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小林的詩

輕視

我輕視這樣的幸福，就讓自己的頭

枕著他人的手臂，從此無所事事

我輕視這樣的愛，它需要人為地設計和安排

眾多男子所愛的那個人，因為美麗和青春

她僅僅是時尚的符號和欲望的化身

我輕視他們。我輕視那些自以為是的人們

我輕視那些一提到過去，就似乎飽經滄桑的樣

子

我輕視那些一談到失戀，總是淚流滿面

我輕視那些，一旦擁抱

就聯想到肉體和鈔票

我必須有如此媚俗的朋友，他

像春天的貓，肆意夸大著尖叫

我知道了許多不期而至的艷福

像歡樂的錯別字，我們已經熟視無睹

這些年，比如妻所詛咒的那個人，到我這里

將馬上生成恨。妻喜歡的那個男子

他立即就變成了我朝思暮想的情敵

一位資深的質檢員，他點頭說

這流動的水被上游污染了。書中的木石前盟

眾多的情感專家反復論證，這是愛情

通過跟蹤，我也能確定

我的情敵，他就潛伏在隔壁

至此，我甚至浪漫地想象

愚蠢的敵人，他們為什么不直接把人民幣兌換

成美元

他們為什么不直接把老虎凳改裝成花園別墅

他們為什么不直接把辣椒水設計成美人計

如何正確善待情感問題。請看，我的情敵

他一件富豪的內褲和一套樸素的公務員的外

衣

我錯了

我原以為結交氣象站的朋友，就可以預知一生

冷暖

結交富人朋友，就可以夏穿單冬穿棉春秋穿休

閑

我原以為結交盲人朋友，閉上眼睛也可以明辨

白黑與是非

我錯了，就像手邊的字典和口里吐出的錯別字

就像一只鳥，盲目地飛遍了整座山林。我錯了

老樹青藤，我分不清

哪一枚是去年的敗葉，哪一枚是

今年的花朵。但這些種子肯定與春天有關

我把它們善意地寫進詩歌，它們同樣百思不得

其解

一如荒唐的胡楊樹，具有荒唐的想法

讓葉脈生長

讓根部死亡

我錯了。當大象收回自己佩劍的牙齒

悄然逼近的狩獵者，我們集體忽視了大象致命

的體重

當寶石沾滿塵埃，收斂華貴的光芒

被粉飾的太平，人們隨即忘卻了血雨腥風

當流浪狗當東北虎當棄嬰

當人們……當食腐動物檢點了自己的暴行

當表面下的事實被表面上的假象覆蓋

當我們親眼目睹，一輛又一輛滿載原煤的大卡

車

它們一路從山西省出發，有多少熱情被銷往遠方

就該有多少溫暖，抵達千家萬戶

我們就當一次又一次的礦難并沒有發生

我們就當家屬的眼淚被珍珠般的撫恤金撫平

我們就當車禍后，道路已經疏通

我們就當空難的麻雀，血泊中的翅膀

依然保持著死亡前的航行

我仔細想了想

一只蒼蠅輕輕匍匐在鏡子上，它正為下一次出

場化妝

如此說來，美麗源于一切物質。比如翡翠

以及翡翠和它身后鮮為人知的美女

我近距離拜訪過曇花，它拒絕過時間的要挾和

個人化的挽留

我目睹了另一只蒼蠅，它落在濾塵的紗窗上。

它若有所思

它一動不動，它由窗外向屋內窺測動靜

是誰一直錯怪了蒼蠅？被錯怪了的詩人

他悲天憫人

他桀驁不馴

我仔細地想了想，一個人死了

他身后，只剩下了別人的日子

如果可以后悔，如果哀怨的目光可以教人羞愧

與自殺

我死過的次數約等于和娜見面的次數。如果幸

?？梢赃€原

如果別人的錯誤可以引以為戒，如果自己的缺

點可以修繕

此時，娜的發梢上沾滿了花粉。她身上的灰塵

將散發著塵埃落定的光芒。此刻

我正在拷問深入身體里的一滴水

最終，它將變成奔涌的血液還是悲憫的眼淚

或許，它將永遠不動聲色

不參與我的喜怒哀樂

謝絕參與，蠅營狗茍

如何把蒼蠅和蝴蝶放在一起進行暗示

還有愛和情，我和娜。誰能真正懂得

一些詞匯合起來之前和拆開之后的全部含義

誰能懂得，一塊青磚，它墊高了

先是我們的頭顱后是我們的思想

還有一紙塵封的求愛信，家庭暴力之后

構成了罪證的同時，恰好也求證了愛情

多年以后

當我們秘密的小額儲蓄傳到第三個人的耳朵

我們財富的傳聞將高出網絡上點擊的若干個

百分點

它將高于銀行的利潤額，它將高于對美女的回

頭率

看見桌子上的葡萄美酒和夜光玉杯，我不由暗

想

許多人只想知道酒的體溫和身邊女子的芳名

她們纏綿的程度，至今，沒有人確切地知道

一杯酒的性別和一個女人的風格，一個男人

以及他醉酒的直接原因。是呵

揣摩的心思久了，它就構成了一個人的負擔

一件東西拎久了，它就成了你手臂的一部分

但手機可以混淆視聽，美酒不可以亂性

但你的手指，可以成為一件鋒利的玉器

但你的仇視，切不可以指向多年的友誼

一個人藏得太淺了，一陣微風

就能掀開她遮羞的紅絲巾。幾句話

就能探出她仇恨的本質。桃花開了，杏花開了

一些蒼蠅聞風言事。一群高貴的蜜蜂，此刻卻

屈尊求同

還有一些丑陋的家禽，它們集體攜帶著禽流感

式的病菌

與此同時，想要暴富的人，開始販賣疫苗和毒

品

想要一夜就能如何如何的人自然很多，我的朋

友

許多年后，他才成為真正的網絡謠言家。是的

許多年以后的酒樓，樓上錦衣玉食之城里人推

三阻四

樓下薄酒素菜之鄉村人

推杯換盞

發現

頂花帶刺的水黃瓜

入口甘甜的西紅柿

可以討價還價的多功能菜市場

可以口水相向的異鄉賣花人

誰來盤問，眼下的花蕾和明天的鮮花

一開始，這些仙人球，它們就鋒芒畢露

一開始，這些水黃瓜就頂花帶刺

并不是時令上的春天，就能春暖花開

并不是所有的種子都擁有開花的權力

眼前千嬌百媚的玫瑰和極具艷骨的芙蓉

眷顧它們的人，就必須具備詩意的目光

如何愛它，如何讓自己客串成游手好閑的植物

學家

我發現一只失寵的波斯貓，它完美地側臥于市

場一角

它身畔的半只舊蘋果，由于腐爛而香氣四溢

追逐利潤額的小商小販，冷漠的市場管理員

誰來關乎世間冷暖。出于好奇

又一只野貓由遠及近翩然而至

我該領養什么樣的花朵，才能讓蜜蜂忙個不停

才能讓才子佳人，流連忘返。才能讓那些失落

的蝴蝶

讓它們健康的舞姿重新發乎心靈。徘徊夏日里

誰來解讀昆蟲的肢體

誰來引導種子的革命

當然，夏天的想法需要春天的格外關照

時至今日，那些玫瑰牡丹，或者芍藥

它們已經名花有主。那么，我該領養什么樣的

花朵

像我的朋友目前領養的失寵的波斯貓

一如神瑛侍者和一株困惑的絳珠仙草

寬容

請好人站在右邊。那么，誰肯自覺地站在左邊

誰肯就近我們的下游飲水。誰肯

一再遮掩地把噩耗演繹成喜訊

聆聽讖言，無恥的人也將如坐針氈。此刻

我的信念已經高過了我所駐足的這座山峰

我的視線，正隨一只鷹

逐步提升

從即日起，我開始例行節約

布衣，素食，淡水。我檢討

我白白浪費過一個天堂的指標

如果我不夠寬容，我絕不許可泛濫的黃種詩人

浪跡地獄。從此，我擔負的是

來自文學界的罵名。是誰

借口順路，送并不順路的女生

借手頭工作之便宜，以權謀私

當麻醉師每周能私藏一支杜冷丁，計劃生育員

就敢公開塞進兜里兩盒避孕套。只要足夠卑鄙

只要能拯救上帝，撒旦也是期盼的天使

在聚燈光前，黑一再瘦下去。天降暴雨

眼淚，也只好落到低處。我們捫心自問

是向生活索要數量還是質量

關于唱歌還是歌唱，爭執才剛剛開始

誰在反思，妲己是怎樣使一個國家滅亡的

誰能謹記，成敗一知己生死兩夫人的古訓

只有西門慶繼續相信看美女養眼，這是他對愛

情

忠貞不渝的觀點。因為死和獻身

同樣轟轟烈烈

娜用力抓住我的手，她誤以為她抓住的就是一

棵稻草

她那么投入地夢魘。置身于夢中的深水里，我

的娜呵

這么晚了她才想到相依為命或者將愛情進行

到底

在大慶

在大慶，誰能精確地標出你的背影

你的身價和文字位置，以及

你物以類聚的嗜好

和你人以群分的朋友。近幾年

好事的人群由積極起哄到主動圍觀

看車禍都像看表演。看燈紅酒綠

就假想著自己紙醉金迷

我們知道，黑暗之后

總要有車燈為車鋪平道路

總要有善意的朋友點醒我們的去處

總要有一棵大樹和一棵小樹極浪漫的關系

總要有一些人和另一些人相依為命的秘密

當然，在平常人的眼睛里

物種各自堅守著自己的觀點和位置

但平庸的人們怎么會知道，那棵大樹

走到小樹的位置，大樹就是小樹了

而小樹，此刻就站在大樹的位置上

沒有人知道它們來回走動的原因，沒有人知

道

它們是一雙姊妹或兄弟。沒有人知道

詩人們之間極其微妙的關系

在課堂，我們制造謊言

在酒桌，我們傳播情話

在官場，我們設置啞謎

在大慶的最遠處，臉開始模糊

你的輪廓和聲音，卻格外清晰

當往事被逐漸淡忘，我們相遇相知的人

越來越少。在夢里，相知的人

越來越多地留在了上一個世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