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因為愛你而開始

“小象沒有爸爸媽媽，他跟著獅王來到皇宮門口。夜晚，獅子上床睡覺，孤零零的小象，沒有別的地方可去?！薄阏f到這里停下來，呆呆地望著我。我即將離開此刻身邊的這個人，再也不能這樣愜意地跟你一起坐在這里聽你給我講一些故事了吧？我抱著你胳膊的手更緊了一點。

四月里午夜的校園，空無一人，只有緊巴巴的風冷清地催促著貪玩的孩子快點回到溫暖的床上。在這樣一個夜晚我遇到了你，陌生的你，不知所措的你，十秒鐘之后在臉上出現笑容的你，溫暖的你。

還是在那樣的一個夜，一個人從市區的酒吧偷溜回學校，路過大操場的我聽到高高的臺階上突然有個人咳嗽，我腦子里閃電般飛過大一就耳熟能詳的那些鬼故事——跳繩的白衣女子，坐在燈管上的長頭發女人，夜晚在校園里出現又神秘消失的女人……在心跳加速、想象了一下我被嚇昏過去的場景之后我迅速回過神來，天??！為什么這些愚蠢的校園鬼故事總是喜歡說起各種各樣的女人。也許明天校園里又要開始流傳一個新的故事，比方說半夜兩點在陽臺抽煙的人看到一個穿著黑衣服臉色蒼白頭發凌亂的女人叼了根煙迅速地穿過沒有人的大操場，突然不見了。想到這里我笑了起來，原來在別人心里我也許就是這樣的形象——兩點出現的女鬼。相比之下，我更愿意他們把我當作穿Prada的惡魔。上帝，我做不了那樣的人，半夜兩點走在回寢室的路上才是我該做的事情，一切只有按它本來的軌道走才靠譜。我想著，又抬頭看了一眼發出咳嗽聲的臺階，我確實是被嚇到了。

一個穿著白衣裳的男生正從臺階上坐起來看著我，看來是我打擾了他四月里美好的想象。在我也盯著他看了五秒鐘之后我發現他的臉色比我的還要蒼白許多，也許我之前想象的鬼故事要改一改了，還未容我在腦子里改編那個可能取代之前所有鬼故事的大作時我看到了他的笑容。難以想象的甜美，我真痛恨用“甜美”來形容一個男生的笑容，可是，此刻我找不出更好的詞語來形容。就這樣，我也笑了。

那個四月的夜晚很美，我和他腳對腳一起坐在高高的臺階上談天說地，我很慶幸我還擁有這樣的能力。是久旱逢甘露一樣的喜悅，我掏心掏肺地對這個陌生人訴說著生活的種種。而這些，我從未對任何一個人說過，我甚至還對他說了在遇到他之前我想象出來的那些個拙劣的鬼故事。所有不靠譜的事情在這樣的情境下都顯得恰如其分的完美。緊巴巴的風不再催促我回到我溫暖的被窩里，它告訴我久一點，再久一點，時間就停止在這一刻，這個星球上只要有我和他，就夠。

我不得不承認那是一種任性的情緒，時間如往常一樣仍舊會偷偷滑過。等到六點鐘的太陽升起時我已經不能再等了，我迫不及待地需要一個擁抱，我緊張得不像我自己，我把手緊緊地攥著藏在口袋里，我甚至戴上了帽子，我的腳尖碰著腳尖，我把一切能體現緊張情緒的肢體語言都暴露在他面前。我恨自己愚蠢的一面，我恨自己到20歲也沒有學會如何掩藏對一個人的喜歡。他面無表情地看著我，默默地把我拉進他懷里，我發誓那一刻我的心幾乎要跳出來。

是喜悅，確實是喜悅。

等到我再有勇氣抬頭看他的眼睛時我已經知道那個夜歸的壞孩子要暫時消失了，或者就此永遠消失了。我必須舍棄一些什么，因為現在抱著我的這個人，他是如此的干凈。就在我抬頭看他的那一刻他確實是在笑，在笑，在笑。

我之所以喜歡“確實”，是因為這個詞讓一切都變得清晰。

我只是輕聲地在他的耳邊跟他說，我喜歡你了，我的聲音低到只有早起的小蟲子才聽得到，是卑微的謙恭的虛弱的疲憊的?？墒俏蚁胧乔宄?，是初升的太陽，是剛從草尖滴下來的露水才讓這份感情勇敢起來。而這個并不算溫暖也看不出萬物復蘇跡象的北方城市因此也迅速地成為整個星系里最可愛的地方。

我激動極了，以至于忘記介紹他。請原諒我的粗心。若是真要我詳細地介紹他，我不會，我要誠實的坦白。

他叫馬達，有一雙最干凈的眼睛，有一副最甜美的笑容，是的，他，馬達，從那時候起在我心里就留下了一個位置，是馬達。

馬達是個坦誠的人，而我不是，甚至我在他耳邊低聲說出“我喜歡你”之后馬達仍不知道我的姓名。馬達問，我不說，我的借口是寶貝我的名字太難聽了。馬達拿出放在口袋里的鋼筆要我給他寫，我推托，我找不到其他理由拒絕他，要知道這可是一個隨身帶筆的男人，我實在找不出又一個借口了。因為我想他記得我的名字，我的模樣，我的呼吸，我微笑大笑說話走路的樣子。因為我想他的心里有我，這種請求強烈極了。我甚至想要鴿子嘴里叼著寫著我名字的徽章放進他胸口的那個口袋里。我拉著馬達的手在校園里跑，我說馬達，我們去找一條橫幅！我想起周末路過食堂的時候有個世界勤儉日活動，我在上面簽了我的名字。上帝，我感謝某一刻我良心發現突然覺得勤儉是一種良好的生活態度，于是在那塊紅色橫幅上留了自己的名字。馬達一臉疑惑地跟著我跑，我們確實是快樂的，路上已經有早起學習的孩子騎著車子往教學樓去了，經過我們身邊的時候他們一定在想，這對情侶好幸福，我想是這樣的。我希望他們這樣認為，最重要的是我希望我左手牽著的馬達也是這樣認為的。

我們一路跑過去，終于在勤儉日橫幅被撤下去之前找到了它。有一千個名字我想，我找了很久始終沒有找到我的名字，天知道那天我簽在哪了！馬達在一旁愛莫能助，他笑，跟我說：你告訴我你的名字我幫你一起找。老師老師，誰要大灰狼的幫助……我只能在心里一遍一遍地想著這句話。馬達又站著看我把那塊紅布又仔仔細細地查看了一遍，五分鐘又過去了，現在路上的行人看我們的眼神變得疑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在想，這兩個面容枯槁像是抽大煙的人到底在干什么！人越來越多的時候我不得不轉頭跟馬達說，把筆給我，我決定再勤儉一把。

在那個橫幅上，我又寫下了我的名字：西碧碧。他第一次看著我的眼睛說，西，碧，碧。他念得那么嚴肅，他念得那么認真，他的語氣讓我覺得鴿子真的叼了一塊寫著我名字的徽章放進了他心里。

是的，西碧碧，也許以后這個名字就要住進馬達的心里。我這樣想著，拉著馬達的手一起朝宿舍走去。在所有人都要去上課的時候我要和他一起進入夢鄉，而醒來之后，一切會是另一個模樣。

我果然放棄了夜歸的生活，放棄了那句習慣性的來一杯“四海為家”，當我知道何為生活時不得不由衷地感謝起那一連串的鬼故事讓我在那個高高的臺階邊多停留了10秒鐘。

生活變得瑣碎，卻以巫婆乘掃把飛走的速度般美好起來。

馬達是一個不折不扣的好學生，雖然我遇到他是在半夜兩點這個不靠譜的時間。他念的是很難很難的專業，學一些我根本就無法搞明白的課目，我經常坐在他身邊努力壓低聲音問馬達，babe，你今天學的是什么呀？他笑，然后說：說了你也不懂啊。我會迅速地白他一眼，說：有什么特別了不起的？不就是結晶學嘛！天知道我是怎樣記住他的課目的，他總是笑笑的眼睛瞇成一條線然后拍拍我的頭，裝作特別驚訝的樣子說，你怎么知道噢？雖然我清楚他和我都知道我只記得這一門課的名稱，我還總是因為他的這句“假惺惺”的贊美興奮得笑上一分鐘，然后在我的小本子上記下一筆——“我知道馬達學的課目，我很厲害”。

坐在馬達身邊的人是我，是西碧碧。

馬達忙極了，每天都有很多功課要做，有很難懂的書要看。因為他的專業，我們并沒有機會一起去溜冰去打電動去逛街去看一場電影。沒有人因此怨恨結晶學，相反結晶學讓我獲得了比玩樂更多的樂趣。

我愛馬達坐在我左邊認真看書的樣子，我清楚他的每一本書放在哪一個位置，我清楚他的每本書里用的是什么書簽。紅寶書里是我折的小魔鬼，學習的時候他會把小魔鬼架起來放在面前，我很想跟他說親愛的，在折那個小魔鬼的時候我偷偷地在里邊寫了一句很小很小的“我愛你”。我希望他不要發現，我怕他被我的“我愛你”嚇跑，我怕他覺得我是負擔，我怕因為我的愛拖累他前進的腳步。我希望他發現，我希望他知道我在愛他，我希望他覺得這個世界因為我的愛而變得稍微好一點點，我希望他可以在健康的愛里感受到本該在春天出現的溫暖，就像晚上抱著里外拉絨的小兔子睡覺一樣。

跟馬達一起散步的時候我總是追問他類似“與非門是什么東西呀？”“為什么瓷磚上的燈影會跟著我們走呢？”“收音機怎么做呀？”這樣的問題，我會一直問到他十分無奈地搖頭為止。明知道他無法用專業詞匯跟我解釋清楚，明知道他最后一定會點點我的額頭，跟我說“我的小可愛”，然后用微笑作為回答。我承認我要的只是那句“小可愛”。

因為是擁有他的五月，因為天氣漸暖，萬物真正開始復蘇，因為每天晚上都能看到許多星星享受到暖暖的微風，因為那是我的馬達，我的科學家男朋友，我在愛他，我不介意自己在他面前犯傻。

我在馬達的身邊做單詞卡片，是“Mada，I am addicted to u.”，好像一切都是秘密卻又再明白不過。因為周圍的一切仿佛都在說：嘿，baby，我愛你。而在這之前我總是覺得“我愛你”這三個字讓我羞于啟齒，甚至無地自容。好像我一說完就會掉進東非大裂谷！相遇總在不經意間，天時地利人和，我只想每天都說一次“寶貝我愛你”。俯身為他系好鞋帶的一瞬間，為他放松剛打完籃球的緊繃的大腿，在他樓下等十分鐘只為見他一面，買好營養早餐放在他宿舍門房一再提醒他別忘了去取，自然而然地在他休息的時候揉揉他的肩膀，在他咳嗽的時候燉好冰糖梨汁放在奶瓶里看著他喝完。

我心甘情愿地為了每天都能見到這個令我著迷的男人開始學英語。老天，媽媽逼了我好幾年我也沒有心情去學英語，她一直想讓我出國的，我想我媽媽也該感謝馬達了！是誰能說服一個混世小魔女去學習？是誰能把小魔女變得如此溫順可愛？是誰讓小魔女徹底變了……是馬達，是他。有馬達的日子一切都充滿樂趣，包括學習。每次我和他一起堅持到教學樓的更夫來催我們走的時候我就會要求馬達在我的小本子上給我畫一朵小紅花再加一個評語，通常情況下馬達都會用“我的小可愛”來打發我要求的評語，他才不會說假話寫上“西碧碧同學表現好極了”這樣的話。戀愛讓人變得自以為是，這點也是毋庸置疑的。

閑暇的時候我和馬達總是在一個沒人的角落里一起抽根煙，擁抱一會兒，聊一聊畢業以后的事情。等到我們真的聊起來以后我十分悲傷地發現我已經大四了，馬達才大三。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只剩下最后的兩個月。兩個月以后我便不能夠像現在這樣可以在任何一個想見馬達的時候就迅速穿好衣服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地下樓飛奔到他的樓下給他打電話讓他下來。我之所以用了一個這么長的句子是因為這一切是連貫的、不需要思考的、自然而然的、沒有任何障礙的?？墒莾蓚€月以后呢？我回到自己的城市甚至是去另一個國家，即使我還留在國內，要見馬達，也需要坐五個小時的飛機。我知道東非大裂谷離我們很遠，可是，距離卻因為時間滑過我們而迅速地上升到以光年為單位來計算。馬達跟我解釋過“光年”，我記得，光走一年的距離。馬達跟我計算過一光年等于多少公里，我也記得?？墒牵瑑蓚€月以后，我們之間，將會隔多少光年？

我忍不住靠在馬達身上哭了起來。

馬達看著我，他并不十分清楚我為什么突然哭了。他只是靜靜地看著我，等著我告訴他是哪件事情讓我這樣難過。在他心里我確實是小可愛，不會哭不會鬧不會難過。我清楚地感覺到眼淚滑過臉龐流到耳根，至于它們想和我說什么，我不知道。我對馬達說：馬達，兩個月以后，我就要走了。馬達似乎也是在那一瞬間才明白過來原來時間真的流走了，他的眼神露出了孩子氣的悲傷，摟我肩膀的手更用力了一點。

我們都不說話，靜靜地坐著又抽了很多根煙。這樣的時候煙是最好的東西，不健康有殺傷力卻能讓人有足夠的理由保持沉默。而沉默并非因為“愛就是愛消失的過程”，我并不信杜拉斯的這句話，我相信她說的“沒有任何一種愛能超過愛本身”?？少F的是，我確信身邊的人如我愛他一般的愛著我。

相遇總在不經意間，我們能在此刻擁抱在這里就是最好的證明。想到這里我覺得愛還是有希望的，愛的本身就應該是充滿希望并且在任何一個時候抬起頭伸長脖子踮起腳尖看一看就能看到未來的。

我拉著馬達的手問他一些奇怪的問題，我說寶貝，你知道“頭搜館”是什么嗎？他想了很久，問我：有提示么？我很得意地跟他說呃，有啊有啊，一個你肯定去過的地方，在學校里。他又想了很久，搖頭，表示不知道。我得意忘形地以小朋友考倒爸爸媽媽的姿態告訴他，“頭搜館”就是圖書館嘛！馬達笑，輕輕地敲我的頭，無論什么時候他總是這樣溫柔。我卑微的愛和強烈的占有欲反復告訴我：西碧碧，西碧碧，兩個月以后你這個番茄就要滾蛋了，快點說快點說！

我問馬達，我說寶貝，你想去“頭搜館”么？馬達還在想那三個奇怪的音節，他笑，然后拉起我的手向圖書館走去。學校的圖書館很漂亮，有兩面很大很明亮的玻璃墻，我們在離圖書館很遠的地方就看到圖書館亮著燈，整棟樓都金光閃閃的，美極了。我們跑上臺階，一直跑到樓頂，我喘著氣跟他說馬達，咱們玩個游戲，說秘密游戲，你敢不敢？馬達特別特別大無畏地跟我說，你讓我從樓上跳下去我都敢！我大笑說，好，你很man！

馬達問我：西碧碧，你幾歲的時候停止尿床？我大笑，我說馬達同學，你問錯人了，我會走路以后就沒尿過床。我反問馬達這個問題，馬達很尷尬，他說，這個……我上二年級的時候還尿過……我笑得前俯后仰，我成功地揭了馬達的“瘡疤”。

馬達要過來撓我癢癢，天知道他是怎么發現我這個死穴的。我們在頂樓的平臺上追來追去，像五六歲的孩子在玩老鷹捉小雞，我發誓我絕對不能讓他逮著，不然我會被他癢得流眼淚，那真是可怕的經歷。事與愿違，哪怕我跑得再快也躲不過馬達，他把我結結實實地按著不讓我動，我嚇得求饒（我發誓一萬個人里面才有一個我這樣怕癢癢的），我發誓不說他的糗事，發誓出了圖書館我就跑八百米懲罰自己，發誓我回去就給他燉梨汁，但無濟于事，馬達還是牢牢地抓著我，我找不到一點空隙，只好一臉可憐相地看著他，但愿他能放過我……

馬達的臉上露出淫笑，天吶！難道我只好這樣不能做任何事情等著他來撓我癢癢嗎？好吧，閉上眼睛等著好了，應該不會太惡劣的吧……耶穌、圣母瑪麗亞、如來佛祖、觀音菩薩、達賴喇嘛你們一定都要保佑我不要死得太難看。我等著他來撓我癢癢，我的身體硬得就像塊石頭，要是活在很久很久以前的盤古開天辟地時期我一定會被女媧撿去熔化了補天用！我的眼睛是緊緊閉著的，對于將要到來的懲罰，我害怕極了……

我等了有十秒鐘，難熬且漫長的十秒鐘，我忍不住睜開了眼睛，我只看到馬達看著我的臉在笑。我剛想罵他討厭，他突然說話了，他說，其實，其實，我很愛你啊……

我敢肯定我的臉迅速地紅了，我甚至都能感覺到臉燒得發燙，我急忙推開馬達說，你耍賴，我們在玩敢不敢游戲啊，你怎么能過來抓我呢！我們應該保持距離，畫條線你不許過界！我跑出很遠很遠，到平臺的另一頭，我說，站好了，不許過來！我站著，看著離我15米遠的馬達，我對他喊，馬達，我很愛你??！眼淚就這樣掉了下來，完全無預兆，我知道，我是在傷別離。我以為是天時地利人和，其實不然。

馬達在離我十五米遠的地方蹲了下來，歪著頭看著我，我想在他眼里我是很小很小的，我不確定他是否能看清。馬達慢慢地躺在了地上，他招手讓我過去，我躺在他身邊，天上有很多星星。

我想我會一直記得和馬達一起躺在燈火通明的玻璃墻之上，在漫天的星星之下說過那句彌足珍貴的——“我愛你”。

我們抓緊時間在一起，我們恨不得24小時都黏在一起。馬達用他隨身帶著的撲克牌給我表演魔術，他會玩許多關于Q的小把戲，關于夢想和警察與小偷，而我只會一邊笑著稱贊他的神奇本領一邊問他寶貝，我是你的哪個queen？每次我問這樣的問題時他都會從一疊牌里抽出一張Q，搖頭，再抽出一張，再否定，直到把所有的Q都抽出來，他才會告訴我：在他心里我最美。

翻開我的單詞本就能看到馬達寫的“我的小可愛”，馬達畫的小紅花。打開筆袋就能看到我的小本子，第一條就是“給寶寶買水果”，我寫了很多壞話以及自夸的話，密密麻麻。我想那是很舊很舊的風，它吹過我們的心間，干涸的心逐漸變得像南方的土地一樣松軟潮濕。我還是會像小孩要被從兒童樂園里抓出來帶回家一樣可憐地哭，我知道每當我哭的時候總是有個人和我一樣悲傷。愛像小貓身上還沒長全的細茸毛一樣柔軟，只有細心撫摸時才能體會到它的存在，一直蔓延到心底最深處。

越是珍惜時間，時間走得越快。

無理由地抱怨為什么沒有早三年認識馬達；無理由地抱怨自己為什么沒有降級降級再降級；無理由地抱怨起即將到來的畢業工作、出國留學或是其他的一切；無理由地抱怨只是因為在我們彼此心里對方都很重要。他是我的super man，是我的資深顧問，是我的小孩兒，是我的科學家男朋友，是我愛的男人，過去現在未來。時間一點一點逼近的時候我們能做的只是緊緊地擁抱著，或者沉默不語或者談天說地。當兩個人都開始恐慌的時候一切都是多余的，但愿有那樣的一間監獄能把我們永遠囚在里面。而那卑微但明確的愛卻讓一切有意義起來，我們并不是在殘酷地消耗生命。

離別的時刻終究還是來了，在機場大廳里我拿著登機牌，站在馬達面前，緊張得就像四月的那個太陽初升的早晨一樣，我期待一個擁抱。我生怕少了這個擁抱我就會迅速地死去，它顯得如此必要，是我的“速效救心丸”。

我對馬達說：寶貝，我走了以后你會想我吧？我的語氣是那樣的不確定，真是可憎的一天！惡劣地對著相愛的對象說這樣不確定的話。我甚至想問他三天以后你是不是就會忘了我這樣的蠢問題。

馬達笑著說：會。會。會。

我看著馬達的臉，所有的疑云及不確定都消失了，只是因為他的笑里充滿了誠懇。我說：馬達，猜猜我有多愛你？馬達說：我可猜不出來。我伸開雙臂，拼命地往兩邊張?？墒邱R達的手臂更長，他說：可是我愛你有這么多。馬達的手臂確實比我的長啊……

我又說：我愛你，有我跳得那么高。馬達哈哈大笑，他跳上又跳下?！翱墒俏覑勰?，也有我跳得那么高?！瘪R達微微地笑著，他跳得太高了，我真希望我也能跳那樣高。

我大叫：“我愛你，從機場大廳出去沿著這條小路一直伸到河那邊?！薄拔覑勰?，過了那條河，再翻過那座山?！瘪R達說。這實在太遠了，我實在想不出什么來了。我抬頭一直望到一大片黑夜，沒有什么東西能比天空更遠了。我說，“我愛你，一直到月亮那么高?！笨墒邱R達說，“噢，這真遠！這非常遠、非常遠。”我得意地笑著，只聽到不停地有提醒旅客登機的廣播響起，這真讓人煩惱。我依偎在馬達懷里和他說：真的，到月亮那么高。

我們沉默著，沒有什么言語可以表達當下的感情。等到廣播里最后一次提醒旅客登機時我戀戀不舍地從馬達懷里掙脫。我有十億個不情愿，不，是十億兆個不情愿！離別的時候總讓人難過可是卻沒有任何辦法，我敢肯定眼淚已經弄花我的臉，這個機場里最丑的人非我莫屬。走過安檢的最后一道門，我扭頭看馬達，他站在那里，依然穿著白色的T-shirt，他就像只柔軟的里外拉絨小兔子，雙手插在牛仔褲的兜里，還是那樣甜美的笑。在我馬上就要對著他大哭出聲的時候，馬達突然對我喊：“嘿，寶貝，我愛你到月亮那么高，再繞回來！”他的手在空氣中比劃著，他笑得那么燦爛，他用最大的音量跟我說：I love you right up to the moon - AND BACK！

我抹干眼淚，笑著看馬達，天知道他有多聰明睿智，無論什么時候他總是能把我逗笑。我的歡喜就像初生小貓身上的絨毛，又細又短，幾乎看不出來。但是它們在那里，伴著呼吸一起一伏，微微顫動。柔軟、溫暖，帶點潮濕，聽你說你愛我。另外一個愛我的人曾對我說過“能夠經常讓你微笑的男人才是好男人”，他是我爸爸。我相信爸爸所說的，而馬達確實是這樣的一個好男人。我的科學家男朋友可不是大悶蛋！我確實是從心里珍惜他，我明知道要靠別人一起實現的未來實在太不現實，我卻在所有的為數不多的考慮里加上他，馬達已經成為我生活里必不可少的一部分，生活里無論喜悅與悲傷總是有他。是全情投入，是意亂情迷，在此之前我從未這么勇敢過。

是馬達給了我足夠的勇氣揮手跟過去的生活說再見；是馬達給了我足夠的信心笑著迎接嶄新的生活；是馬達給了我足夠的愛讓我有能力去愛另一個人，還是馬達。

馬達馬達馬達，猜猜我有多愛你。不管我是到了離你幾千里外的另一個城市還是飛到了萬里外的大洋彼岸，你教過我的，“光年”，這點距離與“光年”相比都微不足道，何況怎么確定光不是繞著地球行走，也許我們相隔幾千萬光年，可是偏偏光繞著我們所在的兩個城市的經緯線不停地轉，最后，又停留在同一個點上呢！我想是這樣的，因為我們相遇在這里，不會隨著時間流去的是愛。

飛機在轟鳴聲中從城市上空起飛，我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上讀馬達遞給我的卡片，簡短得讓我迅速流下了眼淚。他的字跡清晰，工整得像是要參加書法比賽，他說寶貝，我希望你知道在我心里你很重要，我在深深的愛著你，I love you right up to the moon - AND BACK！

是的，right up to the moon AND BACK！

（責編：趙翠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