么難聽的話都有。很多次,她都快放棄了。但是,她又不是一個肯輕易認輸的女孩,每次都咬著牙關堅持了下來。經過半年多的學習,她學會了一些簡單的日語,能夠和日本人用日語進行簡單的交流了。
機遇垂青于有準備的人。2000年10月,深圳一家日資公司需要一位女文員。因為有會日語的優勢,曾艷沒費什么力氣,就贏得了這份工作。就這樣,她成為了外資企業白領中的一員。坐進寬敞明亮的辦公室,隔著窗玻璃看著窗外為衣食奔走的蕓蕓眾生,曾艷心潮起伏,恍如隔世。
日語為媒中國打工妹漂洋過海遠嫁日本
這是一家經營復印機及配件的日資公司,產品銷往中國大陸及東南亞,公司的管理層則全部來自日本。曾艷來到這家公司上班時,公司剛從日本國內派來了一位高級管理員富澤秀樹。富澤秀樹27歲,未婚,出生于日本的名門望族,畢業于日本金澤大學,已在這家公司工作四年。因為富澤秀樹剛來到中國,對深圳不熟,言語又不通,公司便安排曾艷給富澤秀樹當翻譯。富澤上街購物,也由曾艷當向導。富澤不抽煙、不喝酒,對工作十分敬業,有著良好的修養,與人說話還臉紅。
給富澤當翻譯和向導沒多久,富澤不知不覺喜歡上了小巧玲瓏、聰穎過人的曾艷。一天,他結結巴巴地向曾艷表白了。曾艷在內心里也愛上了這個質樸的異國青年,可是,橫亙在兩人之間的差距,又讓她猶豫不定。還有,她很擔心這是一場沒有結果的感情,富澤的家庭絕對不會輕易接納她的。富澤及時消除了她的疑慮。富澤告訴她,只要兩人真心相愛,別的事情曾艷不必考慮。就這樣,兩人開始了浪漫的異國之戀。
愛情是甜蜜的,可是,現實又是殘酷的。一年多后,富澤遠在日本的父母聽說兒子找了一個中國女朋友,馬上乘坐飛機趕到了深圳。富澤的父親是日本一家公司的部長,母親就職于日本一家銀行。他們是來棒打鴛鴦,阻止兩人談戀愛的。在深圳最高級的賓館安頓下來之后,富澤的父母讓富澤把曾艷帶到房間。那天,曾艷特意換上了一套剛買的得體的衣服,戰戰兢兢隨富澤來到酒店。進門剛坐定,富澤的母親就發難了,她嚴肅地說道:“在日本生活不是你想象的那么美好,很辛苦的,何況你還是外國人。所以,我們希望你及時回頭,不要和富澤繼續下去!”富澤母親的弦外之音是曾艷貪圖日本的富貴,她要斷了曾艷的念想。曾艷聽后,雖然很緊張,但還是不卑不亢地回答道:“我和富澤是真心相愛。以后,我會工作、獨立的,請放心!”
相比較而言,富澤父親的態度要寬容一些。對曾艷進行簡單的考核后,他比較滿意,就站出來圓場,讓大家一起出去吃飯。吃完飯,曾艷又陪著富澤的父母逛街。細心的曾艷看到走在前面的富澤身上有一根線頭,馬上跟了上去,下意識地用手拂掉。這一細節,被富澤的母親看得清清楚楚。她的態度也有了松動,對曾艷說道:“以后去了日本,要加油啊!”并主動上前挽住了曾艷的胳膊。
就這樣,曾艷通過了未來公公婆婆的考核。三天后,富澤的父母繞道香港,滿意地踏上了飛回日本的班機。
2002年3月3日,曾艷和富澤回到武漢,在湖北省涉外婚姻登記處領取了大紅的結婚證。同年5月25日,曾艷辭去了工作,和富澤從上海飛赴日本,開始了在東瀛的大陸新娘生活。
自強自立她是受人尊敬的中國新娘
蜜月剛度完,富澤就要飛回深圳。而曾艷因為有了身孕,留在了富澤的老家福井。剛到日本,曾艷很不適應,但她一直在盡力調整。在日本,女人結婚后大多是不出去工作的,富澤家也不愿曾艷出去工作,讓她安心在家保胎。日本人沒有午休的習慣,曾艷則每天中午要睡一會兒。婆婆知道后,很不高興,認為兒媳婦懶,打電話向兒子告狀。曾艷知道后,從第二天起就不再睡午覺了。婆婆知道后,反而不好意思,覺得自己是小題大做……
經過半年多的努力,曾艷慢慢融入了異國全新的生活,和公公婆婆的關系也日漸融洽。同年下半年,兒子富澤翔一出生。2005年3月,丈夫富澤秀樹也由中國調回日本國內,夫妻倆結束了隔海分居的生活。
在日本,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車,不會開車的人很少。兒子富澤翔一上學后,曾艷就決定去考駕照,她在為日后出去工作做準備。丈夫全家都對她的能力表示懷疑,認為以曾艷的日語水平,很難通過考試。但是曾艷還是要去。剛去學駕駛的學校里,老師講課對于曾艷來說如同聽天書。在日本的中國新娘不少,但大多沒有地位,非常受人歧視,老師也對這個其貌不揚的外國學生愛理不理。曾艷沒有氣餒,竭盡全力地學習。在日本,考試是90分過關。第一次,曾艷就考了88分。雖然沒有通過,但這已是很不錯的成績了。第二次,曾艷考了91分!而和曾艷同一期考駕照的一個日本女孩,連考了五次才通過。當考試成績出來后,全班的日本同學都為曾艷鼓掌!再次見了面,老師也客客氣氣地和曾艷打招呼。曾艷的表現,不僅讓老師同學對中國人刮目相看,也讓親戚朋友對她肅然起敬。
結婚后,夫家一直不愿意曾艷出去上班,丈夫富澤也認為他拿著不菲的薪水,有他工作就夠了。但是,曾艷始終記得自己當初的諾言。她對公公婆婆說道:“在我們中國,女人也要上班養家的。我出不出去上班是一回事,出去上班掙的錢是多是少則是另外一回事!”
曾艷說到做到。2006年4月,她聽說附近一家公司在招聘一位中文翻譯,就開車趕了過去。當時,和曾艷一起競爭這個崗位的還有另外幾個中國人。面試時,對方問道:“會開車嗎?”曾艷回答道:“會。”對方又問:“會中文嗎?”曾艷答曰:“我本來就是中國人。”曾艷在日本定居多年,如果不是自報家門,外人很難知道她是中國人。曾艷的坦率給對方留下了很好的印象,這家公司當即就拍板錄用她。就這樣,曾艷當起了翻譯。
在夫妻倆的共同努力下,2005年8月,他們在福井老家的海邊蓋起了一棟氣派的別墅。這一年,曾艷的婆婆因為骨癌走到了生命的盡頭。彌留之際,婆婆拉著曾艷的手,滿懷愧疚地對曾艷說道:“你是我們富澤家族里最優秀的媳婦。媽對不起你,以前不該反對你嫁過來。富澤和你一起生活,我放心!”
遠在日本,曾艷時時刻刻都牽掛著在中國家鄉的親人。每隔幾年,她就會回來一次。她出資五萬元,在柏林鎮上為父母買了一棟樓房,又幫助大哥在十堰人民廣場邊開了一家店鋪。如今,她的父母在柏林鎮安享晚年,哥哥一家則衣食無憂。曾艷資助娘家的錢,全部是自己掙的。結婚前和結婚后,富澤多次要拿錢給曾艷的娘家人,都被曾艷拒絕了。她說道:“我娘家是很窮,但他們不會用你的錢的,這是尊嚴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