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成為新“房奴”

低矮的房子，不僅奴役大人的精神，讓人緊張焦慮，而且，無法隔離污染的空氣，更為嚴重的是嚴重影響孩子的成長——身高，想象力創造力，孩子的性格等。

前幾天，一位朋友打來電話，告訴我，他已經自己“逃離”住了不久的、位于北京昌平的150平米的豪宅，重新回到自己城里的50平米的舊房子。他說，還是舊房子住起來舒服。新房子大而無當，住在那里太壓抑，精神煩躁，夜里常常做惡夢。我說為什么，他說主要是房子太低，臥室書房太小，而客廳太大。在臥室書房像牢籠的困獸，在客廳像豆扁，總感覺“天”要塌下來。

“我被房子奴役了，成為不是房奴的房奴”。這位朋友不是通常意義上的房奴（買不起房的按揭者），他是全資的買房者。但他是一位住房面積崇拜者，他認為面積大就好。我與他曾經討論過房子的空間美學，討論過戶型設計美學中的長寬高的黃金分割。他不屑一顧。他認為，大房子，大美學，大幸福。

其實不少人都有我這位朋友的深刻體驗，但是，沒有我這位朋友這樣理性的語言自覺。

近10年，特別是近幾年，中國房地產事業高速發展。大家的房子愈來愈大。但是，很多人沒有注意到，我們的房子在越來越大的同時，我們的房子也越來越矮。所謂大，建筑面積越來越大（與原來比一倍兩倍的大），客廳越來越大（是原來五倍六倍的大），但是，臥房書房等房間卻原地不動，以空間來衡量，我們的臥房書房實際上還變小了。

我這位朋友的房子是150平米的四居室，主臥大概有12平米左右，副臥大概10平米左右，書房只有10平米左右，還有一間客房大概10平米。洗手間廚房也不是很大。但是，客廳卻是個巨無霸，占據房子半壁江山，有50到60平米，幾乎是其他四房的總和，可以開一個40到50人的舞會。房高大約在2.2米到2.3米。他剛搬過去時，我曾經去過他那里，我告訴他這個房子大的太大，小的太小，該大的不大，該小的不小，該高的不高。這個房子給人的一個強烈感覺就是壓抑，就是別扭。客廳這么大，只有幾個沙發和一個電視，空蕩蕩的，不知道要干什么，讓人茫然。這個戶型設計非常的不合理，簡直莫明其妙，典型的壓抑美學。當時，他處于從兩居室到住新房的狂喜中，對我的說法嗤之以鼻。

今天，他終于深刻體會，并用“逃離”來表達自己的“房奴”的窘境。為了不做房奴，他被迫放棄了豪宅。甚至打算賣掉，或者出租。他不想再回到這里居住。

其實，這種超級客廳戶型的房子，從兩居室到四居室，包括復式房子，都是客廳無限大，幾乎是整個房子的一半。他們正在是北京上海廣州深圳等大城市的流行的時尚，是普遍現象，不是個別現象。

我另一個朋友是北京一個國企的老總，在北京的高尚住宅區。他的房子200平米，大概是一個四居室，他的客廳幾乎有一百平米。房子很低，大約2.2米左右，伸手幾乎夠到房頂，光線很暗（采光很差），房頂好像壓在頭頂，在里面非常壓抑，甚至不自覺地要彎腰走，感覺像地下室，頭頂上扣著一個大鍋蓋，實在難受的很。這還不如比他小的多的房子舒服。

可能過去我們居住的房間面積太小，所以，大家對于房子面積有一種瘋狂的憧憬。不少中產階級一下子從幾十平米的一居室兩居室甚至筒子房，飛躍成為150到180平米的超大房子。從沒有客廳，或者小客廳，突然客廳成為巨無霸。面積崇拜高度膨脹了我們的欲望，但遮蔽了眼睛和心靈。所以，絕大部分購房者在買房時關心更多的是房屋面積有多大，使用率有多高，對房間的高度卻一般不太在意，對戶型設計，特別是面積分配方面也不在意。但在入住以后，尤其是裝修時才感覺到房間太矮了，客廳太大，房間太小，光線不足，通風不足，空間壓抑感強烈，但為時已晚。如果裝修污染嚴重，其感覺就更為強烈。在臥室書房里是被壓抑囚禁，在客廳里卻被空洞放逐。一大一小，把人扭曲了，把人奴役了，精神心靈處于緊張焦慮狀態，卻無處可逃。這樣，大家都自覺不自覺成為新房奴（新房子的房奴）。當然，那些為銀行賣命的房奴們，更是新房奴中的房奴了。

中國的新房奴，主要集中在超級大城市，像北京、上海、深圳。相反，中國的中小城市他們的戶型設計則較為合理，房子的高度沒有像北京、上海這些大城市那樣急劇下降。不過，北京、上海等大城市超級客廳的設計模式，正在成為中小城市的榜樣。

生活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中國人，自以為高級高明的現代人，迷失在面積里，迷失在大客廳里，成為新房奴，是他們做夢都沒有想到的事情。大家實在搞不明白，中國人怎么了，中國的建筑設計師怎么了。

現在，房子的先鋒派們意識到了這個問題，在買房時，不再絕對崇拜面積，而是尋求房子的高度，尋求生命的空間自由和感覺。但是，大部分房地產商的面積崇拜不會很快改變，所以這些先鋒們，在買房時便買樓層較高的管道層。管道層不僅高，而且便宜。我個人住的就是管道層。好像比非管道層高40厘米左右。

新房奴的出現，是中國人面積崇拜的失敗，是中國房地產發展的失敗。房地產商可能是唯一勝利者，他們也住在自己的房子里，他們大部分也是新房奴。

近日中國大都市成就新房奴房子的一個根本原因，是住戶和房地產商追求房子的面積，導致了房子空間高度急速下降，而且某些管理部門也有意無意地縱容了這種新房奴經濟。國家建設部的規定標準房高是2.8米到2.4米，2.4米是國家最低標準。現在一般房子的設計都不超過2.5米，甚至很多房子都低于2.4米，在2.2米和2.3米之間。新建的一些大飯店大寫字樓比商品房還低。據說，樓層降低0.10米，成本則降低百分之一。現在，一些房地產商為了牟取暴利已經把房子建到2米了。

在中國人的身高越來越高的今天，我們的房子卻越來越低。這意味著我們的空間自由越來越小，我們越來越壓抑。中國人都要變成新房奴嗎？國家現在應該強制規范樓層的高度，而且，把最低標準提高到2.8米到3米。人居住的不僅僅是面積，而是適宜的空間，是高低大小的黃金分割。國家標準不能越來越低，我們的房子不能越來越低。現在，世界公認的房子理想的高度在3米以上，美國理想的房高是3.5米。北京的四合院房高一般在3.5米左右，改革開放前的房子，甚至上世紀80年代的房子高度都是不低的，大都在3米多。如果把新房奴的房子與蘇式的房子比較，今天的房奴房就更為讓人沮喪。如果我們住進蘇式的寬大的老房子里，或者在里面辦公，我們頭頂的大鍋蓋就會馬上消失，給我們心靈的解放和自由，我們就會感覺到這是何等的新天地。

樓房戶型設計美學的根本原則就是“舒適”，戶型設計就是身心自由的舒適美學。面積小不好，面積太大也不好，房子太高不好，但是，房子太低就更不好。這需要科學的設計，房子美學不能改變科學的美學。

房子大小比例的嚴重失調，當然是戶型設計美學的失敗。客廳崇拜是面積崇拜的一個惡果。大客廳崇拜造成大客廳戶型風靡中國大城市。雖然客廳是戶型設計之首，作為一家人和來訪客人的公共空間，是家庭的第一視野，其重要意義不言而喻。

但是，客廳不是越大越好。一般家庭的客廳的開間以4.5平米為宜，最大不超過5米，最小不應該小于3.5米。客廳太小讓人壓抑，太空闊會空蕩荒涼，破壞家庭親密和諧的氣氛。現在，北京、上海等所謂新房子的客廳都是太大了，嚴重擠壓了其他房間，與客廳相比，臥室、書房等房子的面積實在太小了。加上樓層高度太低，太大的客廳通風和采光嚴重不足，客廳越大空間壓抑感就越強烈。面積過大造成浪費，空曠的空間更不利于營造親密、浪漫、溫馨的二人世界。現在，深圳等地普遍理想的主臥面積在18平方米左右，北方人需求相對大些，平均值在25——30平方米左右。目前北京、上海的住房顯然與這個基本目標有很大的落差，特別是現在的房高太低的情況下，房間面積絕對不能少，否則人的身心就會被空間的緊張焦慮包圍，不能真正得到放松和休息。

建筑專家的研究成果告訴我們，從衛生角度考慮，建筑物層高必須達到3米以上。因為受污染空氣一般集中停滯在大約2/3層高的上部空間。這樣，在3米高的室內，2米高的空間內空氣是相對干凈的。層高低于3米，受污染空氣就容易觸及人體，危害健康。

房子太低不僅嚴重影響大人的精神狀態，對孩子成長的影響更為巨大。美國明尼蘇達大學營銷學教授瓊·米亞斯·列維（Joan Meyers Levy）和她的同事們發現，在天花板高10英尺（3.048米）的房間里，被測試者“天馬行空，喜歡抽象的想法”；而在8英尺（2.438米）高的房間里，被測試者主要關注具體的事物。這就是說，房子的高度不僅影響想象力和創造力，影響孩子形而上和形而下的氣質，當然還會影響孩子的性格。據說還影響孩子的身高。高大的房子，孩子就會生長得自由挺拔，低矮的房子孩子當然成長得比較壓抑郁悶。

面積崇拜成就了房地產商，發展了房奴和新房奴經濟，卻讓自己成為新房奴。我們大房子理想的實現，竟然是新房奴的開始，豈不悲哀。

房子價值和意義對于一個人一家人來說重要人人都知道。一套質量合格的新建住宅可以使用70年以上，房間面積小了可以通過室內設計來改造，但房間的矮是無法改變的。所以，一旦成為新房奴，可能終身成為房奴，甚至下一代的命運都難逃脫。房高不變，下一代的身高卻高了。他們當房奴的感覺將更為強烈，特別是大城市買大房子的中產階級們。所以，購買選擇住房面積重要，房子的高度更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