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筆的思想里流動著迥異常時的意識,在虛擬軍隊應征入伍已經四天了,現在的執筆者被團部劃撥到三營二連三排任炮長,一人管一門炮。完竟是什么炮?這個炮長至令尚是沒有見到實物。但想一人作的熄自不會是野戰車拖拉的大炮,該是肩抗手舉就可作的吧。提筆的思路就從這里展開——
炮,還沒有入手。起筆的構想中,訓練之后筋疲力竭的士兵倒在床上不由得想入非非:‘何不設定幾個假想敵,抽空偷抗出炮支在營盤外對準既定目標狠狠給上幾下,不但過了炮兵癮也能達成個人心愿,這是非常愉快的感覺吧。’
俗語說的好,沒有天生愛殺人的屠夫,卻有得到武器想射擊的士兵。悄悄燃起殺意的思緒無法安眠,翻來覆擊鎖定著目標。
關掉燈,室內一片黑暗,高高低低的呼吸聲仿佛變幻成了炮彈飛出時發出的咻咻聲,一團跟著一團淡綠色的火光轟騰而起,變換著白黃紅黑的色彩不斷擴大擴大,直至充斥腦海化為一片驚天動地的大爆炸;墻壁沸騰了,鋼板沸騰了,被強烈的沖擊波撕扯著泉翻騰的水花飛散開來,百年的老樹驚惶著張大枝干,堅實的樹身猛地向后一挺一折,超越生長的速度輕飄飄地脫離根骨,摔出去……
結實的軍靴壓著砂石,“咯吱咯吱咯”,提著自動步槍的人緩步走著;空氣中彌漫著刺鼻的黃色煙霧,白湛湛的日頭在不斷升起的濃煙烈火中發出慘淡的微光。到處是支離破碎的軀體、支離破碎的戰車、支離破碎的武器,在支離破碎的陣地上,什么都支離破碎了。劇烈的爆炸之后,完整的世界支棱著慘白慘白的骨頭碴子耷拉著失神的腦袋垂頭喪氣的望著適才美麗的樹林,那橫七豎八地撲倒著,胳膊、大腿、胸膛的窟窿里面咕嘟咕嘟地往外冒著滾燙的血水
這就是戰爭?意識繼續流動著,聯想到這就是戰爭結果的士兵猛地在床上坐起來,不安又有些興奮地思索著。他看過許多關于戰爭的電影,死人,到處都是死人,活著的人耀武揚威地走著,抱著戰友的尸體凄慘的嚎哭著,緊張地擦拭搶械、上子彈,警惕地注視著戰場上的變化,有冰冷的子彈飛束,人倒下,無聲無息的告剮適才,呵一那些做工精良的武器就是最優秀的工藝品,經過血與火的洗禮全都成了破爛或發著藍汪汪的殺氣……
士兵聯想到自己被炸得血肉模糊,不由得大口大口地喘息著,驚動了上鋪的人低聲咒罵著他,翻個身沉入夢鄉,去樹林里打鳥,帶著心愛的獵犬。士兵屏住呼吸,繼續戰爭的幻想。
一門炮!士兵幻想他羨幕地望著戰友擦拭一門79式擻型反坦克火箭炮筒,眼睛里悄悄伸出一雙手,伸向那散發出藍光的邪惡銅體……他閉目冥想著撫摸炮筒的感覺,在床上很安分的手掌也體會著撫摸光滑的鋼體時的快感,緩瑗分解武器的結構:‘這是帶橡膠環的密封防潮蓋,這是扳機、扳機軸、擊錘、擊錘簧、保險銷、保險簧、鋼珠和運輸保險拉環這是瞄準裝置,這是鏡座、支撐機構、分化鏡、準星…… ’
“啊……”士兵發出贊嘆的嘆息,一種快美在心中悠然升起他繼續用幻想之手在黑暗中摸索著:‘這是破甲彈,擊穿蓑甲鋼板,殺傷裝甲銅板后的有生力量;好,打得漂亮,擊穿坦克正面的防護板了……這個是破甲殺傷彈,700個殺傷元消滅12米內所有殘存的生命力,真是高效率的武器啊,在人群稠密的商業街上使用怎么樣,太好了、太好了……’
微弱的月光在空曠無人的場上靜默著,無垠的黑夜琢磨著,琢磨著,濃墨般的烏云緩緩移行過來,營區外的草叢在銳利的風速中低低地嗚咽。
“說干就干,趁軍械庫沒人,我偷偷摸進去,抗出一門79式微型反坦克火箭炮筒和一枚破甲殺傷彈,直奔營區后的小山坡。誰敢阻止我,就干他娘的!”黑暗中,士兵結束了幻想爬起身,悄悄穿好了表服、系緊鞋帶,象只柔軟的黑貓順著床下的空隙躡手躡腳地匍匐爬行,爬向門口……
浸潤的筆尖顫抖著扭曲了幾下,破碎的墨跡涂成幾個不規則的散痕,象游戲中顯示出來的爆炸光斑。執筆的心靈震顫了,‘我這是在描寫一個有企圖的罪犯還是在吐露潛藏在心底的殺意?莫非,那些犯罪者就是一個個用行動捉筆的作者?’
雪亮的日光燈清晰地照出房間里幾乎所有可以捕捉到的物體的向光面。桌上的紙潔白無暇,執筆的手干凈整潔。
讓哨兵死嗎?那是個無辜的看守軍械庫的執行命令者。用刀子刺進后背?還是抹斷喉管?扭斷脖子?這可是最利索最顯示力量的手法,許多電影中都這么描述。那個哨兵一定很年輕,稚嫩的臉上象蘋果那般紅潤。非要殺死他嗎?還是讓他擅離職守,躲過一劫?究竟,我這寫故事的人是在挽救生命還是扼殺清白?呼吁什么,用殺戮來通止殺戮嗎?筆下那么凄慘……
光潔的墻壁上掛著一張白紙板,一頭簡筆畫出的小胖豬瞇縫著笑眼吐露出毫無敵意的笑瞇瞇的神情,朋克式的發型、兩個豌豆般的小耳朵,滾圓滾圓的胖身子、打卷兒的小尾巴;藍粉筆涂了兩塊憨憨的面色和凸顯渾圓的陰影。
奔跑的士兵一口氣登上山坡后,就著重新露出的月光卸下剛到手的武器——一支自動步槍、一門79式微型反坦克火箭炮筒和一枚破甲殺傷彈,激烈狂亂的,心情霍然開朗,他坐下來,輕輕撫摸著光滑的炮筒一邊想:“我這兵不白當,如令咱有炮了,想干啥事都有得發揮了。”
士兵左望望右看看,轟騰的林濤在山腳下發出如同海浪奔騰的嘯響;再瞧瞧山坡下營盤中回到崗位走來走去的哨兵,平靜的神情里流露出一絲微弱的憐憫。隨即,擁有自由使用武器權利的士兵就消失在無遺的黑暗中。
第三天,搜山了,一排一排端著自動步槍的士兵散開隊形,呈扇狀緩緩向山頂搜索逃匿的士兵。
發亮的眼睛凝視了一會西天漸漸沉落的夕陽,夕陽如血。神態輕松的逃兵不由得徽擻一笑抗起炮筒,裝彈、試擬目標瞄準……
夕陽紅了,映得天空里的云霞殷紅如血,血色襯托著湛藍湛藍的天空,天空博大著胸懷擁抱地面上綠色的山林、綠色的軍裝,反映著天光的河流安閑地流淌著,繞過山勢去向遠方。
逃兵靜靜地調整好射擊炮位,打開密封蓋做射擊前準備,將分劃鏡豎起,逆時針旋轉45°嵌入槽內,穩穩測定打擊目標,手指扣定扳機,意識撩徐鎖定射向目標:“好……
驀地,就在手指扣動扳機發力的一剎那,欲要強擊的力度消失了。炮口前,一片前秋的枯葉掙脫了枝頭飄飄蕩荔落下山坡。
怎么描寫好呢?讓這個士兵頓悟嗎?飄落的枯葉是可以激發出對生命的覺悟,對大愛人生的覺醒,但是這足夠使企圖犯罪者放下屠刀立地成佛嗎?如果他只是一笑,繼續他血花爛漫的夢想呢?如果他是個潛藏妄想型的癔癥者呢?他可不可以撇掉武器,舉起雙手投降下山呢?他不怕死,只想“壯麗”一回怎么辦?或者他很冷靜,不以為是犯罪,根本就認為人類沒有平安生活的必要呢?也或許他認為士兵就是誼死在戰場上的呢?他下定決心畢竟做出了違反常規的行動,一片毫無生命氣息的枯葉能對他產生怎樣的影響呢?雖然他暫時沒有扣動扳機,搜索的軍隊正在……
提筆,執筆,筆不落下,筆尖浸出墨色的光潤,在日光燈下發出犀重的光輝,肅然、沉靜。
久久的沉默。轉移的視線中,一頭黑花白瓷豬不莢也不哭,在桌后的裝飾物后露出半面,漆黑的大眼睛靜靜的不知望向哪里/粉突突的小臉仿佛一片盛開的桃花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