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烏林北部30多公里外的大崎山區有匪首姓張名成。張成自幼練得一手絕技,能以一枚銀針射殺空中飛鳥,且百發百中。張成性情暴烈,肆虐鄉野期間,用銀針傷人性命無數。后因愛妻暴病而亡,自覺罪孽深重遭了報應,于是金盆洗手,置良田千畝,過起了遠離刀光劍影的俗人生活。怎奈張成做頭人多年,呼風喚雨慣了,哪里受得了枯守田園的寂寞。為解悶,張成終日攜一副象棋走鄉串村,與地主老財們小賭取樂。
張成棋藝平平,十賭九輸,所以各鄉村的財主們都樂意奉陪。賭注或一彩釉瓷壇,或一微雕煙斗,或幾塊大洋,輸家損失不大,贏者收益不多,彼此不至傷了和氣。這般小打小鬧,張成倒也打發了不少無聊時光,棋藝也有了長足進步。
這天,張成頂風冒雪來到烏林鎮。
烏林鎮的財主李不讓是遠近聞名的大戶。家有良田千余畝,青磚瓦房百余間,長工百余人,僅姨太太就有六房。李不讓擅弈,方圓百里絕無對手。
李不讓聞家仆來報,自語道:“送上門的菜,不吃白不吃。”忙淺笑著迎了出來。
張成拱手道:“在下久仰李老爺的棋藝,今日特來請教。”
李不讓道:“張老大請。”
當下引張成進了客房。一面寒暄時早有家仆于房中擺好紫檀木八仙桌一張,并布好了棋局,桌下放了盆炭火。一陣謙讓后,兩人分賓主坐定。
李不讓道:“不知張老大今日想怎么賭?”
張成笑道:“客隨主便,在下悉聽吩咐。”
李不讓道:“你我初次對弈,不如玩出個檔次,如何?”
張成微微一怔,道:“請李老爺明示。”
李不讓道:“我們均以各自的全部家業下注,怎樣?”李不讓對張成所買的那一千畝肥田沃地覬覦已久。
張成一聽,已明白了八九分,心想,這老財好黑,明明欺我棋術太差。正猶豫時,李不讓笑道:“怎么,張老大害怕了?害怕就算了。”
張成想,老子既然來了,還怕你個鳥?心一橫,道:“李老爺果真是大戶人家,出手不凡啊,在下愿意奉陪。”
當即拉開戰幕,楚河漢界,兵來將往,馬蹄嗒嗒,炮聲隆隆,場面煞是壯觀。姨太太們相繼來到客房觀戰,并輪番為李不讓捶背。李不讓果然名不虛傳,一招一式都殺氣騰騰,直殺得張成只有招架之功而無還手之力。李不讓好不得意,一邊品著上等好茶,一邊瞇縫著眼看著雙眉緊鎖的張成,露出一臉的不屑。卻不料,正在他忘形之際,張成瞄準一個破綻,揮師直搗黃龍,李不讓大驚,連忙搬兵去救,無奈晚了一步,雖欲極力扭轉,卻是敗局已定。
李不讓的臉色由紅而白,由白而烏,豆大的汗珠順額間撲簌簌墜下。姨太太們發出一陣唏噓。有家仆捧了參湯上來,被李不讓一把掀翻在地。
房間里頓時鴉雀無聲。
張成極尷尬,全無贏家的喜悅,他想這都是自己帶來的不快,遂起身道:“李老爺,我們到此為止吧。”
李不讓陰著臉,不吭聲,他肥胖臃腫的身子抖如篩糠。
張成道:“李老爺,賭博不過是人生一娛,何必如此認真?這樣吧,事已至此,我張某只收你一百塊大洋,其余全當我送給你。”
李不讓這才松了一口氣,抬頭道:“\"張老大如此仗義,令李某感激不盡。”臉上已活絡出了一些喜色。
主理家務的大姨太聽李不讓這么說,轉身就要進里屋去拿銀元。
李不讓霍地站起來,道:“且慢!”
張成把狐疑的目光投向李不讓。李不讓拱手道:“既然張老大有這番美意,不如我們再賭一盤,就這一盤,我李某絕不食言。”李不讓想,我怎么能當著姨太太們的面,輸在一個臭棋簍子手里呢?
張成卻不敢再賭,道:“在下蒙李老爺相讓險勝一局,但自知棋術拙劣,怎敢和李老爺較真?”
李不讓道:“張老大莫非是認為我李某輸不起?”
張成情知再賭必輸,但他轉念一想,我張某也是有頭有臉的人,怎么能贏了就走人呢?遂道:“李老爺又想怎么個賭法?”
李不讓陰笑道:“如果我輸了,一切照舊,我立馬將家業拱手相讓。如果你輸了嘛……”
“怎么樣?”
“我只要你身上的一切東西,包括每一件衣服。”
張成心里罵道,狗日的黑老財,給你面子你不要,反倒想羞辱我。想及此,臉色已經變了,一聲不響地坐下來。姨太太們都為李不讓捏一把汗。
這盤棋殺得好苦,彼此都萬分小心,每走一步必三思而后行,他們從晌午一直殺到黃昏,又從黃昏殺到深夜,直殺得天昏地暗,鬼哭狼嚎。
戶外狂風肆虐,雪花更大更猛了。地上的積雪已經掩過了李家堂屋大門前的石墩。
奇跡沒有再次出現,張成輸了。
李不讓哈哈大笑,道:“張老大,兌現我們的諾言吧。”
張成黑著臉,不答。他開始脫外面的長棉衣,接著脫內衣,一件接一件,眼看著只剩下一層薄紗內衣了。寒風呼嘯著從門外刮進來,他一個寒顫,身子哆嗦著再沒法控制住。
“脫呀,脫呀。”\"李不讓催促道。
張成悶聲道:“李老爺,天這般寒冷,我又饑腸轆轆,沒了它我會凍死的。”
李不讓道:“張老大,賭場無戲言,這可怪不得我。”
張成二話沒說,咬緊牙關,呼一聲把內衣脫了,現在,他僅剩下一層白布短褲了。
李不讓指著張成的胯間,道:“把它也脫了。”
“脫呀,脫呀。”姨太太們跟著起哄,房間里紅亮的燭光被姨太太們的喊聲震得浮動若云。
張成顫聲道:“李老爺,前番我禮讓于你,你卻連這塊遮羞布也不愿留給我么?”
李不讓道:“你愿意送,我可不愿送,快脫吧。”
張成深呼了一口惡氣,他脫了內褲,赤條條走向門邊。姨太太們一陣怪叫,接著是瘋狂般的大笑。
張成走到門口,突然回轉身,他雙目噴火,朗聲道:“姓李的,你給老子聽著,今天我來本欲向你請教棋術,你卻百般難為我,虧你下一手好棋,人品卻是如此低下。我張某本已多年不再用針,只是你實在欺人太甚……”張成話沒說完,李不讓已明白過來,腿一軟跪了下去,忙哀求道:“張大爺饒命……”一緊張,竟吐不出話來,渾身顫栗不止。姨太太們先是驚愕,既而全都明白了,齊刷刷跪下來,磕頭如搗蒜:“好漢饒命。”說著已哭出聲來。
張成冷笑道:“晚了,太晚了。”又指著姨太太們道:“冤有頭,債有主,今天的事與你們無關。”言畢,只見他右手輕揚,一道寒光閃過,李不讓驚叫一聲,訇然倒下。
張成從容地穿上衣服,昂首挺胸走進了茫茫風雪夜。身后傳來呼天搶地的慟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