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夜燈盞（組詩）

在小興安嶺的天空下

被火收走的那些柴火

我再也領不回來它們了

熬過漫漫苦冬和寒夜的蓓蕾

攥著粉紅，淡紫，蔥綠的拳頭

說不定哪天就一下子松開

那只在陽光下抖著花布衫的野雞

看見放學的鳥群和勞動的螞蟻

一群唱著歌子一群沉默寡言

多少年了

它們和我都是這樣過來的

我現在已經老了，像老屋的那盞燈

油膩，昏暗，蒙滿了灰塵

等時間記起來

想把我挪挪地方，打掃干凈

我知道那意味著什么

我只請求別把我安放出這塊天空就行

因為我已經生活習慣了

在南山

也不知道是草薅住陽光，還是陽光薅住草

拼了命的叫勁兒

把風都薅疼了，在草尖上輕微的抖動

一只蜜蜂手握勤勞的鋤頭

身后跟著蟲子死熱死熱的喊聲

兩只蝴蝶路過這里

一段美好的愛情

一群鳥從山后飛來

抬著一塊蔭涼

還沒想好放在哪里

瓦藍瓦藍的天空被山巔支在那里

我要想到達最高處

得把天再往高頂起來一點點

借昨夜的燈盞我要說出

多少溫暖的往事還在心頭駐守

那個美麗的片段卻已人去屋空

我手捧文字的香火

祈禱流水的歌聲和你們的背影

沒有憂愁和感傷

腳下是陽光的金子頭頂是藍天的草原

螞蟻是你們的家禽

蚯蚓是你們的鄰居

土豆和玉米是你們的一雙兒女

假如這個比喻不夠恰當

我現在正想說出土地和雨水

給我們摯愛的爹和娘

怎能不讓我們深深彎下我們的脊梁

看見他們的滄桑和我們自己的骨頭

正在一根頭發里由黑變白

快樂的墓志銘

現在我舀一碗清水，故鄉

把對你的思念和愛洗得干干凈凈

不帶一點雜質和悲傷

不用異鄉的風把她吹干，就那樣濕著

我眼睛里的咸

它們已經走過太多的孤獨和茫然

因對你的愛啊，我只好再用你把它們堵回去

你墻頭的牽牛花多好啊

一天一個新花樣

嗚哩哇啦地把這樣的幸福吹得一塌糊涂

現在我還不想輕易動用離別這個閃著寒光的

詞匯

我要重新審視這些方言的大街和黎明

然后，把那些外鄉茄子，豆角，黃瓜，萵苣領回家

請再借用一下你想象的雨水和鉆骨頭縫的小風

我在他鄉這個比蒸籠還熱的炎夏

避暑和降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