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后偶遇 那份關(guān)愛自然而純凈

口述/尹星

整理/未濃

我在尚曉勇和簡簡的婚姻里看到了一種平和與大氣，或許沒有太多愛情，卻依然動人。我想試試，如果我多一些平和與大氣，日子會怎么樣。

1

在那個千萬富翁的遺孀進入我家之前，我曾是一個浪漫女子，對生活，對愛情都有著綺麗的想像。

那個年近不惑、相貌丑陋的女人成了我的弟媳。我的弟弟，一個渴望成功卻在現(xiàn)實中四處碰壁的27歲男孩兒，身高1.82米，酷似韓劇中那些偉岸、俊朗、陽光的男主角。弟弟的婚事令一輩子老實本分的父母顏面掃地，雙雙大病一場且久治不愈。

弟弟那場奢華的婚禮，我和父母缺席。

不久，我認識了尚曉勇。

那是一個秋天，剛大學畢業(yè)的尚曉勇幫朋友打理一間新開業(yè)的書店。因為書店里有免費的現(xiàn)磨咖啡，我休息時間便泡在那里。那天，我沒吃早餐，書店里的咖啡機壞了。我看了很長時間的書。低血糖是我的宿疾，站起來準備去洗手間時，一陣暈眩襲擊了我，眼前一黑，本能地伸出手想抓住什么東西依附。尚曉勇此時恰好經(jīng)過，于是將我抱了個滿懷。

“怎么了？怎么了？”他急急地問。“低血糖。快給我一粒糖。”

一粒小小的、濕濕的水果糖入口。

就這樣，我與尚曉勇有了第一次親密接觸。

那粒糖來自他口中。為了戒煙，他每天用糖來安撫唇齒。

后來，我知道他戒煙是為了節(jié)省開支給母親治病。他也只舍得買廉價的水果糖，他身上的零用錢從來不超過50元。

這赤裸而無奈的現(xiàn)實是在我們相愛半年后一點點地凸顯出來的。

書店經(jīng)營慘淡，他并沒有賺到朋友許諾的誘人的提成。母親的病卻日益嚴重。他和父親在深夜家外一條僻靜的小街上抽了一宿煙，天亮時父親和尚曉勇拍板決定：賣掉房子。正居住著的屬于特類區(qū)的房子僅有54平方米，卻賣了近40萬元的高價。父親拿出10萬元在距離市區(qū)50公里外的大學城買了一套50平方米的房子。大學城還在建設中，規(guī)劃期長達10年，尚曉勇一家人是大學城最早的居民。

我去過一次那里，茫茫荒野，只有一幢幢正在施工的樓房處閃亮著燈火傳遞著人聲。尚曉勇家在一樓，開發(fā)商贈送了一個10平方米左右的小院，尚曉勇的父親在小院里種上了蔬菜，其余的生活用品靠尚曉勇每周末從城里采購。尚曉勇平時不回家，住在朋友的書店里。

大學城的家太寒酸了，但我的心不曾黯然。我被尚曉勇對父母的愛和責任感打動，我要與他同甘共苦，唯有這樣的愛情才彌足珍貴，才天長地久。

我給弟弟打了電話，問他公司需不需要人。我的低首令弟弟很受用。很快，尚曉勇在弟弟的公司里當上了部門主管，每天西裝革履地坐在大班椅上發(fā)號施令。

然而，我的父母輕而易舉地扒開了尚曉勇鮮亮、氣派的外表，窺見了他貧寒的家庭。他們向我下了最后通牒：立即與尚曉勇斷絕關(guān)系！

父母雖然一直拒絕弟弟和弟媳的“孝敬”，但他們的心還是被有錢人的奢華撼動了。弟弟在臨海的富人區(qū)花了幾百萬為父母買了一套養(yǎng)老別墅，父母一副不屑一顧的樣子，厲聲重申他們不沾他一點光的立場。弟弟扔下鑰匙就走了。我領(lǐng)著父母造訪那幢別墅。我們只是好奇，想看看富人的別墅是什么樣子。自始至終我和父母誰也沒有說一句話。在奢華面前，人常因羞愧、自卑而啞然。可是面對貧寒者，人卻有了指手畫腳的膽量。父母對尚曉勇貧寒的家境沒有一絲同情心，言辭間處處流露出鄙視和厭惡。我真的痛恨弟弟，他的一場婚姻改變了很多東西，甚至連我年邁的父母也被金錢間接地扭曲了靈魂。我有時也會忍不住恨父母，但更多的時候是心疼，我真的不想讓他們辛苦了一輩子最后兩個孩子的婚姻都不能讓他們滿意。因了這顆女兒心，我與尚曉勇分了手。尚曉勇很快離開了弟弟的公司。

我一生都不愿回顧分手那天的情形。即使在已為人妻為人母的今天，我仍不敢去觸碰往昔。

2

在超市里，我抱著剛滿2歲的女兒采購生活用品。女兒突然大呼小叫地喊“小便”，情急之下，我扯過一個大塑料袋鋪在地上，然后讓女兒蹲上去。糟了，女兒謊報軍情，只見她雙手握成小拳頭，嘴角向兩邊扯，一副拉屎相。我的心七上八下的，低聲催促女兒快點。“天啊！你怎么讓孩子在這兒拉屎？”超市里的保潔工，一個50多歲被生活揉搓得不像樣子的女人在我身后怒吼。我低聲下氣地解釋、賠禮，她卻像機關(guān)槍似的數(shù)落個沒完：“什么素質(zhì)，農(nóng)民剛進城是不是？不懂規(guī)矩啊？”我的眼前是密密麻麻的腳，人們似乎和保潔工一樣對我們母女嗤之以鼻。此時此刻，兩年來獨自帶孩子所承受的種種勞累和心酸一齊涌上心頭，心里翻江倒海地難過。這時，有人在我身邊蹲下來，拿著厚厚一沓衛(wèi)生紙，將女兒的排泄物包裹起來放進塑料袋里。我仰頭看他時，他已轉(zhuǎn)過身，將塑料袋扔進了保潔工手中的廢物桶里。“怎么了？這難道不是你應該干的嗎？”“經(jīng)理……”保潔工囁嚅著想說話。他擺了擺手，保潔工低著頭走了。

多么熟悉的聲音啊！我的心臟幾乎停止了跳動。

“尹星，我送你回去吧。”尚曉勇一手抱起我的女兒，一手推著我的購物車。我再也抑制不住淚水，用雙手捂住眼睛踉踉蹌蹌地跟在他后面。

就這樣，我與尚曉勇在人海中再次相遇。

3

老公許宜勤在一家外企做銷售工作，因為工作的原因，他經(jīng)常出差。生了孩子之后，他的出差成了我的苦頭。

那時我在一家大型電子企業(yè)做企業(yè)報編輯。在單位的體恤下，我在家工作。

只有做了媽媽的女人才會知道照顧一個孩子有多麻煩，而我又并非全職媽媽，我要在孩子午睡或夜睡時編稿子、寫稿子。因為忙，我基本上不為自己做飯，面包、牛奶、方便面、盒飯是我一日三餐的主打。

我勞累，委屈。我跟許宜勤吵過，要求他晚上不要在外應酬，回來幫我看孩子，或者幫我做點飯。可是他依然故我，深更半夜不醉不歸，身上帶著曖昧可疑的痕跡。

我不再跟他吵，也不再提任何要求。我一天天地堅強、隱忍，也一天天地冷漠。我的變化刺痛了許宜勤，他像個更年期婦女似的喋喋不休地講著事業(yè)對男人的重要性，講應酬是男人經(jīng)營事業(yè)的主要手段。我只是冷笑著，不做一句回應。他最終也閉上了嘴。

有一天，我領(lǐng)女兒曬太陽回來，看見他和一個“大眼妹”坐在客廳里喝茶。我一臉平靜地帶著女兒穿廳入室。“大眼妹”很快就走了。許宜勤問我：“需要我解釋嗎？”我冷冷地說：“抱歉！對你的任何事情我都沒有好奇心。”許宜勤臉色鐵青，摔門而去。那個月他拿走了他的工資卡。我因為不能正常上班，只拿一半薪水，生計負擔主要靠他。怎么也想不通，面對嗷嗷待哺的女兒，他怎么狠得下心來搞“經(jīng)濟封鎖”。

室內(nèi)分居，形同陌路。這就是我的婚姻狀況。

4

那天，尚曉勇一直將我和女兒送回家。天色已晚，他坐了一會兒就要告辭，我卻將他留下來：“請幫我和孩子做頓飯吧。”他愣了一下，問：“他呢？”“他不管我和孩子。”我淡淡地說。

尚曉勇沉默著進了廚房。他原本就是一個生活能力很強的男人，一會兒工夫，一葷一素一湯就端上了餐桌。

那天晚上我徹夜失眠，流了很多淚。我想，如果當初嫁給尚曉勇，我的生活是不是就不會如此難過？他那么善解人意，那么包容，他會把我當作手心里的寶。

第二天中午，尚曉勇來了。他手里拎著一條鮮魚，懷抱一捧野菊，那菊五顏六色，肆意開放，張揚著美艷。他說是他父親種的，他母親病逝后，那個小院子就不種菜了，父親整日侍弄野菊。說到那個小院子，前塵往事?lián)涿娑鴣怼Ｎ蚁駛€離家受了苦的孩子一樣“嗚嗚”地哭了起來。尚曉勇拍拍我的肩，說：“以后，我會盡量在中午過來給你做飯。”

生活因為有了尚曉勇而溫暖、生動。有時，他沒時間過來，就找人給我送盒飯。

我開始在家里唱歌。在這樣的氛圍中，許宜勤試圖接近我，他開始往家里采購生活用品，可我任憑那些食物腐爛成垃圾。

許宜勤就是從這個時候開始警覺的。他終于發(fā)現(xiàn)每天中午有一個陌生男人出入他的家。他在兩個臥室里安裝了攝像頭，一連數(shù)日，并未捕捉到想像中的畫面。他又將攝像頭移到洗手間和客廳，也一無所獲。最后他發(fā)現(xiàn)只有廚房沒有監(jiān)控，馬上動手布控，就看到了尚曉勇女人婆似的樣子。這些畫面更刺激許宜勤：“你算哪根蔥，跑到我家廚房里顯擺。”

許宜勤整整監(jiān)控了一個多月也沒有掌握到有力的證據(jù)。但他認為一個多月來尚曉勇幾乎天天中午出入我家，也足以辦我倆不貞之罪。

那天中午，像往常一樣，尚曉勇為我和女兒做好飯端上桌。突然門開了，許宜勤和一個身材高挑，容貌姣好的女子出現(xiàn)在門口。許宜勤的眼珠子橫七豎八地滾動著，怒吼著：“尚曉勇，你老婆來了。”

在與尚曉勇的相處中，我們對彼此的婚姻過問不多。我的不幸他看在眼里，他對自己的婚姻如此描述：為了讓母親在有生之年看到他結(jié)婚生子，在與我分手之后，他與一位幼兒教師“閃婚”，婚后迅速生子。沒有愛情，親情卻日積月累地濃厚了、動人了。他說她是一個沒有太多個性、庸常而賢淑的女子。和她在一起，他感覺歲月靜好，無欲無求。

我看了看尚曉勇，他的反應和我一樣：驚訝，卻沒有慌亂。這份淡定的確來自我們的清白。“簡簡，你不要誤會，請聽我說清楚。”尚曉勇平靜地說，“不瞞你說，她是我的初戀女友。我在超市里與她碰上。她一個人在家?guī)Ш⒆樱€要在家工作，日子過得很狼狽，經(jīng)常連飯也吃不上。而她的老公，就是這位許先生對她和孩子不聞不問，甚至不往家交薪水。我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幫幫她……”

許宜勤破口大罵。一直頗平靜的簡簡此時才露出怒色，她說：“許先生，我覺得這時你應該向我老公道謝。”

許宜勤愣住了。簡簡走到尚曉勇面前，握住他的手說：“老公，我相信你，支持你！”簡簡話鋒一轉(zhuǎn)，“許先生，你想聽聽我的真實想法嗎？說實話，看到你送來的錄像帶，我真的是滿心怒火，我的老公在家里從不下廚房，卻在別的女人家里像個老媽子似的忙這忙那。可是，我再一點點看下去，看了一個多月的錄像記錄，我不生氣了。我看到了我老公的清白和善良，看到這個我不認識的女人的無助。許先生，你難道沒看到嗎？我老公在這一個多月里沒有一個無恥的舉動，而你的妻子也沒有任何曖昧，她每天穿著寬大的T恤，不施粉黛，素面朝天，有時候甚至有些蓬頭垢面，怎么看都不是要勾引男人的樣子。我也是女人，也是個孩子媽，如果你許先生依然對你的妻兒不聞不問，那么我支持我老公繼續(xù)來幫她。他們是曾經(jīng)愛過，但通過此事，我看到他們對待感情的理智，看到了他們對我的尊重。”

在這一切發(fā)生前，我早已將女兒領(lǐng)到臥室里。我不知道接下來會發(fā)生怎樣的不堪，怎么也沒有想到會是這樣的結(jié)局。我的淚水紛紜如雨。尚曉勇看上去也很激動，他一把握住簡簡的手，哽咽著說：“簡簡，我們走吧。”

滿室寂靜。許宜勤呆呆地立在那兒。驀地，他大叫一聲，然后捂面痛哭起來。

第二天天不亮，門鈴響了，一個女子拿著行李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是那個“大眼妹”。“表嫂，我是小芬，我表哥叫我來幫你。”后來小芬告訴我，上次許宜勤叫她來就是準備讓她留下來做保姆的。在我們見面時，許宜勤靈機一動，利用小芬試探我對他究竟淡漠到什么程度。小芬不張口說話，可以冒充一下都市靚女。我的反應令他寒透心，便叫小芬回去了，不管我累死累活。

小芬將他的工資卡轉(zhuǎn)交給我：“我表哥說了，他拿走了工資卡，只是想讓你明白他對這個家還是有貢獻的，這個家還是需要他的。這幾個月的工資他只用了幾百塊錢，其余的全留在里面。”小芬一副替他打抱不平的樣子。

我在尚曉勇和簡簡的婚姻里看到了一種平和與大氣，或許沒有太多愛情，卻依然動人。我想試試，如果我多一些平和與大氣，日子會怎么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