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是雪。”
芳子說著悄悄地放開勇之的手。
勇之的手指上殘留著輕微的麻木。他的腦海中盡是芳子的一切,聽她這么說就突然停下腳步。
此時正巧周遭的樹枝隱去,視野向前舒展開來。平緩的山丘,距離近的可以看清山頂上的樹皮,但在青灰色天空的襯托下,積滿白雪皚皚的模樣,分外地顯眼。而雪只不過橫掃了山脊,屋脊下方一片模糊,轉成深灰色,山腹覆蓋著深綠,山麓間閃著盛開的紅葉。
“還是很感謝故鄉。在如此優美的景色中能有你這位美女相陪。”
芳子回身,微笑。
“我已經老了,不美了。”
“不,我不要年輕,我最喜歡如今的你。”
芳子把長發從后面簡單地扎了起來。一笑,她那勇之心愛的眉與眼就會亮起來。黃褐色的銀羊毛毛衣,再配上深橘色的AB褲,腰帶的皮帶扣是銀色的。“人生有許多各式各樣的際遇,但是我曾以為不會再有愛情。”
“我……雖然好像在你平靜的生活里投下了石頭,但我認為那才是真實的生活方式。說不定你已經厭煩了。”
“不……我很高興。”
坡道緩緩而降,在平穩的谷底附近可以見到一間小屋。那是古老的、木造的二層樓房,是丸之湯溫泉僅有的一家小旅館。旅館的隔壁蓋了一間像涼亭的建筑,從屋頂下方升起陣陣白煙。那就是丸之湯吧!
“比想像中小,而且好舊。”勇之說。
“覺得這種地方很好。”
“你喜歡嗎?”
“嗯,在這里好像能忘記一切。”
“那太好了。”
在車里他們幾乎沒交談。只要芳子在一旁就足夠了,不需任何語言。而芳子雖然看著窗外的風景,但依然想著勇之,她常仿佛要確認勇之的存在般地回眸淺笑。現在他們正走在危險的道路上,所依據的只有同行者之間的心靈連系。
她從年輕時候起就具備謹慎的特質,并不是那種會立即回應勇之要求的女性。從以前她就給人一種難以攻陷的感覺,總是溫婉地拒絕他。但他不死心,終于讓她答應了這次的短途旅行,而她似乎深受良心的苛責而始終沉默著。
勇之下定決心要到鄉下去,于是愛好旅游的朋友為他選擇了丸之湯溫泉。實際到當地一看,說是鄉下倒不如說有種異國的感覺。但,或許正因為有踏入異國遠離現實之感,芳子的內疚自然也會變得微弱。
“哎呀,是茱萸!”
芳子站住腳步,那是比人還高些許的灌木上開的紅色果實。濃郁的綠葉更襯托出指尖般大小的艷紅。芳子以指尖拿下一粒放進口里。
“能吃嗎?”
“嗯。小時候常這樣吃呢。”勇之深為童心未泯的芳子所動。
“我也想嘗嘗看!”
“很好吃喔。”
勇之抓住芳子想伸出去的手。“不是那個,是你嘴里的。”
“哎呀……討厭!”
“我一定要。”
芳子并沒有再反對。她噘起嘴唇,讓嘴唇完全進入勇之的口中。酸酸甜甜的還有些澀,茱萸在兩人的嘴中一來一往,不覺中失去了蹤影,只留下芳子唇舌上的甜美。
屋外那并排的木板泛黑且浮現出木紋,玄關處亦找不到旅館的招牌。
勇之正想著“是這里沒錯吧”之時,玄關的格子門就被大力推開,飛奔出兩位穿著同樣單衣、披著深藍色短外套的年輕女性。繼女人之后,又有兩位穿著黑色毛衣外套的男人搬著攝影器材走了出來。四人好像打算到外面工作,對勇之他們只是點頭致意,并沒特別留意。
“喂!很滑,危險喔!小香。”
看見嬌小、留著短發的女性朝浴池方向跑去,留著胡須的攝影師出聲警告。而被叫做小香的那個女性,就在瞬間失去了平衡。
“真的,巖石滑喔!”
她立即脫掉橡皮涼鞋,彎下腰去。
另外一位女性中等身材、小巧的臉型、垂肩的長發弧度優美。比小香看起來更具有成熟的魅力。
“峰子,是溫的喔。”
小香蹲在水池旁,把手放進熟水里。峰子緩緩地和小香并排伸出手去。
“真的……就像太陽照過一樣。”
“現在溫溫的,待會兒就暖和了。”攝影師快手快腳地邊組合一腳架,邊說。
“我很容易發熱喔。”小香說。
“知道了。如果發熱就泡水吧!”
“還有,好臟啊,好像還長微菌!”
“溫泉里哪會長微菌!那是礦渣。硫黃對風濕、神經痛很有效喔。”
“我沒那些毛病啦!”
“對痔瘡也很好。”
“我說沒有了。”
“孺子受教了。”
巖石圍繞的熱水池大約有六席廣,四周建滿了渾圓的柱子強撐著屋頂。似乎有些妨礙攝影。皮膚黝黑的男子把掛在熱水池上的簾子挪到一旁,改變一下景致使巖池清晰可見。
攝影師立完三腳架后。就從鋁制的皮箱里取出銀紙及黑色的厚紙。
“橫田先生,你知道什么是始終湯嗎?”皮膚黝黑的男子問攝影師。
“不知道。那是什么?”
“是這里的名產。剛才旅館老爹說的。”
“是因為加了山雀(注:山雀的日文發音與“始終”同)嗎?”
“不是。因為在這里自始至終都做那湯,所以叫始終湯。橫田太太不是巖手人氏嗎?”
“……我不記得了。”
“確實是巖手。是巖手的富農吧!”
“哎,隨便啦!”
“對啊,怎樣都行。她不是從巖手帶了米來分送嗎?”
“那邊那雙涼鞋可不可以拿下去一點?”
這時,玄關門開,走出來一位額頭毛發稀薄的中年男子。看見勇之他們就露出一副生意人的笑臉。
“嗯……小林先生的朋友……”
“我姓荒巖。”勇之說。
“我正恭候您的大駕呢。我是這里的主人安井。里面請,我為你們帶路。”
然而他并不打算進旅館,只是朝里面叫著早乙女小姐。一位穿著深藍色和服的女性從樓梯一旁的短簾子里探出頭來。
“歡迎光臨。”
她兩手放在玄關的柜面上,舉止高雅、鼻形完美,有著野花般的嫵媚。
一上玄關,旁邊就是狹小的柜臺。
“好熱鬧啊!”勇之說。
“對不起。某家旅游雜志說要拍特寫照片,然而外面的工作好像已經結束了。”
“能繁榮此地,不是很好嗎?”
“不,到目前為止有許多人前來取材,但客人卻沒因此而增加。”
“但,你家主人不是挺有干勁嗎?”
“啊,安井先生啊!那個人喜歡年輕女孩子。”
由她稱呼他姓氏這點看來,他們似乎不是夫婦。早乙女透過玄關玻璃門看著外面,突然“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安井正捧著銀杯似的控電盤,恐怕心里正盤算著假借幫忙攝影而欲乘機欣賞女孩子吧!
“男人永遠都像小孩子。”
“我也是男人哦!”
“哎呀,真抱歉。安井先生是特例,從一早起就心神不定。”
早乙女打開柜臺上放的大本筆記。名簿最后并排了四個人的名字:橫田理夫、弓形惠治,以及乃木香、中川峰子。后兩人是模特兒。四人同住在東京。一定是一起外出工作的出版社人員。
勇之登記完畢后,早乙女走在前面帶他們上二樓。
隔著通道,左右兩旁都是客房。老板娘打開了兩向若池的門。三席房和八席房相通,壁龕間掛著水彩風景畫。建筑雖舊卻覺得干凈、安穩。
“山上下雪了。”勇之對早乙女說。
“是的,該是作雪季準備的時候了。”
“雪很深嗎?”
“不,只是微微覆蓋著山,并不會積得很深。但,道路會變得很糟。埋在雪里,客人都無法辨識。”
“那么,今年呢?”
“這個禮拜天休業。”
剛才深深打動人心的風景若稍稍變化一下角度就會成為窗上的畫。
“現在是景色最好的時候吧!”
早乙女笑著搖搖頭。勇之非常意外。
“有更好的季節?”
“是的。我覺得隆冬最美。很冷、再加上雪多,真是人間仙境。”
“是嗎?”
“我都是這樣告訴客人的,但他們多半還是敬而遠之。”
早乙女在矮桌上泡了兩人份的茶后就走出房間。她臨走時說:只有二樓有客人,所以可以自由參觀其他房間。
勇之若無其事地靠近窗戶。
在岸池旁的攝影已經開始了。兩位模特兒脫下單衣不斷進出溫泉。可以看到小音莊的安井用銀的控電盤為模特兒們遮光。嬌小的小香有著均勻的身材;而峰子豐滿的胸部再加上流瀉的長發,亦極具魅力。
勇之的雙眼突然被蒙住。
“你都看得入迷了。”芳子說。
“只是覺得稀奇而已。”
“我呢?”
“你是絕世的……世界上再也找不到第二個。”
勇之轉過身,與她相對而望,兩手放在她的臉頰上,親吻她的眼睛兩次。
“啊……”
“我再也等不及了。”
“窗簾。”
“不行,外面的人會覺得奇怪。”
“但是……太亮了。”
“眼睛閉起來呢?”
“你真壞!”
芳子的膝蓋漸漸失去支撐的力量。
“喂,你不覺得驚訝?”
“什么事?”
“討厭,故意裝傻。”
“不……我覺得很棒。”
溫泉里蕩起小小的波浪,反照出旅館里的燈光。芳子的身體只能看到一片模糊的白色,因為她緊緊地縮著身體。
“嗯,這是我第一次被如此對待。”
“我也是。”
“我好怕,怕會不會把你嚇跑。”
“嚇跑我嗎?謝謝你,我終于實現了我二十年來的思念。”
“好長的一段日子。”
“嗯,好長。”
“我已經認定你不回來了。”
“我原本也不打算回來。”
“我非常清楚你活躍的程度,所以我想就算你回來了也無法見面。”
“是的……因為好長的一段歲月啊!在那段日子里有好多不自由的東西纏身。”
“我已經舍棄一切了,但對你而言,太為難了吧?”
“不,只有工作時才見面。現在我是和約瑟芬(注:拿破侖的情婦)……”
芳子弄得溫泉水聲不斷。但是那水聲卻遮不住低吟的嗚咽聲。冷冷的東西掉落在臉上。
“我上去了。”
“……”
“你在哭嗎?”
“我太高興了。”
芳子站了起來,首次正臉面對勇之。
從露天浴場回到旅館后,結束攝影的四個人開始喝起來。
一樓的房間里圍著炕爐并排著碗筷,掛在可調整式掛鉤上的火鍋也正煮著。小音莊的安井送來料理,早乙女把穿成串的嘉魚插在炕爐里的灰上。
安井在一旁幫忙,和雜志社的四人相處融洽。
“剛才下起雨來了,說不定會變成雪。”
“雪……會積起來嗎?”蓄胡的攝影師橫田問安井。
“不,還不會。因為是初雪,即使積雪也只有一公分左右。”
“雪中巖池,真好!”
“說什么真好?橫田先生你們不是還沒泡過溫泉嗎?”穿著單衣的峰子說。橫田和弓形還穿著毛衣。
“工作完后,先喝啤酒。泡溫泉半夜再去吧。”
“喝醉了去泡可不行喔,外面很冷的。”
“明天拍雪景吧!”
“請拍雪景就可以了,我可不行。”
“為什么?”
“因為下雪日紫外線很強,上次可倒大楣了。”
“那,小香呢?”
小香臉紅紅的,不斷地喝著啤酒。
“真討厭!你這么熱心。”
“明天就會好的。”
“我不是說我沒痔瘡嗎?”
小音莊的安井不斷唆使他們照相,他說:“這里的雪景真的很美。”
準備好味噌及用蚯蚓喂大的土雞而燉出來的始終湯,是主人引以為傲的作法。那時,嘉魚也烤好了。酒過一巡后,雜志社的人跟勇之攀談起來。
“您是從哪里來的?”皮膚黝黑的弓形問勇之。
“東京。”勇之毫不遲疑地回答。
“住在這里的客人幾乎都是常客呢!”
“我是第一次,朋友介紹我來這么棒的地方。”
“嗯。其他的不說,早上要睡到幾點都可以。單單這點就令人感激涕零了。可以安心地喝酒。”
“好像很喜歡喝酒。”
“嗯,我們這伙人個個是酒鬼,來一杯如何?”
“謝謝,但我的酒量不行。”
“太太也喝一杯吧!”
“好啊,真高興。”芳子以祥和的笑臉接過酒杯。
“現在開始表演。”
“表演什么?”
“魔術——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大魔術。”
“你?”
“不,不是我,是那留有胡子的男人,近來不知怎么搞的,他完全迷上了魔術。”
弓形叫著和峰子講話的橫田,手指彎曲地示意他過來。
“會手癢了吧?”橫田并沒有馬上過來。
“那個啊,今天不想玩。”
“咦……真稀奇,想不到也有今天。”
“其實是因為這里有魔術表演的前輩在。”
“誰?”
弓形以驚訝的神情環顧四周。
“名叫曾我佳城的大魔術師。”
“曾我?”
“我知道。”小香插嘴道。
“你看過佳城老師的舞臺表演嗎?”橫田問。
“沒有。因為我父親是佳城迷。”
“想必是那樣。佳城老師在舞臺上表演時小香還沒出生吧?”弓形問。
“那,誰是那位佳城老師?”
“這家旅館的早乙女小姐。”
“姓不一樣啊!”
“那一定是出嫁前的姓。”
“那,她回娘家來了嗎?”
這時,小音莊的安井和早乙女并不在房間里。弓形低聲問:“橫田,你看過佳城老師的舞臺表演嗎?”
“很可惜,沒有。因為我的魔術經歷尚淺。但她是魔術同好間最受尊敬的老師。”
“那么說來,一定是位大美人嘍。但這位名師為什么會舍棄舞臺而屈就這間小旅館呢?”
“所以,我也正想問呢!”
橫田朝調理室方向大聲地叫著:“佳城老師。”
聽到回應聲。發井和早乙女很快地端著盛滿酒瓶的托盤進來。
“是哪位叫老師的?”早乙女問道。
橫田舉起手。“剛才你不是說房間里的畫全是老師畫的嗎?”
“嗯。畫得不好,因為我是外行人。”
“那些畫里有佳城的簽名。”
“那是畫畫時的別名。”
“所以,你正是深負盛名的曾我佳城老師吧!”
“曾我佳城……不記得了。”
“正是這點特別顯得高雅。”
“她從以前起就常在我們生意忙時過來幫忙。但都是用早乙女這個姓。”安井說。
“所以,這旅館叫小音莊(注:小音的日文發音與早乙女相近)?”
“被你識破了。”
“總之,您是那么深愛早乙女小姐。”
“嗯……只不過是單相思罷了。”
“本名叫什么都沒關系,因為曾我佳城是藝名。”
早乙女奇怪地笑著。橫田則一副呆望空中的眼神。
“真好……我最欣賞這種愛情。僅靠精神上的信賴而結合的美麗純情。結果,老師放棄名聲、舞臺,安井先生也拋棄家庭、地位和妻子,兩人共同攜手來到遠離人煙的地方悄悄地生活。”
“這種人真是傷腦筋!”早乙女說。
“不是很好嗎?佳城老師就是佳城老師。”弓形說。
“不要駁斥醉鬼的話才是明智之舉。”
“是的,但我沒什么惡意。”
“好,就這樣決定了。”弓形對橫田說。
“你應該讓佳城老師看看你的魔術。不想做太可惜了,這種機會不可多得。”
“是的,如果能被老師指點一二,就有如做夢般的光榮。”
橫田坐正調整姿勢。
“那就讓我參觀一下好了。”早乙女說。
橫田從口袋里取出四個銀幣。
“呈現在您眼前的是四枚美金五十分,等于五毛錢的硬幣。正面是故甘西迪總統的側影,背面是美國的象征——老鷹,又名甘西迪幣。制于一九六四年。為什么說是六四年呢?因為這年的甘西迪幣和以往的硬幣相同,都保有百分之九十的銀和百分之十的銅的成分。是這么的美麗。但是,翌年美國因為介入越南戰爭,所以不能用銀做貨幣。美國的銀幣歷史于是在六四年終止,現在的甘西迪幣是中間摻銅、成分低劣的貨幣。有名的錢幣魔術是納爾遜·威廉所表演的‘米達斯的夢’……”
隔天早晨,雪僅積了一公分左右就停了。
在那雪中巖池里,死了一名女性。是模特兒中川峰子。
就像弓形預先告知的,小音莊的早晨沒有任何人來叫起床。
勇之睜開眼睛時,有著睡飽的那種滿足感;而芳子已穿好罩衣,正把熱水灌進小茶壺里。說不定是茶香喚醒了他。仿佛覺察到勇之的注視,芳子回過頭去。
“我吵醒你了嗎?”
“不,我睡得很好。”
“我幫你泡茶。”
“真可惜。”
“什么?”
“我正在享受余香。”
“這倒是一個很好的起床方式。”
“真的——好靜。”
“是雪。就像化了淡妝。”
勇之起身走到窗旁拉開窗簾。銀白的山雪反射出朝陽。
“哇,好亮!”
“可以看見任何發亮的東西嗎?”
勇之說著,看向露天澡池那邊。從玄關附近往露天澡池的雪地上留下一排黑腳印,巖池上掛的簾子旁則露出白色的手腕。
“真可惜,沒看見你所說的東西。”勇之坐在芳子旁邊,端起茶杯。
“太陽已經高掛在天了。”
“將近十點了。”
“下面的那群人呢?”
“好像還在睡,昨晚大概喝到很晚。”
“我們也太晚了。”
芳子移開視線,做出聞手的動作。
“剛才你說的話是真的嗎?”
“嗯,尤其是當你達到高潮時。”
“討厭——去泡個溫泉吧!”
“好像有人在喔!”
勇之看看窗外,想著:咦?巖池中那雙白色的手腕,和稍早前的情景完全相同。
“奇怪,溫泉里的人一點也沒動過。”
從玄關附近持續到巖池的足跡依然只有一排。芳子也站了起來和勇之并列。
“咦……剛才我看時也是。”
“那樣子嗎?”
“嗯。”
“我去看看,你最好待在這里。”
勇之下樓,探頭看看調理室。安井和早乙女正在分工合作準備早餐。安井看見勇之,禮貌地道了聲早安。
“早餐馬上就好了。昨晚我們也喝過頭。”
“那沒關系。好像有人倒在巖池那里。”
“那是?”
“是誰不清楚。從二樓可看見手腕,但動也不動。”
安井收回笑臉,走出調理室巡視了一下餐廳。雖然餐具都已收拾并取走,但一眼就可看到大家混睡的情形。弓形醒來的模樣,盤腿上還蓋著棉被,雙眼浮腫;而一旁的橫田披著棉被。
“模特兒們呢?”主人問弓形。
“在房間里吧?我不知道。”弓形嘶啞的聲音回答。
橫田掙扎著抬起上半身。“怎么啦?”
“有人倒在巖池里。”勇之說。
四人前后一致地走到玄關。從玄關那邊看不到溫泉。
“是峰子。”橫田說。弓形看了看橫田的臉。
“為什么?”
“因為足跡。看,足跡并排成一直線,不是嗎?這是曾當過服裝模特兒的峰子走路的方式。”
聽他說完再一看,確實和一般人的足跡不同。走向巖池的足跡正是像沿著直線而走的并排方式。
安井正準備跑過去時,不知何時從調理室出來的佳城,以強烈的口吻說:“安井先生,請不要踩到足跡。”安井似乎立刻理解了她的意思。
“大家都要注意,請盡量不要弄亂現場。”他說。
他們是考慮到萬一。但即使如此,薄雪的表面也因高掛的太陽而開始融化了。
安井繞過一大圈到巖池附近,看了溫泉池一眼,叫了聲:“啊!”
接著,勇之也越過主人的看著溫泉。
首先是從二樓所看到的白色手腕,從溫泉里伸了出來。那雙手以抱著水池邊綠巖石的形態不自然地彎曲,而俯臥的背部和腳則完全沉在水里。呈放射狀散開的頭發和礦渣一起漂浮在水面上。
安井穿著衣服走進水里。勇之幫安井把峰子從水里拉了起來,但她早已魂歸西天。
打完緊急電話的弓形以筋疲力竭的神情返回餐廳。
“聽說東京都政府的上空出現幽浮了。你們可以不用緊張。”
但沒人附和弓形的話。
橫田以半碗飯拌味噌湯倒入喉中,弓形也效法他的吃法,但小香只喝茶,勇之也沒什么食欲。往旁一看,發現芳子亦幾乎沒動過早餐。
“別再發生什么麻煩事就好了。”小音莊的安井道出了大家的心情。
此時,接到巖池發現橫死尸體電話的派出所巡警,開車趕來調查尸體,他名叫寺內,臉圓圓的,年約四十,人似乎很好。從到達小音莊那時起,他就異常地精神百倍。寺內巡警說:“如果這只是單純的事故就沒什么問題,但如果找到任何疑點,大家就要留在旅館里直到真相大白。”那是一種好像期待發現疑點的說法。
“昨晚的事幾乎都不記得了。”橫田說。
“我也是。因為開始得很早,所以喝了很多。”弓形說。這點安井也一樣。
“這時正是酒最香醇的季節。”
佳城也說比平日過得快,但她說記得很清楚。
“最早結束用餐的是荒巖勇之先生他們,八點左右。”
“是的。那時正是大家最盡興時。”勇之說。
“其次是中川,她在九點前回到房間。”
中川峰子似乎和乃木香住同一間房。峰子回到房間后,過一會兒,小香也因泡溫泉太累而顯得搖搖晃晃,由佳城帶回房里,小香倒在峰子身旁睡著了。小香就那樣一覺到天亮。醒來時雖然峰子不在房里,但做夢也沒想到她會倒在巖池里。
安井、橫田、弓形三個人繼續喝到十點左右,不覺地就圍著炕爐?昆睡在一團了,佳城拿來被子分別為他們蓋上。
“意外地,很早就喝得爛醉。”主人說。
“從什么時候起由下雨變成下雪的?”
“那個嘛……我無法說得很正確。”佳城考慮了一下。“我收拾完餐具,走進調理室時,在窗外看見了雪,好像十點就已經下了。”
因為佳城也醉了,她就懶得洗碗而直接回自己房間。那時是十點剛過。至于雪是何時停的,誰也不知道。
“很抱歉耽誤各位。”安井說。
“峰子真可憐,這一定是意外事故。那個名叫寺內的男巡警辦事好慢,真是過分認真了。”
寺內巡警慌慌張張地走進玄關,到柜臺打電話。他報告了一些事,又接受了一些指令后,很快地放下電話走進餐廳。圓圓的臉顯得很僵硬。
“我已經和縣警聯絡過了。希望大家盡可能不要動這房問。”安井以為難的神情說。
“你說縣警,是指事件嗎?”
“是的。”
“奇怪!她不是因為早上想泡溫泉,而一個人去巖池,結果運氣不好失足滑倒,碰到要害才死的嗎?”
“是的,安井先生,你打給派出所的電話也是這么說的。”
“不是嗎?”
“如果是外行人看確實是,但騙不了我的雙眼。”
“那么……”
“這是件重大殺人案。”
“殺人?”
“被害人頭部有被撲打的傷痕。可見是被某種東西打到頭部后,再放進溫泉里。”
“真過分!”小香以哭聲說,“那么美麗、親切的人居然會遭此劫難。”
“那,就解決了?”弓形以一副無法理解的表情說。
“巡警先生,跌倒的傷痕和被毆的傷痕區分得出來嗎?”
寺內以厭煩的表情轉向弓形:“那個……光看是不能說些什么的。但兇器掉在巖池邊。”
“兇器?”
“一塊手掌大小的石頭。附著血的那面朝下翻到。如果被害人只是單純的跌到,血就會附在上面。這塊石頭一定被某人拿起過。”
“難道不會是石頭順勢翻個嗎?”安井說。
寺內抽動著他的太陽穴:“安井先生,你是哪里看我不順眼?”
“不是的,你看過雪上留下的足跡嗎?”
“看到了,和脫在巖池那雙涼鞋同一形狀。那又怎樣?”
“從這里到巖池的足跡只有一排哦!”
“……”
“如果中川峰子是被殺的,為何不見兇手的足跡,難道說兇手殺了峰子,溶化在溫泉里了嗎?”
“哈哈哈……安井先生,你還在記恨那件事。”
“什么那件事?”
“就是之前我來搜查信用金庫的強盜足跡那件事。就像那時說的,我一定會向佳城小姐求愛的。”
“我才沒記恨那件事呢!如果中川小姐是被殺害的,卻沒有兇手的足跡,不是很奇怪嗎?我只是無法理解那點。”
“也就是說,之所以沒有兇手的足跡是因為兇手從最初就不存在。安井先生,你想說的是這樣嗎?”
“是的。”
“那么,小音莊是不可能會有兇手了。而且,將會帶給其他客人很大的麻煩。”
“當然。”
“我說,藏匿兇手可是重罪哦。”
“我藏匿兇手?”
“是的。在這里的人,大家都是一伙的。是你們擦去兇手留下的足跡。因為兇手是趁中川峰子進巖池不注意時潛到附近的,所以他的足跡也成弓形彎曲。兇手殺了峰子后,再踩著自己的足跡回來。”
“回來不可以是直線嗎?”
“那正是兇手誠實的地方。”
“我不太懂你的意思,但算了。然后呢?”
“你們發現峰子死在巖池及兇手的足跡,但一想到殺人案會有種種不便,所以就踩在兇手的足跡上,往巖池走去,把問題足跡給消滅。”
“怎么會那樣?”
“凡事都可以看見人為、做作的地方。像這種場合,沒有人會沉著地注意到不弄亂現場。到底是誰說不要踏峰子的足跡的?”
“是我。”佳城靜靜地回答。
“佳城小姐……是你嗎?”
“嗯。是我要大家別弄亂了現場。寺內先生,你是懷疑我嗎?”
“不,絕不是懷疑你。”和佳城的沉著相反,寺內巡警顯得紊亂極了。
“我也確實注意到了,那時雪上殘留的足跡只有一排。”
“如果佳城小姐這么說,我就相信。那么,是在雪還沒下時嘍。”
“在雪還沒下時?”安井不解地問。
“當然是指峰子和兇手走向巖池時。因為是在雪還沒下時,所以不會有足跡。然而,兇手在殺了峰子后發現下雪了。兇手看著雪想到把峰子的死歸之于過失致死的方法。也就是說,如果旅館和巖池間只留下被害人自己的一排足跡,普通人就會認為是被害人獨自去巖池的。因此兇手一直等到雪停。”
“從開始下雪到雪停嗎?巖池是暴露于室外的,很冷哦。”
“很冷的話,只要泡在溫泉里即可。”
“那樣身體會泡腫的。”
“總比因殺人罪而鋃鐺入獄來得好。”
“雪停之后,又怎么做?”
“兇手穿著涼鞋,后退著走回旅館。如此,雪上就會留下從旅館到巖池的足跡。”
“原來如此……聽你一說,好像就是如此。”安井甚為佩服,但佳城卻另有他想。
“寺內先生,你仔細看過那些足跡了嗎?”
“看過了。”
“那么,你說是兇手以后退的方式走的,不是很奇怪嗎?”
“怎么說?”
“那足跡雖然是左、右腳交織而成,但若仔細看,就會發現其中有一處不一樣,那邊有連續三個右腳。也就是說,那人曾在那里跳過一次。”
“你說什么?”
“人往前行可以跳躍,但倒退走時,能表演這種技巧嗎?”
寺內沒聽完佳城的話就飛奔出去。接著,又很快地回來。
“正如佳城小姐說的,中途有三個右腳足跡并排。”他說。
“那么,峰子小姐是自己一個人到巖池去的嘍。既然沒有兇手的足跡,這件事終究是件不幸的過失而已。”佳城說。
而寺內混亂地、目光凌亂地說:“不……不管足跡如何,在我看來是兇殺。請諸位耐心等縣警來。”
“縣警要多久才來?”橫田問。
“不需花多少工夫,頂多一小時左右。”
橫田厭煩地從口袋里取出金色的錢幣,邊在手中翻轉邊嘮叨地說:“不可能再進去有尸體的溫泉里泡澡了。而我還沒泡過溫泉呢。
“不小心選了這樣的一家旅館,真抱歉。”勇之說。
“我還好,只要能在你身旁就很幸福了。”
“這也不長了。”
“拉斯維加斯的工作呢?”
“嗯,還有一年。才重新簽約過。”
“你工作順利比什么都重要。”
“太美好了反倒有些可怕,沒辦法輕松地回去。”
痛苦的離別時刻來臨了,盡管他們珍惜寶貴的分分秒秒,縣警卻依然未到。兩人為了隨時能出旅館而換穿上單衣。 “萬一斷定是殺人事件,若不能馬上捉到兇手就麻煩了。”
“我們當然也會被調查。”
“嗯,真令人為難。”
“只要不涉及你的名字就好了。”
“我的工作地點遙遠,我想還不至于傳到那么遠。你就麻煩了。”
“沒關系,為了你,就算失去其他的一切我都不覺得可惜。現在我的心情正是如此。”
房間里漸漸地暖和起來了。從窗往下看,那個問題足跡也因雪融化而擴大。從溫泉里被抬起的峰子,身上覆蓋著白色的床罩。
勇之想把事件由腦海中剔除,他看著芳子。
“你好像很喜歡那件毛衣。”
“哎呀,你怎么知道?”
“你常穿,而且很適合你。”
“舊了。但我很會保養衣物。”
“換了條皮帶嗎?”
“沒有。”
“是我弄錯了嗎?昨天那條皮帶扣是銀色的啊!” 芳子用手摸著金色的皮帶扣。“好眼力!”
“我只注意你。”
“看來,也只能在這里干著急了,我去拿茶來。”
在等芳子回來時,勇之看著壁龕間的那幅畫。
是幅舊著附近風景、毫無造作的水彩畫,但為了確認佳城的簽名而再看一次水彩畫面時,卻發覺是件高雅、充滿品味的描繪。充分傳達出作者崇尚純靜大自然的心境。
芳子回來了,她也站在畫前。
“是幅好畫。”
“我也這么覺得。”
“現在樓下正一片混亂。”
“找到殺死峰子小姐的兇手了嗎?”
“嗯,佳城小姐好像找到了事件的頭緒。”
“她?”
“是的。她現在正和寺內巡警一唱一和。說要在縣警來之前把事情解決,以歸作寺內巡警的功勞。”
“真令人不敢相信。”
“如果能這樣,就太好了。”
過一會兒,安井上來二樓,說希望他們下樓支持佳城的說法。
即使不那么做,寺內巡警也深為足跡問題所困擾。而且,若被佳城指出兇手,那警察面子可丟大了。人不可能永遠都擺著笑臉,寺內以一副扼殺牙蟲痛楚的表情,大咧咧地盤坐在炕爐前。
寺內巡警旁邊是安井和佳城,對面是攝影師橫田和記者弓形,模特兒小香則一副不舒服的樣子。待勇之和芳子也加入后,寺內冷淡、沉重地說道:“現在人都到齊了。”
“你說這之中有殺害中川峰子的兇手?佳城小姐。” 佳城的聲音雖很沉靜,回答卻是清晰明確的。“正是這樣。因為除了峰子小姐的足跡,就再也沒有走出這旅館的足跡了。”“那點我也確認過了。從旅館外出的,只有到巖池的峰子足跡而已。”
“那是不對的。”
“不對?”
寺內的嘴成了“咦”字形。一副“你再唱反調,我可要發狂了”的樣子。佳城似也覺察到他的心情,她以更沉穩的口氣說:“喂,寺內先生,你是對的哦!你那猜想足跡是偽裝的看法,很高明。”
“但是,佳城小姐,你不是反對我說的兇手是在殺了峰子后等雪停了,再以向后退的方式走回旅館嗎?”
“是的,因為以向后退的方式發生足跡跳躍的現象是很奇怪的。”
“那么,向前就可以了?”
“這個嘛,那附近的地面很容易打滑,再加上又有積雪。”
弓形插嘴道:“是的。昨天攝影時橫田曾叫小香注意過。”
“當然,我想峰子小姐也知道。”橫田說。
佳城點點頭。“對吧!所以對那樣還能留下跳躍的足跡,覺得很奇怪。”
“那么,那足跡……”
“我認為是偽裝的。寺內先生你說過兇手和被害人是在雪還沒堆積前就去巖池了,我也贊成那種想法。同時亦贊同那時兇手看見初下的雪而想到把那個作為峰子小姐過失致死的說法。只是,兇手不可能會在寒空下等著雪停。”
“那么,怎么做呢?”
“我想兇手會立刻回到旅館,那時,小香小姐已經回房入睡了,大家都喝得爛醉如泥,荒巖夫婦又在二樓,所以能在沒人注意到的情形下做些小道具。并不是太難的東西,而是不花十分鐘就可以做出來的簡單東西。”
“那是?”
“以攝影用的厚紙那般黑色的紙,再加上線。起先先割下黑紙做出和旅館涼鞋同等大小的足跡數量,其次拉長線,在與步幅相當的位置連接那些腳形,接著再用膠帶黏接就大功靠成了。小道具就是那些東西。整理完后先運到巖池那邊,再盡量伸長線的一端,拉到旅館玄關處。”
“原來如此,是的!等雪停了以后,兇手把線的另一端朝自己這方拉,如此,積雪上就并排著黑紙的足形。就是這樣!”
“嗯,那時,其中有一枚在拉回途中,不知怎么彈跳反轉過來了,所以產生了足形的跳躍情形。”
“因為是用繩線綁成的足形,所以即使是模特兒,那足跡也直得奇怪。”小香說。 佳城接著說:“嗯,那時,天空還很暗,犯人大概沒注意到翻轉的紙吧!”
“就算知道了,也無法做補救。”寺內說。正如寺內所言,不能重新在雪上走過。
“天亮后,太陽升起,黑紙白雪更易導熱,所以黑紙下的雪融得最快。兇手算計過這些事情,接著他把所有足形拉回自己身邊處理掉。如此,雪上就留下和足跡相近的痕跡。那不是人踩在雪上留下的足跡,而是黑紙融雪所留下的痕跡。萬一碰上雪下得少,不能聚積于地面時,兇手只要拉著線就可以在屋里處理掉足形的證據了。”
寺內再次看著全體人員。
“到底是誰玩弄的這些花招的?”
“是米達斯王。”佳城說。
“米達斯王?那是誰?”
“是出現在古希臘神話中的貪婪國王,這個人請求天神,而得到只要是自己碰過的東西都變成黃金的金手指。然而,據說連他想吃的食物都變成了黃金,所以甚為困擾。那就是米達斯王。”
“那位米達斯王在這里嗎?”
“嗯,譬如,荒巖太太現在系的腰帶扣,你看是什么顏色?”
“任誰看都是金色。”
“在昨天是銀色。太太,你換了條和昨天不同的皮帶嗎?”
“不,這條就是昨天的。”芳子回答。
“那就奇怪了,一個晚上竟由銀變成金。”
“那是變的。”
攝影師橫田把手伸進口袋里,并沒有逃過佳城的眼睛。
“橫田先生,你昨晚用來變魔術的銀幣確實是銀制的嗎?”
“嗯,銀九十、銅十的成分。”
“請借我看看那個銀幣。”
橫田手伸進口袋,取出四枚五毛錢硬幣。
“咦?變成金色了。”寺內說。
佳城以嚴厲的聲調說:“橫田先生,你知道這是什么意思嗎?”
橫田沉默地把五毛錢放回口袋,一副交織著不明了和不安的表情。
“荒巖太太的情形還能說明。那皮帶扣雖看似金色,但卻是黃色。也就是銀生銹的顏色。這里溫泉就像浮現的礦渣一樣,硫黃成分甚豐。所以,以泡過溫泉后的手碰觸銀,銀就會和硫黃混合變成硫化銀。這是銀的銹,最初會看成金色,但慢慢會變黑。”
“真不愧是在溫泉工作的。”寺內說。
“荒巖太太昨天泡過溫泉后,以沾有硫黃的手碰到銀色皮帶扣而使之生銹變色,就不是那么不可理解的了。但是說不曾泡過溫泉的橫田先生的銀幣,為什么會變成同色,我就無法理解了。”
寺內以突然想起什么似地看著橫田。橫田的喉結不斷上下,但不成聲。
“橫田先生,你真的不曾泡過巖池溫泉?”
“……”
“泡過吧!那時,峰子小姐也在。”
橫田“嗯”地呻吟一聲,用兩手蓋著臉。不久,從手指間流下眼淚。
“那是沒辦法的……和峰子,起初沒想那么多……但峰子卻認真地逼迫我和妻子離婚,那樣下去……我就完了。”
“你在想什么?”芳子問。
“死去的峰子小姐的事。”勇之說。
“和我們似有重疊?”
“這個嘛……”
“我并不希望你們離婚。”
“不……我不是玩玩而已。”
“那兩人都好可憐。”
“只是不想米達斯王。”
“……”
“不想讓我碰過的人變成黃金。你原本就是鉆石。”
佳城拿著食宿費的收據進屋:“請不要以此為戒,希望再度光臨。”
勇之說:“多虧你,幫了我們很多忙。”
“不,我只不過是勸導而已。現在寺內巡警正和橫田先生說話,叫橫田先生自首。”
“寺內先生也是位通情達理的人。”
“嗯,只是有些固執。”
“我們還會來打擾的。”
“希望你們有個美好的旅途。”
勇之在口中不斷重復著“美好的旅途”等字眼。
雪幾乎都消失了。兩人到達公車站時,縣警的警車正好從身旁經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