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譯/劉宇婷
母親是個好女人,她真的很好。不管她感覺多么糟糕,也不管這一天過得多么倒霉,如果你問她怎么樣,她一定會回答——“很好”。母親經歷坎坷,從德國移民來的外祖父英年早逝,她15歲就被迫輟學,整天做工貼補家用。母親常說,她小小年紀就懂得了生活不總是賜予你想要的東西,你只有盡力打好手中這副牌。她永遠保持著積極的心態,不肯讓別人為她擔憂。
年逾古稀的媽媽不幸中風,她被迫放棄了獨立的生活,搬來和我同住。她還不得不放棄了開車和購物——她最鐘愛的兩件事。和我們在一起的日子里,如果誰問起她過得怎么樣,她都答以那句令人信服的“很好”。
一天,媽媽在喝湯時第二次中風,這次發病奪去了她大部分的視力和活動能力。醫生說僅靠家人照顧已經不夠了。于是她一出院,我就安排她住進了一家私人療養院。她再也無法回到自己的家了。每天我都去看望她,每次問候她的時候,她永遠微笑著回答我——“很好”。媽媽很早以前就明白,幸福生活的秘訣就是微笑一次便幸福一次。
那天,當我邁進療養院前門時,發覺有什么東西不對勁兒。負責照顧媽媽的護士招手叫我過去,告訴我療養院主任想和我談談。
我向主任辦公室走去,心里七上八下。記得我小時候,媽媽也曾幾次被叫到學校主任的辦公室,那向來不是什么好事,想必今天也是如此。主任見我進門,起身與我握手,問候道:“還好嗎?”我回答說這要看他和我談什么。他告訴我,一位老年癡呆癥患者把我媽媽錯認成她的孩子——她的不肖之子。那女人主張棍棒教育,工作人員還來不及阻止,她已經扇了媽媽一頓耳光。
一想到媽媽被人毆打—一從沒動過我一個指頭的媽媽,已毫無防御能力,甚至看不到襲擊者是誰…一可想而知,當她無緣無故挨打時會有多么害怕!我氣憤極了。我將媽媽送進這所高檔療養院,是因為這里能給她最好的照顧,而不是送來挨打的!我問母親現在在哪里.得知她在自己的房間后,我怒氣沖沖地離開主任辦公室,奔向媽媽的房間。
我永遠忘不了眼前的一幕。媽媽瘦弱的身軀坐在輪椅里,形單影只,狹小的房間忽然顯得那么空曠。我輕輕走到她身邊。她的臉已腫得青一塊紫一塊的。我眼里溢滿淚水,心中悲憤交加,真想大喊幾聲!這樣的事竟然發生在最善良的媽媽身上,她從沒傷害過任何人。
我勉強擠出一句:“嗨,媽媽,你怎么樣了?”媽媽朝我所在的方向微笑了,答道:“很好。”我的憤怒和悲傷頃刻間煙消云散。如果身困輪椅,生活在灰暗世界中的媽媽仍能微笑并感覺良好,我還能有其他感覺嗎?如果她能夠寬恕,我也能。一旦寬恕,我只覺一陣平靜涌遍身心。
“你怎么樣,艾倫?”媽媽問,她拒絕隱沒微笑。 “我很好。”我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