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早上,我在廣東一個小鎮上的汽車站里等了約摸兩個小時,一輛從老家開來的長途客車終于緩緩地駛入了車站。我的妻子春玉就坐在這輛客車上,我興奮地奔了過去。
一會兒,春玉從客車上走了下來,不待我接下她肩上的挎包,她就拉過身后的男孩對我介紹說:“青云,他叫張秋成,是村里張金和的兒子,這次我帶他來廣東打工了。”頓時,我怔住了,半天才機械地“嗯”了一聲。張秋成臉色泛紅,羞怯地對我叫了一聲“叔”。
在春玉回廣東之前,她曾在電話中提過要帶張秋成來廣東打工的事情,當時我沒有答應。原因很簡單,張秋成剛滿十五歲,還是一個孩子,把一個孩子帶來廣東打工,春玉是不是太糊涂了呢?
張金和家是村里有名的特困戶,一家人的生活基本上是靠政府救濟。張金和小時候患過小兒麻痹癥,雙腿落下了毛病,一直干不了重活。在他三十歲的時候才娶了一個瞎眼老婆。除了兒子張秋成外,張金和還有—個女兒。一家四口人過著貧困的生活。
在路上,春玉一邊走一邊告訴我,就在她回到家里的第二天,張金和就提著一竹籃雞蛋去了我們家,他央求春玉帶他的兒子張秋成去廣東打工,目的是希望兒子能有一口飯吃,除此之外并不奢求他能掙多少錢。春玉是個心地善良且有些單純的女人,有時看電視劇也會感動得淚流滿面,當張金和在她的面前跪下時,她就把這件事答應了下來。
為了免去我們的后顧之憂,張金和還寫了一份保證書。這時,春玉把我拉到路邊,背著張秋成把保證書拿給了我,只見保證書上寫道:
茲有張家村村民張金和。現把兒子張秋成交給吳春玉帶去廣東打工。今后張秋成在廣東無論發生什么意外都與吳春玉無關。完全自行負責。
特此保證。
張家村村民張金和
×年×月×日
保證書上還摁上了張金和血色的手指印。
看了保證書后,我的鼻子有點發酸。天下的父母誰不疼愛自己的子女啊,可是有些人因為生活所迫,不得不把對子女的那份疼愛割舍掉了。
我們住的出租屋很窄,只有一個小小的單間,現在張秋成來了,春玉只好搬到廠里住了。張秋成是個聰明的孩子,過了兩天,他突然紅著臉對我說:“叔,你叫春玉姨搬回來住吧。”我說:“那你住哪兒呢?”張秋成把我拉到廁所旁邊的陽臺上說:“我可以睡這里呀,現在是夏天,睡陽臺上涼快著呢。”我忙擺手說不行,可是到了晚上,張秋成卻悄悄地拿著一張席子睡在了陽臺上,無論我怎么勸說他,他都不肯進屋……第二天,春玉又從廠里搬回了出租屋。
俗話說,窮人的孩子早當家,張秋成什么家務活都會做。當我和春玉去上班后,他除了把出租屋收拾得井井有條外,還幫我們洗衣煮飯,他儼然成了我們請來的小保姆。
接下來的日子里。我們開始想辦法幫張秋成找工作了。我和春玉帶著張秋成到小鎮上的各個工業區里走了一圈,當招工的人看見張秋成還是一個乳臭未干的孩子時,都搖了搖頭。
怎么辦呢?總不能讓張秋成打道回家吧?想來想去,我想到了文友王彪。王彪的口才極好,能把死牛吹成活牛。那時他長期給一些老板寫吹捧性的文章,有一定的社會關系。于是我撥通了王彪的電話。當我向王彪說出想請他幫忙給張秋成找一份工作時,他很爽快地答應了。沒多久,王彪就介紹張秋成進了一家五金廠。
張秋成很聽話,在五金廠里干活很認真也很賣力,每月領了工資,他都如數地交給我,然后由我去郵局幫他把錢寄回家。當時張秋成的愿望是不但要掙錢讓妹妹讀大學,而且還要掙錢治好他母親的眼病,他希望母親的眼睛能看見光明……面對如此懂事的孩子,我和春玉都感到十分欣慰。自從張金和收到兒子張秋成寄回家的錢后,家里的日子也漸漸好了起來。有好幾次,張金和都從家里打電話來感謝我們。
然而,天有不測風云。一天晚上,張秋成頂替一位工友加班想多賺些錢,在因為疲勞過度打瞌睡開機器時,左手卻不小心被機器壓斷了……
面對突如其來的災難,我和春玉都感到痛心疾首。張秋成還是個十五歲的孩子啊,如今失去了一只手,以后的路該怎么走呢?
在生活面前,有時我們真的有些無奈!春玉本想做一件好事,沒想到好事卻變成了壞事,這份自責將伴隨春玉一輩子。不過,值得欣慰的是,五金廠的秦老板是一位慈善的企業家,他已經在貧困山區捐助修建了三所希望小學,因此在張秋成工傷賠償問題上沒有遇到多少障礙。秦老板一口答應賠償了張秋成5萬元錢。
張秋成沒有了左手,我們再也無法幫助他找到工作了,因此張秋成只有回家了。在臨回家的那晚,張秋成把我和春玉帶進了一家酒店里,他說要請我們吃一頓飯,好好地感謝我們多日來對他的幫助和照料。當熱氣騰騰的炒菜端上桌時,春玉再也忍不住嚶嚶地哭泣起來。在春玉的感染下,我也忍不住哭了。這時張秋成伸出右手把春玉的手和我的手放在一起說:“春玉姨,青云叔,你們不要哭了,你們要為我高興才對呀,我們家現在有了5萬元錢,我妹妹就可以放心地上學讀書了,我也有錢給媽媽治眼病了,這是一件好事啊,你們不要哭,快竹一笑啊!”
在張秋成期盼的目光下,我和春玉都揩去了眼里的淚水,我緊握住張秋成的右手說:“秋成,好孩子,我們不哭了,我們笑。”可是我的話還沒有說完,眼里的淚水卻又撲簌簌地流了下來……
編輯 梁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