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春麗：“第一母親”的“丁克”之痛

宋春麗是八一電影制片廠著名演員，曾經在《九香》《風雨麗人》《下輩子還做母子》《浮華背后》《情系西西里》等影視劇中塑造了一系列感人的母親形象，并先后榮獲“金雞獎”、“飛天獎”、“華表獎”和“金雞百花電影節城市觀眾最喜愛的女演員獎”，1997年獲中國文聯頒發的“德藝雙馨”藝術家稱號。由于她在飾演母親角色上的突出表現，被譽為“熒屏第一母親”。

然而，在生活中的宋春麗卻因為自己的演藝事業而痛失做母親的機會，與她一起走過“丁克”之痛的是她相守了29年的丈夫孫維熙。宋春麗感慨地說：“我和我愛人其實都很喜歡孩子，也很渴望有一個自己的孩子。我們曾經有過自己的孩子，因為拍戲忍痛放棄了。后來又一心忙事業，等年齡大了想要個孩子，身體卻不允許了。我常年忙于拍戲還可以在戲中體驗做母親的幸福，我愛人卻一個人在家里，所以我覺得很對不起他……”

艱難選擇，忍痛割舍心頭肉

宋春麗是河北省冀縣人，13歲時，活潑聰明的宋春麗考入了廣州軍區戰士歌舞話劇團。有一次劇團排演話劇《雷鋒》，需要有人扮演雷鋒的母親。當時劇團里全是年輕漂亮的女孩子，誰都不愿意接受這個角色。宋春麗勇敢地站出來說：“我來演吧！” 宋春麗自己也沒有想到，她此后的演藝生涯會和“母親”這個角色緊密相連！

1978年2月，宋春麗和相戀一年的男友孫維熙喜結良緣。孫維熙是中央音樂學院的青年教師?；楹?，宋春麗依然在廣州，孫維熙在北京，他們不得不過起了“牛郎織女”的生活。

就在他們盼望團聚的時候，一個機會來了。宋春麗被邀請主演電影《奸細》。這部電影由八一電影制片廠制作，如果能很好地完成這次拍攝任務，宋春麗很有可能被調到八一電影制片廠。劇組的外景地設在黑龍江的深山老林里，當時又是隆冬，環境十分惡劣。前往黑龍江之前，孫維熙心疼地對宋春麗說：“到了那邊一定要注意身體！”宋春麗滿心歡喜地說：“演好這部戲，我們就有希望結束兩地分居的生活了。”

然而，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宋春麗剛到外景地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她驚喜交加?？梢幌氲窖矍暗呐臄z任務，她很快又轉喜為憂。宋春麗憂心忡忡地把自己懷孕的事情向劇組的領導作了匯報。劇組召開了緊急會議，大家一致認為影片既然已經開拍，臨時找其他演員不太現實，所以希望宋春麗堅持把電影拍完。

《奸細》是一部反映抗日戰爭的影片，不僅拍攝環境極其艱苦，宋春麗在劇中還有大量打斗的戲。如果繼續拍下去，宋春麗就無法再保留腹中的孩子。因為當時一部電影拍攝的時間大約是一年左右，宋春麗不可能以大腹便便的狀態出鏡。宋春麗十分喜歡孩子，而且此時她已經29歲，已經算是晚婚晚育了。愛情的結晶竟然和自己深愛的事業產生了嚴重的沖突，宋春麗難過地哭了。劇組的領導也有些不忍心，對宋春麗說：“要不你打電話和你愛人商量一下?！?/p>

當時的通訊條件不發達，宋春麗費盡周折終于撥通孫維熙的電話，聽到丈夫溫和的聲音，宋春麗忍不住失聲痛哭：“維熙，你說我該怎么辦？！”

對宋春麗和孫維熙來說，他們寧愿永遠兩地分居，也不愿意放棄自己的愛情結晶?？墒?，這件事情還牽涉整個劇組，如果換其他演員，劇組必須停下拍攝工作，等待新演員到位，而且匆忙上陣的新演員還不知道能不能勝任。責任心極強的孫維熙當然也考慮到了這些。他沉默半晌，哽咽著說：“我同意把孩子做掉。但手術不能在當地做，那里的醫療條件不行……” 聽完丈夫的話，宋春麗號啕大哭。

為了不影響拍攝的進度，宋春麗堅持把外景地的戲全部拍完后再回北京接受手術。醫生為宋春麗做了檢查之后，惋惜地勸她還是留?。〈藭r的電影已經拍攝了一小半，再換其他演員，給劇組造成的損失就更大了。宋春麗心如刀絞，她咬緊牙關對醫生說：“您什么都別說了，做吧。”她痛苦地閉上眼睛，淚如泉涌。這個生命中的第一個孩子，就這樣無可奈何地失去了。做完人流手術，宋春麗只休息了不到一周就趕回東北，完成了電影的全部拍攝。《奸細》上演之后，專家和觀眾好評如潮。宋春麗被調入八一電影制片廠。

終于結束了兩地分居的生活，宋春麗和孫維熙卻感到說不出的沉重。為了不增加對方的痛苦，他們都竭力回避，誰也不提那個失去的孩子，誰也不愿意去觸碰那銘刻在生命里的剜心之痛。

為了忘掉失去孩子的痛苦，宋春麗則以更大的激情投入到藝術創作中。此后，她先后成功主演了《媽媽，你在哪里》、《姐姐》、《家庭瑣事錄》、《烈火金剛》、《霧宅》等優秀影視劇。

心情平靜下來后，宋春麗和孫維熙商定，拍完下一部戲就好好休息，調養好身體，準備懷孕生子。而就在此時，宋春麗迎來了自己藝術生涯的第一個高峰。

歲月無情，無奈走過“丁克”之痛

宋春麗接受邀請，在電影《九香》中扮演一位獨自撫養五個兒女的農村媽媽。在劇組，五個扮演兒女的小演員都親切地喊宋春麗“媽媽”。“媽媽”這個稱呼對宋春麗來說有不同尋常的意義，它觸動了宋春麗內心最敏感最脆弱的部位。宋春麗把對孩子最真實的情感，全部投入到劇中的兒女身上。

劇中有一場戲，一個調皮的兒子犯了錯，宋春麗生氣地揍了兒子一頓。宋春麗演到這兒，心軟得根本抬不起手來，拍了幾次都通不過。她對導演說：“導演，我下不了手。孩子還小，犯點錯誤也是正常的，說他兩句就行了?！?/p>

導演讓宋春麗根據劇情，再進入到角色中試試看。宋春麗仔細地體會劇情，她被“兒子”所犯的錯誤氣得渾身發抖，但她揚起的手最終還是沒有落下來，最后，她含著眼淚哆嗦著嘴唇埋怨了“兒子”一句。宋春麗真實的情感，感動得在場的工作人員都轉過頭悄悄抹眼淚。導演大喊道：“就這樣拍了！”

《九香》公映之后，宋春麗扮演的母親以真實自然和質樸感人征服了觀眾和專家，她因此獲得第16屆金雞獎最佳女主角獎。宋春麗開始了在事業上的不斷追求。她是一個特別敬業的演員，拍戲的時候認真到跟自己較勁的地步。

有一次，去劇組報到的前一天夜晚，宋春麗收拾好行李之后來到臥室，她看到丈夫倚坐在床頭默默地看著報紙。家里靜悄悄的，床頭的燈光籠罩著孫維熙孤單清冷的身影。宋春麗突然意識到，這么多年她一直忙于在外面拍戲，她的愛人就是這樣一個人孤獨地度過一個又一個數不清的夜晚。宋春麗的眼睛濕潤了。她默默地倚坐在丈夫身邊，太多的感觸在她的心底涌動，她很想對他說一聲對不起，但她說不出口。雖然身為演員，可是在生活中她卻是一個傳統含蓄的女人，不善于表達自己的情感。

她對丈夫說：“拍完這部戲，我真的要停下來休息，我們一定得要個孩子了。下次休息時，我把手機關掉，不再接任何人的電話，和外界徹底斷絕聯系！”

孫維熙心情復雜地看著妻子說：“如果你真想停下來休息，你不會害怕接聽別人的電話，也不會因為要拒絕別人而覺得為難和痛苦的。你這么說，就說明你還是停不下來?！?/p>

孫維熙一語中的，宋春麗覺得丈夫真是太了解自己了，她無奈地閉上了眼睛。孫維熙苦笑著說：“魚和熊掌不可兼得。人生總會有得有失，這很正常。你不要想得太多，既然接了戲，就開開心心地去演吧?！?/p>

在丈夫的理解和支持下，宋春麗像奔馳在軌道上的火車，奔波在一個個劇組?！峨x開雷鋒的日子》《下輩子還做母子》《相伴永遠》，宋春麗每年都有一部力作問世，她幾乎拿遍了國內的各種獎項。孫維熙在家里特意為妻子定制了一個漂亮的櫥柜，把妻子獲得的所有獎杯都放在里面。每隔一段時間，孫維熙都會用一塊潔白的抹布把那些獎杯抹得锃亮。孫維熙知道，這每一個獎杯都凝聚著妻子的心血和汗水。

二十年過去，宋春麗終于成為一個德藝雙馨的藝術家。但隨著年齡的增長，她做母親的希望微乎其微了。命運就這樣無情地割斷了她為人母的希望和幸福。 回到家，宋春麗把自己關在臥室里，痛哭失聲。

“我這顆心拋出來總能被他接住！”

拍戲的壓力加上內心的痛苦，宋春麗的性格變得有些急躁，動不動就發脾氣。在劇組，一些熟悉的老朋友善意地開玩笑，喊宋春麗“宋更”，意指她正處于更年期。在劇組面對的畢竟是別人，情緒不好時最多發幾句牢騷?；氐郊依锞筒灰粯恿?，在丈夫面前沒必要刻意壓抑自己。

2001年盛夏，宋春麗在北京近郊的影視城拍一部電視劇。當時天氣異常炎熱，宋春麗堅持拍了一天之后，渾身都被汗浸透了，衣服黏乎乎地粘在身上。拍戲的疲憊加上天氣的悶熱，宋春麗情緒很煩躁。她風風火火地趕到家里，對坐在客廳里的丈夫視而不見，甩掉鞋子，急躁地脫外套。孫維熙見她這樣，關心地問：“今天是不是拍戲不順利？”宋春麗皺著眉頭不說話。孫維熙又問：“是不是路上塞車了？”宋春麗還是不說話，直奔洗手間。教音樂的孫維熙情感細膩，他跟在宋春麗身后擔心地問：“你究竟怎么了？”宋春麗還是不說話，重重地關上洗手間的門，把孫維熙擋在了門外。宋春麗關門的動作很重，跟在她身后的孫維熙差點被門撞上。

宋春麗的表現讓孫維熙更加擔心，他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么事情。孫維熙站在洗手間門外高聲沖里面說：“究竟怎么了？你說話呀！”

宋春麗不耐煩地說：“你喊什么喊？我都熱死了！什么事兒都沒有，我就是熱！我熱得要命，你還跟在后面問個不停，你煩不煩哪！”

宋春麗沖完澡，換上干爽的衣服，情緒平靜下來。她見丈夫坐在客廳的沙發里背部挺得筆直，眉頭緊鎖，知道他還在生氣。宋春麗轉身泡了一杯綠茶，端到丈夫面前。孫維熙的表情放松下來，他溫和地說：“我知道你拍戲很辛苦！可是你想想，家里就咱們倆，如果我們吵吵鬧鬧，身邊連個勸架的人都沒有……”

聽了這話，宋春麗一陣心酸。孫維熙推心置腹地說：“我們沒有自己的孩子，這是一個遺憾?？墒俏覀儾荒苡肋h被困在這個遺憾里面。如果那樣，我們失去的將會更多。反過來，我們換個角度去看。我們都有自己喜愛的事業，而且做得還不錯，還有我們的愛情。尤其是你，演了上百部影視劇，有那么多喜歡你的觀眾，有那么多愛你的親人……我們如果不能為自己所擁有的感到幸福，反而為失去的那一塊覺得痛苦，那我們就注定不會幸福，誰也幫不了我們！”

孫維熙的話激活了宋春麗深埋在生命底層的幸福之源。正如孫維熙所說，換個角度看問題，心情果然不一樣。放松下來的宋春麗，變得年輕充滿活力。

2003年，宋春麗學會了使用電腦，她用“墨水”的網名與網友進行互動交流，還學會用QQ與朋友聊天。宋春麗無論到哪里拍戲，總帶著她的筆記本電腦。宋春麗的打字速度和對電腦運用的熟練程度，讓很多年輕人都嘆為觀止。有了這些愛好，宋春麗在不拍戲的時候，也不會覺得寂寞無聊。

因為沒有孩子，孫維熙對宋春麗更是呵護有加。每次宋春麗到外地拍戲，孫維熙每天都要等到宋春麗的電話，才會睡覺。2004年，宋春麗在拍攝《第二春》時，有一次劇組趕戲一直拍到凌晨才歇工。累得迷迷糊糊的宋春麗疲憊地回到劇組的宿舍，簡單地洗漱之后，倒在床上酣然入睡。早晨6點，宋春麗宿舍里的電話響了。宋春麗猛然想起，昨天夜晚忘記給丈夫打電話了。電話果然是孫維熙打來的。孫維熙著急地問：“你昨晚怎么沒給我打電話？”宋春麗說：“昨晚趕戲一直拍到凌晨一點多，我睡迷糊了。”孫維熙溫和地說：“以后再晚也要記得給我打電話，我等你的電話一直等到現在?！彼未蝴惓泽@地問：“你一夜沒睡？”孫維熙啞著嗓子說：“等不到你的電話，我能睡得著嗎？”

丈夫居然為了等電話而一夜不睡，宋春麗既幸福又感動。她調侃丈夫說：“以后接不到我的電話，你就按時睡覺。我又不是青春少女會被人惦記，你也沒什么好擔心的！”孫維熙說：“年齡只是一個無關緊要的數字。怎么沒人惦記？我不是整天惦記著你嗎？”

劇組里的朋友們得知宋春麗每天夜晚都要和孫維熙通電話，驚嘆說：“你們都老夫老妻了還這么熱乎，真讓人羨慕！”宋春麗感慨地對朋友們說：“感謝的話我在他面前從來不說，如果夫妻之間還說‘你好’、‘謝謝’、‘晚安’之類的客套話，那就太可怕了！我覺得幸福的是，不管發生什么事情，我這顆心拋出來總能被他接??！”

2006年12月，宋春麗和洪劍濤一起主演的電視劇《情系西西里》在央視熱播。宋春麗在劇中飾演洪劍濤的媽媽。洪劍濤常常被她在劇中表現的母愛感動得熱淚盈眶。在意大利拍戲時，洪劍濤特意買了一條玉石項鏈送給宋春麗，他真誠地說：“春麗姐，你是我見過的最好的媽媽！”

聽著這話，宋春麗雙淚長流。

編輯/吳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