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自己喝彩

1989年夏天，高中畢業(yè)的張子保沒有考上大學，又回到了他那偏僻貧困的小山村。村子被大山包圍著，惟有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通向外面的世界。

本來就不善言談的他，經(jīng)過這場打擊，顯得更加沉默寡言了。他整天躲到那間破舊的瓦房里不敢出門，害怕見人，伴隨他的只有滿腹羞愧與兩行清淚。母親怕他承受不了農(nóng)村苦累的農(nóng)活，下地干活的時候沒有叫他。任村會計的父親除了開導他外，常對他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

張子保成了一個地道的農(nóng)民，犁田打耙，插禾割麥，挑水擔糞，鋤草播種，揚場放磙，他無所不干。父親說：“現(xiàn)在是改革開放年代，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你還是跟二哥發(fā)展養(yǎng)殖業(yè)——養(yǎng)鴨子吧！”此后，他就跟著二哥放鴨子，常常早出晚歸，無論是三伏炎夏，還是刮風下雨，他總是一個人呆在空曠的田野里，與孤獨做伴。為了打發(fā)那寂寞難熬的日子，他到鎮(zhèn)文化站借來不少書籍，在那艱苦憂郁的日子里，那些文學書籍成了他寂寞歲月里最好的精神食糧。

因為有小說里的主人公的激勵，張子保早已從苦悶中走出來，決定走文學、新聞創(chuàng)作之路，而這條路卻布滿荊棘和坎坷。

自學之路是艱辛的，因村里很窮，不通電燈，沒有電視信號，連電視也看不到，家庭經(jīng)濟又拮據(jù)，沒有錢征訂新聞寫作學習資料，張子保到鎮(zhèn)農(nóng)技站向他同學借了100元，訂閱了《新聞愛好者》、《記者搖籃》等多種報刊。家里無勞動力，二姐已出嫁，大哥已成家立業(yè)，只有他和二哥白天放鴨子、干農(nóng)活，他只能在晚上挑燈苦讀。農(nóng)閑的時候，別人打撲克，他一邊放鴨子一邊到附近的村莊采訪。為了將寫好的稿件盡快寄出去，張子保常常把父親給他買衣服的錢“摳”出來，成了投稿的車費和郵費。最令人傷心的是，稿件寄出后如石沉大海，杳無消息。村里的叔叔、伯伯、嬸嬸們的閑言碎語傳了進來：“還不安心當你的鴨老板，逞什么能耐？還寫文章？也不照照鏡子，你從頭到腳哪塊肉是寫文章的料？”“祖墳里就沒有這棵蒿子，還能發(fā)表文章，除非太陽從西邊出來……”

冷嘲熱諷潑不滅他寫稿的熱情，反而激起他非在寫作道路上闖出一片新天地的決心。他報讀了河北新聞系大專班，經(jīng)過三年的“充電”，他的寫作水平有了進一步提高。他潛心“磨劍”，經(jīng)歷了無數(shù)次退稿的痛苦和遭別人的白眼，但他絲毫沒有改變和動搖。

有道是“功夫不負有心人”。1992年12月5日，張子保正在常閔村大徐莊幫姐姐蓋房子，姐夫說起了一件事：鎮(zhèn)郵政局送來的信件交給學校，個別教師偷偷拆閱別人的信件，兩三個月沒人管，群眾怨聲頓起。不久，在學校賣貨的貨郎見到此事，非常氣憤，義務為群眾送信件。張子保聽后覺得這是個好素材，有報道價值，隨即深入采訪，寫了題為《挑貨郎擔的鴻雁》通訊寄給編輯部。1993年3月9日，該通訊在《駐馬店日報》第一版上發(fā)表了，編輯還加了社論，隨后，《河南日報》轉載了這篇文章。他至今還記得當時欣喜若狂的情景，那天，他從報攤上買了20份印有自己名字的報紙，來到山頂上望著湛藍的天空狂吼……之后，他發(fā)表了不少通訊。

1994年秋天的一個中午，張子保放鴨子回來吃飯，走在遠遠的山坡上，就看到自家門前停著一輛小轎車，他的心頓時怦怦地跳動起來。他抑制住內(nèi)心的激動，把放鴨子的竹棍一丟，到河里把臉洗干凈，用手指梳了梳頭發(fā)，這才鎮(zhèn)定地進家門。原來是正陽電視臺臺長呂明友以及陪同而來的縣文聯(lián)主席、縣新聞科長牛林老師和鎮(zhèn)政府的人，他們打量著這個剛放鴨子回來的20多歲的小伙子，難以置信地問，你就是張子保？張子保點點頭。牛老師說：“你的新聞報道成績突出，經(jīng)宣傳部研究決定，叫你到縣電視臺工作，趕快換一換衣服，帶一點日常生活用品，坐我們的車，到縣電視臺上班吧。”張子保的父親慌忙給客人倒茶遞煙，他認為這次兒子真的“光宗耀祖”了。

“鴨老板當上記者了！”這個消息不脛而走，村子里引起了轟動。正如張子保所預感的，他采寫的《落榜者，不落志》一文榮獲正陽縣文聯(lián)、縣宣傳部、縣電視臺聯(lián)合舉辦的“弘揚民族精神、讀書成才奔小康”征文活動一等獎。當張子保走上領獎臺時，竟無語凝噎。大會主持人叫他別緊張，隨便說一句，張子保終于說道：“別人的文章是用優(yōu)美的詞藻匯成的，而我的文章是用淚水、汗水寫成的！”這時，臺下響起雷鳴般的掌聲。

張子保當上記者后，身上的擔子更重了，他不辭勞苦爬山涉水深入農(nóng)村第一線調查采訪，撰寫大量新聞稿。

鐵肩擔道義，妙筆著文章。1996年3月，河南省正陽縣彭橋鄉(xiāng)代銷社梁某將積壓三年失效變硬的5噸磷肥用粉碎機粉碎，冒充外國磷肥公開銷售，坑害農(nóng)民。張子保獲悉情況后，立即向彭橋鄉(xiāng)受害者采訪，冒著生命危險明察暗訪，連夜趕寫題為《彭橋鄉(xiāng)查處假劣化肥》等新聞稿件寄給編輯部。《駐馬店日報》、《河南電臺》很快做了報道，在省內(nèi)引起強烈反響。

《農(nóng)民日報》舉辦“法在生活中”征文，張子保采寫的通訊《嫁不出去的姑娘》被評為二等獎，通知他到北京人民大會堂領獎。張子保在北京一共呆了6天，這短短的6天，給他留下了終生難忘的印象，更讓他明白了一個道理：要想實現(xiàn)文學夢想，就必須走出黃土地，走出閉塞的家鄉(xiāng)，走向外面的世界！

1997年1月13日，張子保舍棄了曾經(jīng)夢寐以求的相對穩(wěn)定的工作，只身闖入廣東省東莞。他成了東莞市的“黑人黑戶”，到處找工作。身上的錢快花完了，他忍著難熬的饑餓。剛開始，他的要求挺高，對普工不屑一顧，一心只找那些管理工作。后來，他只得降低要求。他藏起了那幾本曾經(jīng)令他驕傲的省作協(xié)會員證、大專畢業(yè)證等，進了鳳崗鎮(zhèn)油柑埔兆業(yè)進豐廠做了運輸工。運輸工的工作是在倉庫協(xié)助倉管員收貨、發(fā)貨、擺貨、拉貨。要是趕貨，貨車一到，隨時聽候去成品倉拉成品。做運輸工盡是苦活、重活、累活，尤其是大熱天，用手拉2000斤重的火牛成品，車間走廊簡直是個大蒸籠，工帽上的汗水像水洗的一樣。比干活更難忍受的是頂頭上司動不動就怒罵員工，什么看不順眼都找碴為難，甚至罰款炒魷魚。他理想的打工生活絕不是這樣的，現(xiàn)在生存的問題解決了，就要考慮怎么發(fā)展。上班時間，把自己的工作完成之后，他跑到工程塑模組，盡量接觸技術高的工程師，他取得了顧師傅的信任，并向顧師傅借《塑模組裝與維修》和《塑模設計》等書籍，認真研究機械制圖，模具結構。宿舍熄燈后，張子保就拉上布簾，在應急燈的照耀下，伴隨著工友的呼吸和夢囈認真學習；他一次次用涼水洗臉、洗頭，以便能強打精神。遇上弄不懂的問題，他晚上步行幾里路去租房請教顧師傅……

一分耕耘一分收獲。一年后，張子保已學會了磨床、銑床、鉆床和模具組裝與維修等技術，在顧師傅的推薦下，被提升為塑模師傅并兼代組長。命運開始對他露出笑臉，他的干勁更足了，而這時，他的管理才能也得以體現(xiàn)，他管理的塑模車間井然有序，排單流程按時完成。在他的帶動下，員工工作熱情高漲。他們車間被廠務部評為“車間7S管理第一名”。客戶來訪，老板最喜歡將客人帶到塑模車間。2000年2月，工作出色的張子保被升為部門主管，不久后調到香港的徐副總身邊當經(jīng)理助理。

因為成績突出，2000年9月，張子保被董事會任命為全廠總管，年薪20萬元。

在這里打工，張子保并沒有放棄自己的理想，繼續(xù)從事他的寫作事業(yè)。公司分給他一套房間，買了一臺電腦，白天上完8小時班，晚上，他一個人安靜地進入文學創(chuàng)作的小天地……

天道酬勤。張子保已有數(shù)百篇文學作品先后在全國各家雜志發(fā)表。文章發(fā)表多了，名氣自然漸大，一些讀過他的作品、知道他的名字的打工者把他視為敢替弱者仗義執(zhí)言、伸張正義的“打假先鋒”、“維權衛(wèi)士”。

2005年5月27日，官井頭某廠員工蔣曉軍開沖床時機器失靈，右手大拇指被“咬”掉了，鑒定為工傷8級。面對員工的不幸，公司卻不愿給予補償，輕描淡寫地打發(fā)他。為了工傷補償，蔣曉軍打了近一年官司，金錢花了不少，始終未果……2006年5月10日，遭遇無數(shù)次挫折的蔣曉軍抱著最后一絲希望打電話給張子保尋求幫助。

“怎么會有這種事情？這明顯是一起工人的合法權益受侵犯的案件！”在電話中聽了蔣曉軍的遭遇，張子保既氣憤又同情，他下定決心為蔣曉軍討回公道。

張子保和蔣曉軍坐車到長安鎮(zhèn)找打工律師宦均咨詢，宦均答應免費擔任蔣曉軍的訴訟代理人，開始了又一次訴訟。張子保連夜奮筆寫下《該判還是該裁？該拖還是該決？——蔣曉軍工傷賠償求助案引發(fā)的思考》一文，寄給了《東莞日報》和東莞人民政府領導。

對這個拖了近一年的棘手官司，東莞人民法院組織了兩次庭審。在法庭上，宦均為蔣曉軍據(jù)理力爭。2006年6月10日，法院做出判決，某公司支付蔣曉軍各項工傷補償款5萬元。

張子保的家鄉(xiāng)在豫淮北岸一個大山溝里，家鄉(xiāng)人都以為他在外面發(fā)了，親朋好友也多了起來，時常有人來東莞找他幫忙，一般都是些初出茅廬的后生，他除了給他們提供吃住外，還要四外奔波為老鄉(xiāng)找工作。幾年來，經(jīng)他介紹進廠的家鄉(xiāng)人不少于500人。有的老鄉(xiāng)回鄉(xiāng)經(jīng)費不足，向他借，他都慷慨解囊。有的老鄉(xiāng)沒辦暫住證，外出被治安隊收容，都是打他的手機或辦公室電話請求贖人。他的房間幾乎成了招待所。

10多年來，張子保從一名放鴨青年到記者，又從一位流水線上的運輸工到坐在現(xiàn)代化辦公室上班的總管，他完成了從“藍領”到“白領”的跨越。我相信，在眾多的打工朋友中，和他站在同一起點的大有人在。寫下他的真實故事，是想告訴你：努力一些，自信一些，你的明天一定會更好！

責 編：雪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