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情緣

我終于在這個寒冷的冬日，想起了毛毛，想起了那個俊俏聰穎的女孩兒，和我那份未了的情緣。在我為她寫下生命里的第一句話后，我從日記本中找到那張藍格信箋，看著上面傾斜著的字跡，一任澎湃的記憶潮水把我湮沒……

有一年仲夏，我經學校推薦進入本市一家國企改建的公司實習。這家公司經營范圍寬廣，我所在的“宏業二部”是專門為各地星級賓館搞配套服務的一個分公司。7月19日，我帶著一套施工文表去找鄭副總經理。匆匆走進他的辦公間，鄭總不在，但在他的靠背椅上坐著一個女孩子。

“你好，鄭總不在嗎?”

“嗯，你好，他剛出去。說讓你等一會兒。”

女孩子瞧我一眼，又低頭忙自己的。我見她正在用紅絲絳編織一只蝴蝶，就坐到椅子上翻看手中的資料。在我偶爾抬頭瞥了一眼對面的女孩時，就再也移不開目光了——后來的日記中，我是這樣描述她的：這是一位有著象牙般質地的膚色，留著濃密的略帶金黃色短發的女孩兒，她大約十八九歲，生著一副甜美的面孔，乖巧甜凈，一如唱詩班里的一個小男孩……

“對不起，請問你是鄭總的女兒嗎?”

“是的，嗯——你是新來的秘書，去年寒假我來的時候，我爸爸他還沒秘書呢。”女孩兒一雙晶黑的星眸瞧著我，眼底一片坦誠。

“的確是，初創的公司，人員配置往往是不完善的。噢，我該怎么稱呼你呢?”

“鄭墨嫣，小名毛毛。”

“小名MAOMAO?那么——”我遲疑著問，“是毛毛蟲的‘毛’呢，還是茅茅草的‘茅’呢?”

“是，也不是，是毛毛雨的‘毛’，是毛澤東的‘毛’!”毛毛笑著掩一下嘴愉快地說。

“好吧，毛毛，能不能告訴我你在什么學校讀書。我聽鄭總說過，你在武漢上學，但讀的是什么學校什么專業呢?”

“你知道武昌的珞珈山吧，我在山上學的是土木工程。”

啊!珞珈山上是著名的武漢大學。而我只是讀了一個二類院校的文秘，我盯著還是一個中學生模樣的毛毛，心里有些羨慕。

毛毛眼睛瞥了我一下，又看向別處，忍著笑說：“秘書哥哥，你這樣盯著人家看，我都以為我是剛出土的稀世文物了。”

片刻間的失態被毛毛盡收眼中，但我還是沒想到她會直截了當說出來。這么率直的女孩兒倒是少見。

“對不起，沒想到鄭墨嫣同學小小年紀這么優秀。你的專業正是我的弱項，一提公式數字，我的腦袋就大了幾號。”

“其實我也不喜歡我的專業，我感興趣的是文學，三毛的散文、海巖的小說。可愛好終歸是愛好，它很難成為謀生的手段。所以是硬著頭皮學公式，以后也不至于失業挨餓。”毛毛欣賞著手中編就的蝴蝶，神情怡然，淺笑微微。

“有點道理，除了文學，你感興趣的還有什么?”不知怎么，我心里一下子很想了解這個女孩子。

“唱歌、下棋、打羽毛球……你問這個干什么呀?”

“我知道附近有一個網球場，不知晚上你有沒有興趣和我去打一場網球?當然我們也可以在屋里下圍棋。”

“這幾天晚上我都有事兒，星期六上午打網球怎么樣?”

毛毛躊躇著說。詢問的眼神里有一抹動人的柔和，讓人不由覺得拒絕她的提法，是在破壞一份好情緒，一份好氣氛。我只有點頭答應。

后來的幾天中，幾乎天天和毛毛在一起。鄭總的家在張家港，對毛毛千里奔波來看他備感心情舒暢。他不能每天陪著女兒，就示意我完成工作后帶毛毛出去玩。毛毛則沒有出去的需要，整天翻弄著一堆影碟，看得頭昏腦漲了，就來辦公間找我說話。

8月5日傍晚，我到鄭總房間取資料，敲門后出來的是毛毛。她見我叫聲“哥”，轉身走回沙發。我怔在門口，一時弄不明白她對我的到來是否歡迎。毛毛回頭瞅瞅我說：“精品電視劇，你不愛看嗎?”

“《我本善良》嘛，播過好多次。”我坐到沙發上說。

“是的，可我沒看過呀，高中的時候不能看，大學里看不上，只好等到假期一睹溫兆倫、邵美琪的演技。爸爸把房間讓給我，多半也是為滿足我的‘電視癖’。”

“這么說‘這幾天晚上我都有事兒’，不去打網球，也是因為《我本善良》了。”

毛毛把臉埋進懷里抱著枕頭笑了，而后悄悄瞥我一眼說：“哥，你沒有生我的氣吧?我真的很喜歡這部片子，班里有個男生說我像劇里的石伊明，可我覺得我一點兒都不像，如果我能像戴安娜就好了，她多‘淑女’啊!”

這位男生眼光不錯，毛毛是像劇中的石伊明，如果再大幾歲恐怕更像些。我說：“兩位女角兒是不同性情的兩類女孩：戴安娜嫻雅柔靜，一副脫俗的淑女風范；石伊明則活潑俊俏，一種玉樹臨風的灑脫不拘；你要成為戴安娜那樣的淑女可比成為石伊明費勁兒多了。”

“為什么?”

“不為什么，只是感覺如此。”

“你的感覺不對，我以后會成為淑女的。”毛毛嘟起了嘴。

電視劇的最后一集播完，毛毛和我玩起電腦游戲。玩到一個《雪山探險》的節目時，毛毛情緒高漲，笑著喊著：“怎么上不去呀?哎呀……那企鵝又回來了……打死你!打死你!哎呀，還是上不去……殺你回去!回去!回去!”

毛毛大呼小叫擾亂人心，我心神不寧，操縱的探險者屢次被企鵝撞下雪山。心里一時又急又好笑：“‘淑女’玩游戲哪有大喊大叫又打又殺的!”

橘黃色的燈光里，專注于屏幕上激烈爭斗的毛毛俊俏的臉龐笑顏酡然，粲然動人。我瞧著她，一種朦朧如霧的異樣感覺清晰似水地溢過了心里的堤防。我明白我不該再有這樣心動的感覺了，我想該結束了，否則會陷進去了。我想起了我的女友，以及讓我焦頭爛額卻依然存在的戀愛。

夜深人靜，毛毛拋開控制器問我：“哥，你困不困?”

“有點兒。”

“明天我就要走了，放寒假的時候我才能再來。”

我點點頭，不知毛毛想說什么。

“我把武大的地址和QQ號留給你，你會不會給我寫信發信息?你的小說很耐看，我喜歡你寫的東西……”

前兩天毛毛看了我大學里寫的一些東西，還一篇一評提了一大堆意見，其中不乏真知灼見。這個聰穎的女孩子已經幾次攪得我心緒不寧了。我努力控制住快要脫韁的情緒，盡量平靜地說：“毛毛你知道我現在只是在實習，等實習期滿我可能會永遠地離開‘宏業二部’，無所依賴，飄蕩不定的生活是你我都無法預測的。再者說，我一旦離開公司，以后就不大可能再見到你了，畢竟外面的世界太廣闊了。”

毛毛抬眼看我，幽靜的目光中不著一絲痕跡。一會兒，她垂下睫毛問：“哥，你明天會去機場送我嗎?”

“當然會的，有幸和鄭墨嫣同學同行，路途無論長短都是令人愉快的。”

第二天一路上毛毛都和鄭總說笑，偶爾跟我說一兩句，也是避開我的目光。直到過安檢，我把一個包遞到她手里，毛毛才揚揚頭看著我清清爽爽地說：“我們會再見面的。”

可愛的毛毛，再次的相見對你真的很重要嗎?見了面又會怎樣呢?我雖然猜不出你內心真實的想法，可機場送行，我還是從你那雙清澈的眸子中讀懂了許多!我已經不能再愛了，現實中的一場戀愛已讓我疲憊難耐。

日子又歸于平靜。實習期滿，我努力工作的成績得到承認，鄭總通過人事部聘我做了秘書。成為這位優秀企業家麾下一員的同時，也就印證了毛毛的話——我們會再見面的。

放寒假前，毛毛發信息給鄭總，說要從武漢來隨鄭總一起回家過年。她來時，恰逢我去了廣州。這次毛毛在公司住了一個星期。后來鄭總說：“毛毛經常打聽你，擔心你被債戶綁架，我讓她打電話給你，她又不肯，你們這些孩子的心思真是難懂啊……”

這年暑假，毛毛來電話告訴鄭總，她參加了大學生暑期社會調查活動。我們又失去了見面的機會。直到第二個寒假春節前的一天，鄭總放下一個電話說：“毛毛剛下火車，你去接她吧，把車開得慢一點。”

我真的要見到毛毛?這么長時間她變化大嗎?她會對我說些什么呢?我把車停好，奔到出站口。往來紛雜的人流瞅得我眼睛發酸，偶爾回頭望車，車旁早有人等著。

幾度俏然入夢讓我時常牽念的女孩就站在前面。她微笑著等我靠近，親切又略含羞澀地輕喚：“嗨，你好。”

“你好毛毛，你長高了。”我注視著裹在大衣里顯得越發嬌巧的女孩。一年多來，俊俏的毛毛身上又多了一份女性的嬌美。

“等了很久吧?”

“沒有，我記得我爸爸的車牌號，出站就過來了。”

我啟動了車子，毛毛坐在我身邊的位子上：“哥，你什么時候學會開車的?”

“時間不長，現在的秘書，什么都得會，外語、駕車，還得會喝酒，再學點散打什么的，以防上司和自己突遇不測。前兩天接待日本客人，我還現炒現賣做起了茶道。”

毛毛不作聲，過了一會兒問：“哥，你還下圍棋?”

“只是偶爾下幾盤，時間總不夠用，棋道無止境，不下功夫很難得其奧妙的。”

毛毛提起圍棋，我并不知道她的用意，若非后來她親口告訴我，恐怕我一生都會蒙在鼓里。

整座城市在肆虐的西伯利亞寒潮中打顫、凝滯。每晚我都去和毛毛對弈。這幾天我進屋后毛毛正趴在桌上寫東西，屋子里飄蕩著赫曼·赫普費爾德《愛情的故事》旋律。柔曼的歌聲給煦暖的空氣中又平添了幾許溫馨。藍格信箋上，毛毛寫下幾行傾斜著的字跡：請君牢記／長嘆雖年復年／甜吻永留心間／隨時光消逝／愛情真諦永不變／一旦情侶相戀／此心始終不渝，情意纏綿／盡管時光消逝，世事變遷志更堅／花前月下古今皆如此相戀喜怒妒恨，情深如癡如癲……

“是你譯出的?”

“不，”毛毛搖頭，“我的英文并不好，《愛情的故事》早有漢字譯文，我只是默寫。”

“為什么是傾斜著的字體呢?”

“三毛就是用這樣的字體寫作的，我喜歡三毛，喜歡她的散文和她真誠的品格，可她一生坎坷，愛情也不盡如人意。”

“‘愛情’兩個字，若不能甜蜜，反過來就最為辛苦。”我是言發由衷。

“哥，你喝酒了，還能下棋嗎?”

“為什么不呢?酒到微醉自陶然，今晚我肯定贏你。”幾天來，跟毛毛黑白二色經緯圍堵，我沒贏過一盤，小姑娘思維縝密，讓我失盡了銳氣。

一塊潔白的床單鋪在黛綠色地毯上。毛毛盤膝坐下，她沒穿襪子。我看一眼她那纖巧豐潤的腳，輕輕嘆了口氣。毛毛覺察到了什么，赧然說：“這樣光著腳丫子跟人對弈，有悖棋道，我是不是該穿上襪子。”

我微笑著搖頭：“泰國女孩的頸項、希臘女孩的鼻子、瑞士女孩的手、中國女孩兒的腳都是世界上最美的。”

我持黑先走。棋到中盤。我的棋勢又顯敗象。于是，我的注意力轉向了對手本人。

“毛毛，還記得戴安娜嗎?你有點像她了。”

“真的?”毛毛拍一下手，忽又覺得有點失態，就又淡淡地說，“我喜歡戴安娜，可惜她自殺了。”

“戴安娜溺水自盡是策劃和編劇為了更好地吸引觀眾安排的劇情，這樣起伏驟烈大開大闔的故事，生活中是沒有的。但現實生活中的‘戴安娜’陷入困境，我還是會拼死去救她的。”

毛毛避開我的目光：“你就是會說話，那現在另一個讓你舍命相救的一定是位好女孩了?”

“不是一個很好的女孩，但也不壞，”我沉吟一下說，“她是我的初戀情人，我和她是高中同班同學，坐前后排。我費了好大的勁兒把她從另一個男孩身邊奪過來。那年我十八歲，比現在的你還小兩歲，做什么事都透著天真，不假思索，也不會思索。隨著日子一天天過去，我逐漸發現我和她好多事都合不來。善良溫柔、感情細膩是她的長處，可她任性，做事不考慮后果。在我打算要離開她的時候，她得了一場病，是腰椎上的。手術做得不成功，她坐上了輪椅。醫院的最后解釋是：有可能站起來走路，但難以康復如初，主要以鍛煉的方式恢復組織機能。她吃不了苦，她的家境富裕，從小就被寵壞了。我勸她努力鍛煉，她就大哭大鬧。我知道我是她的精神支柱，三年來，我不斷地給她以精神力量，而自己卻得不到精神上的支持。”

“她是不幸，她應該堅強點——最起碼為你堅強起來，為你們的……未來。”毛毛像是沒有專心聽我的故事，她雙手托腮看著棋盤說。

“可能沒有未來，我發覺自己快挺不住了。如果她的思想能凌駕我之上，縱使她要在輪椅上度過一生，我也會甘心。可惜她只是讓我空落一肚子的憂患和煩惱。我是一個很情緒化的人，一旦生活中的某種問題給感覺上造成困難，那么我面前的整個世界就會轟然坍塌。但我現在還不能離開她，一個病人要戰勝疾病，沒有良好的精神狀態是不可能的。精神支柱是她的一切。”

“我從沒想過戀愛會這樣苦。”短暫的沉默后毛毛用幽柔平靜的語調說，“學校里有一個跟我要好的男生，我們一塊吃冰淇淋，一起看音樂會，亂侃大笑。有一次大雨天他把我從宿舍拉到雨中瘋跑，一直跑到東湖邊，倆人淋得透濕。他吼著問我：‘鄭墨嫣你在想什么?為什么你不答應我做你的男朋友，為什么?’我哭著說：‘不為什么，因為你不是那個男孩子。’”

一抹紅暈染上了毛毛的臉龐，她抬眼看我明凈的眸子里是掩藏不住的幽怨：“和我是同鄉又同一年考入武大念公共關系的另一個男生，每個星期四都到櫻樹園找我，因為那天我準在園里讀小說。大二開學，我主動去找他，跟他學圍棋，一個學期后，他在棋書里夾紙條說：‘毛毛你恬靜幽婉如一首耐人尋味的小詩，可我為什么始終讀不懂你?’我想告訴他：你去讀別的女生吧，因為毛毛心里已經在讀一個男孩了。那年的7月19日，遠在千里之外的另一座城市，這個男孩子急急忙忙沖進爸爸的辦公間，問我打不打網球，下不下圍棋。那一會兒，我被他問得心里好亂。我不會打網球，也不會下圍棋，但我不想跟這個有一雙大眼睛的男孩子說我不會。我答應他星期六打網球，因為我覺得網球跟羽毛球相差不是很多，兩天能學會，而下棋短時間內是學不會的。回到學校我就決心學會圍棋，我想總有一天，那個大個子的男孩還會對我說：‘毛毛，我們一起下圍棋吧……”’

我震撼地看著毛毛，她眼里噙滿淚水，聲音哽咽：“一開始我就知道這個男孩有女朋友，我也對自己說，算了毛毛，天底下有好多好男孩，何必要找他呢。可事實上我總也控制不住自己不去想他，從他第一次送我上飛機，我腦子里就滿是他的名字，他的笑臉，他的小說。我為他去學圍棋，給他寫發不出去的信——因為他不愿和我通信……”

“為什么會是這樣?”我心旌搖蕩，喃喃地問。一時間卻也是淚水盈眶。面前這個女孩為情所困，為愛付出——一年多來為我該是受了多少委屈呀!我伸手過去握住毛毛的手。一粒粒白色的棋子從她手里悄無聲息地滾落在地毯上。毛毛淚眼看我，目光如醉，終于驀地撲進我懷里，我緊緊地抱住了她。

年輕的愛讓毛毛飽受苦楚。面對這樣一個癡情的女孩兒，我不會找理由去為自己開脫什么。我吻了毛毛，吻了這個20歲的女孩兒，我嘗到了她咸咸的淚珠、柔嫩溫軟的嘴唇和來自她身上幽微的香氣，如同她的聰穎嬌俏一樣讓我陶醉。毛毛在我懷里啜泣著：“這不公平，你是第一個拉我手的男孩，又第一個吻了我，”她抱緊我，“你得給我承諾。”

“沒有承諾，沒有，因為……”我想了想說，“因為我不知道我的未來。”

雖然我吻毛毛的時候拋開了我的初戀，忘記了現實。為毛毛對我萌生的情愫感動得不知所云。可現實終究是現實，它從不向你展現想象中的羅曼蒂克。我明白不論有沒有人介入，我的初戀都得以失敗告終；但是現實中它卻依然存在著，另一方的她甚至沒有覺察出自己種下的愛情樹有衰敗的跡象。我自忖我這時怎么可能去演繹一個庸俗的腳踏兩只船的無聊故事呢?我想，真正的愛，既能打破心靈的平衡，又能保持心靈平衡。我愛上了毛毛，這不是我的過錯，來自生命的誘惑永遠難論對錯。可我怎么能因為這些就讓另一個無辜的女孩經受更多的痛苦呢?

毛毛從我懷里抬起頭哭著說：“她為什么不快好起來呀?”

“她會好起來的，一切都會好起來的，看著我的眼睛，請相信我。”

那一年是2月2日，一個讓我永生難忘的日子。一夜未眠的我走出房間已是清晨5時。毛毛拉住我的手寧靜溫柔地看著我。我又情不自禁地吻了她。9時，鄭總敲開我的房門，讓我送他和毛毛到機場，他們要回家過春節了!候機廳外，毛毛攤開我右手，把一頁信箋放進手中，紅腫的眼睛深深地望著我。鄭總憐愛地拍拍女兒的肩頭，毛毛咬住嘴唇轉身跟去。我知道她又哭了。

打開信箋，那首《愛情的故事》下面寫著幾行傾斜著的字：高大善解人意的男孩子，為什么又讓我傷心離去?為什么總把痛苦的思念留給一個柔弱的女孩兒?／什么時候我才能向你傳寄心語，為你傾情而歌?／柔情似水，佳期如夢，你將讓我一生牽掛……

毛毛走了。面對一個無奈情傷的事實，她帶走的仍是令她柔腸寸斷的相思和期待。我想，情緣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冥冥之中的一種力量安排它伏在你生命的華章里，當曲子行進到了這個段落，你就演奏了它。愛情來臨時，毛毛找到了自己的情緣，但從一開始演奏它就充滿了酸楚的艱辛。

在此過去兩年后，隨著工作變遷，我離開了鄭總。又七個月，坐在輪椅上的戀人和我在一家餐館的桌上默默相視。酒盡曲闌時，一場曠日持久，讓雙方都身心疲憊的初戀終于消于無形。

此時的毛毛已經從學校畢業且找了事做，我撥通鄭總的電話，記下她的地址。然后關起房門，打開CD機。當房間里又一次回響起《愛情的故事》的旋律時，我為遠方的女孩兒寫下了今生情緣中的一句話：“可愛的毛毛，歸鴻舊約霜前至，可寄香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