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歡孤獨的時刻,但不能喜歡太多
在這個炎熱的夏天里,我見得最多的花就是三角梅。
鮮美的紫紅瓣葉,開滿了這個古鎮(zhèn)上每一處人家的檐頭。
左邊的耳塞已經(jīng)壞掉兩天了,但你的歌聲還是那樣的安然,澄澈,好像每一首歌,都是你的處女作,并且一氣呵成。
有人說你叫陳綺貞,有人說你叫Cheer,也有人稱呼你陳老師,可我還是喜歡和相識的不相識的朋友這樣談起你一32歲的冒險少女。
出道十二年,最初同以音樂起步的伙伴已經(jīng)四散,九頭身怪怪美女吳佩慈接了數(shù)不清的廣告代言,一度被封為平民天后的徐懷鈺似乎顏色漸失,李心潔則攬下了若干最佳女主角、影后的獎項,唯有你,背著一把木吉他,喝著自己喜歡的美而美熱奶茶,一路蜿蜒著也淡定地走到了現(xiàn)在。
你朗朗地說,大紅大紫跟我沒有什么關系,我不會在一段時間里把我的青春全部用完,我愛上這種孤立的感覺,那種感覺讓我覺得我不被遺棄,我走進世界,而我隨時可以離開。
一直覺得這個世界上不會存在堅強如鐵的女子,或許我們是一樣的,是人群中那類不太撒嬌,未被寵壞,有點好心,又有點寂寞的半脆弱女生。
所以在決定只身前往這個未被太多人發(fā)現(xiàn)的小鎮(zhèn)時,我覺得我暈需要帶上的不是銀行卡,而是你的歌,以及你隨手寫下的破字碎語,它們能給予我流浪的勇氣,孤獨減半。
血腥的AB型
兩年前,我18歲,偷偷地喜歡隔壁班一個不愛學習的壞男生。我常常跑到學校附近一個廢舊的看臺散步,為的是可以遇見他。
我對他的世界無比好奇。我走累了就故意坐在他的背包旁邊。他總是把CD機落在背包上面。
這樣子坐了幾天之后,我終于把那兩只耳塞放到我的耳朵里,按下播放鍵。
龐大的弦樂鋪墊,先是明凈的女聲節(jié)奏分明地吞吐長短,然后用那么張狂而豐富的吉他和Bass做主音,一切來得那么剛愎,血腥卻沒有一點點紅色的痕跡。這就是我暗戀著的男生所喜歡的音樂。
他發(fā)現(xiàn)我拿了他的CD機,可他沒有過來制止。他從球場這邊迅捷地閃到球場那邊,仿佛他手里運轉(zhuǎn)著的,是他所有的夢想與追逐。
費雯麗曾經(jīng)說過,一個女人的迷人之處,一半在于她的幻想。
當我還是這樣一個眉眼懵懂的女生時,我不確定自己是否也有權利做夢并且美麗。只是耳機里一直充盈那樣的歌聲——瘋狂的夢沒有了你,還有什么用……
打完最后一節(jié),他終于朝我走來,倔強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喜歡嗎,陳綺貞的新專輯,華麗的冒險。只能買正版,聽懂沒?”他說完,把CD機放回背包。
我瞇著眼看他的身影被大片的陽光淹沒,唯一沒有被模糊的是,他背包上掛著的一張女生照片,明晃晃地在我的視線里飄搖。
很長一段時間里,我沒有再去聽那個叫陳綺貞的歌手的任何音樂,也沒有再去散步。
高考前一個月,他再次成為全校女生的話題,一群小混混來槍場地,桀整如他,怎肯就此柜讓,后來他被圍攻,左腿挨了深深的一刀。他是學校的體育特長生。之后,我開始瘋狂地翻找關于陳綺貞的一切,我覺得這對我很重要。
原來,他們都是雙子座,AB血型。
她說音樂的開始就是愛情,當我不懂得愛情的時候,就是沒有辦法寫歌的時候。
而我想說,當我不懂得陳綺貞的時候,我錯過了一場也許可以繁華起來的愛情。
那個只把時間和汗水留給籃球的孤獨少年,他的背包上,一直張揚著那個名叫陳綺貞的女生的恬靜照片。
你離開我,就是旅行的原因
我想我是相信一些東西的,我想你也是。
那天小虎拿下金曲最佳制作人獎,你喜極而泣。他在慶功宴上笑對記者,明年2月30日迎娶陳綺貞!
我不敢猜度當時你心里的甜酸。就像我害怕每一個決絕的七月一樣。
愛籃球的男生去了北方,我以為可以為自己的情感留些遺跡,卻遍尋不著。
看臺已經(jīng)被拆掉了,那塊土地被開發(fā)商買下,建起漂亮的公寓。站在骯臟的工地上,我覺得我應該出行,遠離那些時時被黑色斷翼揚起的記憶。
我希望以后的每一千七月,都不會有人找得到我,直到我終于找到了自己,我就回來。
我在鎮(zhèn)上的一個小旅館落腳,一邊吃爽口的秘制餛飩一邊看19寸的電視機里播放你的許多舊聞,連成一個簡短的紀錄片。
你和小虎在淡水租了間安定倉庫,一堆樂手朋友帶來各自最好的錄音設備。有時候你做主唱,有時候你是會計。有時跑腿買便當,有時充當攝影師的角色,或是安排大家哪一天去烤肉。如此如此,這般這般,16天之后,華麗的冒險成型。
從來不去照顧市場,只玩自己熱愛的音樂,我想這么多入迷戀你的音樂,不僅僅因為你的堅持、純粹,更多的,是因為我們的生活我們的愛情我們的惶恐被你歌里的字句——命中,我們的哀戚我們的歡愉還有那個連自己都沒有發(fā)現(xiàn)的自己卻被你輕輕地唱了出來。
你的歌聲竟像披著華麗蕾絲黑色天鵝絨的魔鬼箴言,壓榨出我們在紛繁亂世中僅剩的一滴眼淚。
我相信小虎說過的話,他說你的音樂里頭有一種溫柔與強勁,能讓他心甘情愿地粉碎。
我相信他是你一轉(zhuǎn)身便可以依靠的幸福:
于是你在他溫暖的眼神里用心唱歌,安心寫字。
當我可以這樣去相信身邊任何一個男子的時候,我想我可以停止所有怯懦的流浪。
piece of summer,A piece of You
我在伽籃殿對面的巨大石塊上安靜地坐著,我的眼前是一尊笑容燦爛的大肚佛像。這是鎮(zhèn)上唯一看不到三角梅的地方。
在這樣的沉默對望中,我發(fā)現(xiàn)自己的生命竟如此荒蕪,極少夸張的表情,偶爾做一些沒心沒肺的蠹事,不開心的時候就大聲唱歌。
我用掉一整個高中的光陰沉浸在自己細腳伶仃的悲傷里,然后帶著少少的分數(shù)進入一個小小的大學。我曾為此后悔不已。
直到有一天,從新買的CD機里聽到一個迷離的聲音,用臺式的可愛腔調(diào)緩緩地吐出句子:真實的人生就是,你會因為找不到停車位而錯過了片頭,會不小心坐在總是大聲解釋劇情的人旁邊,當然若是中途尿急了,除了忍耐就可能是在一個最重要的片段永遠地缺席了。
我突然發(fā)笑。
我想起你在童年的午后,被媽媽罰跪的場景,想起你17歲學吉他不過因為看不慣會彈吉他的男生一副很傲的樣子,想起你用LOMO相機、筆、吉他,想起失眠的晚上、許多游泳證和門票,想起你在地下鐵里扮演的那個細細的勇敢的盲女,想起你只把EP放在咖啡廳出售然后在動物園在車站錄歌的壯舉,想起你回應別人的肯定時的言語——這么多年了,我一直沒有停下來的理由。
原來,我們誰都沒有做錯什么,那些正在消逝即將消逝的晦澀青春,每一秒鐘都被我們抓住,并且產(chǎn)生了意義。
回望,我們荒蕪的生命里被不約而同地標上了繁華的注腳,這里大氣的絢爛的一筆,那里不小心卻流出自然美的一劃,那是a plece of summer,apieceofyou……
我想有一天我也會長成那么一個心懷感恩的女子,在開滿紫紅色三角梅的季節(jié)醒來,用32歲冒險少女的口吻輕輕訴說著:我的心底住了一碗湯,一盤炒飯,一個賴床的午后。
三十分鐘前,我在伽籃殿里燃丁香火,雙膝及地,虔誠地許下這樣的愿望。
(編輯:紫堇軒)