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叔剛要下地,就被二嬸氣呼呼地喊住了: “你到底買不買呀?人家還等回話哪!”
二叔站下沒吭聲,煩悶在眉心擰個疙瘩。買吧,幾十年血汗攢下的家底兒,都折騰出去,心里真覺得發慌;不買吧,人家說了,沒樓房甭提結婚!兒子快三十了,左挑右選總算對眼了,倆人好得……
一個春光明媚的午后,又柔又暖的風把二叔一家擁到了鎮上的商品樓前。白色的樓房和鎮政府大樓相臨,像兄弟倆,氣派得要命。二叔一步步上著樓梯,心底竟生出一種從未有過的豪邁!摸摸锃亮的水龍頭、踩踩平滑沉實的地板、試試不出屋就可方便的“茅房”,心里竟有點暗恨原來的猶豫。
來到半圓形的陽臺上,放眼一望,遠遠近近、高高矮矮、濃濃淡淡、大團大團的綠意,隨著暖風撲進人的眼里心里,真讓人感到說不出的舒坦。嘿,這才叫日子呢!
二叔滿臉喜慶,下決心買樓。二嬸和兒子自然是喜笑顏開了。
轉天,鼓鼓的提包在二叔手上提著,兒子緊跟其后如同保鏢。堂堂的售樓辦公室、精致的桌椅、光亮的地板以及坐在桌后的俏麗的收款員,都讓二叔不屑一顧,再也沒有上次來問價的局促了。二叔手里提著大兜的鈔票哪!
兒子不管不顧“哧啦”一聲拉開拉鎖,包底朝天一倒,錢便爭先恐后地躥到二叔眼前的桌子上,形成了一座小山。二叔的臉又柔又亮,挨個兒用目光愛撫著它們,就像看著自己的寶貝兒孫。這時,收款員拿出一把長尺將那座小山往自己跟前攏。二叔突然感到一種揪心的痛,一種五臟六腑被人硬生生摘走的痛!“啊……”隨著這不大的呻吟聲,二叔胳膊一伸一攏,轉眼又把小山裝進了提包,拎起來便走。那沉甸甸的感覺讓二叔走出了“咚咚”的節奏,一下子有了晚年的穩妥!突然,身后傳來兒子的大叫:“爸……”二叔身子一震,提包重重地掉在地上。
一年半后,二叔做了爺爺。
老了的二叔仍和二嬸住在老屋。
住在老屋的二叔常常迷路,找不到自己的家。
梁高紅點評:
這篇小說的語言很好,篇幅不長,但凝煉的、準確的、很有張力的語句卻不少,讓人有目不暇接之感,如:“又柔又暖的風把這一家擁到商品樓前。”一個“擁”字用得很好,很獨特。故事比較生動,刻畫了一個愛錢如命、愛得不明事理的現代農民的形象。他善良而不傷害別人,這是這個人的獨特之處。也是可以展開,寫得更豐滿的地方。但作者沒有展開,這就有些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